但如今,他看见方叙能想起的,只是他在医院孤零零冰冷冷的病房里一点一点被抽出体外的鲜血,那是方家人要求他贡献出来以便方叙治疗使用的。 连续抽了三天之后,独自出了医院的他被路口一辆误闯红灯的车子迎头撞倒,就此殒命。 如果不是当时脑袋眩晕身子不听使唤,他大概率是可以躲过一劫的。 在他死后,魂魄飘飘忽忽跟在那人身旁远远看见方叙和方家人的时候,只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方叙病好后阖家幸福的灿烂微笑,以及一些终于可以摆脱掉他这个“养子”的庆幸。 他们怕麻烦到甚至都没有为他举行葬礼,只匆匆安葬了事,全家人连一滴眼泪像样的眼泪都不曾挤出。 “小叙!” 女人的呼唤将林沫然的神思稍稍拉回。 伍芸从外面走了进来,眼里只看得到方叙,语气里带着宠溺的责怪:“客人都要来了你怎么还在乱跑?怎么穿这一套了?妈妈给你准备的那套SXERS不好吗?” 方叙张开手臂给女人展示自己身上的得体又奢华的套装,道:“妈妈,我更喜欢这套LTR的,更显我的肤色不是吗?” 伍芸琢磨了一下道:“再上去换两套试试。” 一个侧身间,她终于看见了旁边的林沫然——白T恤运动裤,头发翘得像个鸟窝,一手拎着菜刀一手半握着个精致的礼物盒。 在这个装饰豪华的客厅里显得是如此得不伦不类。 伍芸立刻就蹙起了眉头:“你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准备?” 嫌弃半点儿不见遮掩。 “妈妈,”一旁的方叙轻声开口提醒:“今天也是沫然哥哥生日,你不要忘记了呀!” 方太太脸色微变,随即道:“我没忘,等宴会结束了再单独给他庆祝嘛,走走走,赶紧去试衣服,一会儿金家的人就该到了。” 说着,她再不多看林沫然一眼,直接拉着方叙往楼上走去。 林沫然脸色平静地看着那对母子上了楼,随手把手边的礼物盒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在一楼西首最边角的位置,再往外转过去就是下人房了。 这会儿大家都在忙,他从偏门出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他走得十分从容,不急不慢,时不时喂颗小肉粒给馋嘴的八哥。 一直等到他上了叫来的车子,慢悠悠地穿过拥堵的车流到达目的地,揣在兜里的电话才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挂断拉黑一条龙,接着,一身轻松地往前走去。
第2章 方家,方小少爷生日宴。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不在少数,甚至相比前两年来的人数还要多,更有拖家带口一起来的,各个眼瞅着等开席,似乎想要把送出的礼金吃回本的架势。 这些大多都是项城富豪圈子里的人物,照理说不应该这么土老帽,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比如西边聚在一堆的几人,互相寒暄间忍不住说了实话。 一位道:“其实不瞒你说,我跟方家没什么生意往来,主要就是……来吃席的,字面意思。” 另一位也道:“你以为我不是?我是死皮赖脸跟着我堂哥来的,就因为上次他从方家带回去了两盒沉鱼烧,我就吃了两口,我滴个乖乖,好吃的我舌头都要一起吞掉了。” 摸着空空的肚皮,就等着开席的第三位也跟着道:“不得不说,方家请的厨师简直绝了,一些菜式我见都没见过,就像去年方小少爷的订婚宴上吃的那道金玉满堂,我到底也不知道它里面有多少种食材,反正我回去之后好几天吃别的饭完全提不起兴致,半夜想起那道金玉满堂还直流口水。” 几位贪吃的宾客边流着口水聊着天,边等着方家的宴席正式开场。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眼尖的宾客似是看到了什么,连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娄助理您来了?我还寻思方家的宴会上肯定能看着您,怎么等了半天也没见,还以为您这次不来了呢!” 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娄姓助理,也微笑着跟这人打招呼:“陈总您好,路上有些堵,我这来得迟了些?还没开席吧?” 那陈总道:“没呢没呢,今年不知怎么了,开席晚,刚刚方家管家已经上过一遍茶点了,说是还要再等上一会儿。不过好饭不怕晚,您说呢娄助理?” 不等娄助理回答,周围看见娄助理露面想要赶紧过来刷一波存在感的宾客也都拥上来打起了招呼。 又等了好久,方家的宴席终于缓缓开场。 那些等了又等,口水和肚子争相叫嚷的宾客全都喜上眉梢。 然而,最终他们大失所望,败兴而归。 宾客三三两两散去后,跟方家定了婚约的金家当家,对方家家主方天河颇为不满道:“老方啊,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嘛?我今天特意借着小叙的生日把程董和刘总都请了过来,说好了让他们开席的时候把舌头吞进肚子里,大话都放出去了,你倒好,就拿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来招待贵宾,我脸都跟着你丢尽了。” 方天河只能连连赔笑,同时把目光望向了主管宴席事宜的伍芸那边,把金家对他的不满和责备完完整整地传递了过去。 等到把金家人也送走,方家主宅传来伍芸的怒吼。 “狗东西反了天了,居然在小叙生日的时候搞事情,等回头找到人也不用多问,直接把他的狗腿给我打断!” “到底怎么回事?”方天河也黑了一张脸,问管家事情的缘由。 管家小心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早上我叫沫然少爷起床的时候他还好好得来着。” 他可不敢说自己发现了林沫然不太对劲儿,但没多加留心更别说阻拦的隐情。 方天河沉吟片刻道:“把他的卡停了,没钱他走不远。” 管家忙把在林沫然屋里发现的卡递到了方天河面前:“沫然少爷没把卡带走。” 而且据他之前和财务闲聊的时候所知,林沫然来方家几年,一次也没动过这张卡里的钱。 … 林沫然在座位上坐好,抬眼就看见牛建和在看猴一样看着自己。 “你这是……离家出走?”牛建和试探着问道。 林沫然没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打量了一下这家豪华装修的餐厅,又看了眼面前点餐单上的价格。 “约这么高档的地方谈事儿?你挺有钱啊!” 牛建和忙解释:“不是,是对方经纪人定的地方……” 正说着,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他不敢怠慢连忙接起:“您到了是吧?好好好我马上下去。” 说完,他也顾不上林沫然,忙下楼接人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个艺人经纪人回来。 这经纪人没想到餐桌上已经坐了个人,还是个衣着普通看着一点儿也不讲究的年轻人,甚至一边肩膀上还站了只鹦鹉,不禁皱眉道:“这谁啊?杂耍的?餐厅还有这服务呢?” 他边说边打量这富丽堂皇的餐厅,怎么也没办法和眼前的年轻人和鹦鹉联系到一起。 牛建和连忙想要解释:“不是的,这位是……” 那经纪人却又不耐烦地摆手打断道:“行了行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儿吧!我时间不多,建议你直接说重点。” 他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拿起菜单来点餐。 牛建和见对方这态度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他尴尬地瞅了眼林沫然,继续赔笑,说道:“熊哥,我们这个剧男一除了小许肯定不做第二人选了,就是价钱方面您看看还能不能再降降……” 那经纪人直接道:“降不了,我们家小许现在的身价你应该也打听得很清楚。真要出不起价,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小许?是许路吗?” 一旁的林沫然忽然开了口问。 牛建和点点头:“是许路。” 那位经纪人还在不满牛建和弄了这么个年轻人在这里,忽然手里的点餐单不见了。 抬头就看见那年轻人把玩着从他手里抽过去的餐单,不咸不淡地说道:“那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我们收回对许路的邀请,请回吧!” 熊经纪人:“……” 傻眼半晌,他转头去问牛建和:“这谁啊?” 牛建和也在为林沫然刚刚的话和态度傻眼,但听见熊经纪人的问题还是十分郑重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工作室的老板、这部剧的投资人林沫然先生。” 经纪人一脸听到了外星笑话的表情,转头去打量林沫然——廉价的衣着、没打理过的头发、乳臭未干的年纪,也就一张脸还挺耐看。 “他?投资人?你是在开玩笑吧?”经纪人不由发出了一声嗤笑。 牛建和没吭声。 经纪人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 虽然觉得滑稽,他还是问了一句:“他说的算?” 牛建和虽然不明白林沫然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但这时候也只能配合老板,咬着牙点头道:“……算。” 经纪人唰地一下起身:“有病是吧?故意消遣我?” 他大步往楼下走去,可走到楼梯口还是觉得很生气,又转头对着牛建和和林沫然骂了一句:“就你们这德性还学人家拍电视剧呢?我呸!《遂于传》的版权到你们手里真是倒了血霉了!” 说完他再不废话,扬长而去。 牛建和尔康手想要挽留,但想到林沫然的话也找不到挽留的由头。 等到那经纪人彻底走没影了,牛建和才无奈地对林沫然说道:“你说你捣什么乱,这个经纪人我接触了好久才约了见面的。” 就是要价太高了,要不然他说啥也得抱紧经纪人的大腿不让走。 林沫然道:“许路人品不行,后面会暴雷的,真用了他,到时候我们会跟着一起完蛋。” 牛建和听完一愣,将信将疑的:“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林沫然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怎么知道?那肯定是因为他死过一回,然后又幸运地活了过来。 上辈子,牛建和最后谈下了许路,结果许路暴雷,成了板上钉钉的法制咖,他们的作品被牵连,最后连上架的机会都没有,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牛建和见林沫然一副“你要不信就等着死吧”的平静表情,不由一个激灵。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他们累死累活无数人努力拍出的作品,因为许路一个人暴雷而彻底完蛋…… 他猛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决定无条件听从林沫然的建议:“听你的听你的,不选他。但不选他,选谁呢?” 牛建和犯起了愁,打开手机在自己那些备选人员名单里滑来滑去。 滑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只好拿给林沫然看:“你看看,这几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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