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终于说出了压低价的真相,池不故心中冷笑了一声。 杜嘉娘第一次提的时候,她是有想过卖掉夏馆的,只是对方刻意压低了三成价格,分明是欺她孤苦无依,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有她的傲骨,便给拒绝了。 没想到杜嘉娘并不肯放弃,这次更是暴露了她势在必得的底气。 池不故不欲跟她多作纠缠,不料洲渚的声音横插了进来:“杜大娘,你这跟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这怎么就是趁人之危……”杜嘉娘顺口狡辩,却猛然发现说这话的不是池不故。 她扭头看去,见原本应该被她的女儿吴桐带去相亲的洲渚竟站在她的面前。 她脸上的表情绷不住,有一丝僵硬:“你怎么——” 洲渚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杜嘉娘刚要诘问洲渚为何爽约,又碍于池不故在场,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问洲渚:“阿洲娘子,不是说好了陪我家小桐去赏花的吗?你怎么在这儿?” 洲渚的戏魂立马就爆发了,她垂首抹泪: “我原也想去的,可是昨晚阿兄入我的梦,说他在冰冷的地下躺了多年,都快忘了过花朝节是何种滋味。我想着既然阿兄也想过花朝节,还买通了牛头马面放他出来给我托梦,我总不能辜负他,因此一大早就央求阿池娘子带我来鲜花最多的地方,采摘鲜花回他的坟头祭拜。因为心里装着兄长的嘱托,一大早就出门来了,没遇上杜大娘家的小桐娘子。” 说完,还将她来时在路边随手摘的几朵野花掏了出来。 池不故心想,洲渚这瞎掰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觑。 杜嘉娘哑然,不好意思再怪洲渚爽约了。 池不故佯装不解地问:“阿桐近来正在说亲,她今日没有先去过一过眼吗?” 杜嘉娘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和尴尬,道:“她、她应该已经在相看了。” 她今日一早就出门,先去将女巫安婆请过来,让她给杜三郎祓除祈福,然后就让杜家人安心地等吴桐带洲渚过来相看。 本以为万事俱备,没想到洲渚这股东风却跑来了这儿! 池不故微微一笑,道:“那我先在这儿祝贺她能觅得如意郎君了。” “好。”杜嘉娘干笑着。 到底有些不甘心让杜家人白跑一趟,杜嘉娘又问洲渚:“阿洲娘子,今年多少岁了?” 洲渚没想到她会如此锲而不舍,以打趣的方式逼问道:“杜大娘问这个做甚,莫不是想当红娘?” 她拆穿了杜嘉娘的心思,杜嘉娘有些挂不住脸面,以长辈的口吻说道:“我也是见你孤苦,关心你。” “谢谢杜大娘,不过就不劳你费心了,父母在世时曾为我定过一门亲事。” 池不故瞥了眼洲渚,眼中隐藏着深意。 杜嘉娘果然有些失望,但仍不死心:“那为何没有成婚?” 洲渚道:“他被我克死了。” 池不故抿着唇,没让自己笑出声。 杜嘉娘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热情也逐渐冷却。 她再联想到洲渚的身世——先是父母双亡,之后兄长葬身大海,现在连未婚夫都被克死了,这洲渚难道是天煞孤星的命?! 杜嘉娘为其侄子说亲是为了冲喜,让其侄子留后,她可不希望洲渚嫁过去把她侄子给克死了! “这样啊……那个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小桐相看得怎么样了。”杜嘉娘说完,匆匆地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洲渚的视野之内,洲渚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池不故打量了她一眼。她也不知道在哪儿蹭了一身灰尘,头发缠着蛛丝,脸上也脏兮兮的,灰头土脸,早上早起化的妆全白费了。 洲渚毫无察觉,还颇为得意地道:“这下,她应该不会再来纠缠我了吧!” 池不故收回目光,道:“你难道不清楚流言蜚语的威力?只要你仍在这儿生活,受流言蜚语影响,你可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洲渚无所谓地耸耸肩:“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嘛,我又不想结婚生子。” 池不故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惊讶,但是和洲渚相处的这大半个月里,洲渚的言行举止多次超出了她的想象与理解,她竟觉得洲渚不想结婚生子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临近中午,气温微微升高,而墨蚊也开始活跃起来。 洲渚穿的是裙子,小腿接近脚脖处被叮咬出了好几个包,又红又痒。 池不故见状,便结束了这次的赏花之旅。 她们离开时,来新湖踏青的游客才达到巅峰,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同游的年轻男女,还有卖玩具杂货的货郎,及挑着花摆卖的花农。 洲渚体内的逛街细胞又开始活跃,但她没钱! 她一步三回头,那货郎都乐了,朝池不故喊道:“小娘子,给你妹妹买根簪子吧!” 池不故的脚步一顿,清冷的脸庞出现了丝龟裂。 妹妹? 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洲渚哪里像她妹妹了? 她才十八,洲渚都二十了,她的年纪看起来比洲渚还大吗? 洲渚也乐了,捏着池不故的衣袖,茶言茶语:“姐姐,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簪子,可是那簪子真的很好看哎,只有那么好看的簪子才衬得起娇美如花的我呀!” 池不故觉得有些羞耻:“不许喊我姐姐!” 洲渚眼睛骨碌一转,改口:“妹妹,给姐姐买根簪子吧,这竹子老是固定不住头发,而且有毛刺,容易扎手。你看人家的手,都没有以前那么嫩滑了。” 货郎看向她们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八卦,而且有些好奇为什么这对姐妹花是妹妹当家。 池不故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且被洲渚当着别人的面撒娇的举动给闹得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绯红,她想扭头就走,然而怀中还揣着洲渚送的那个福袋。 她沉淀了一下情绪,道:“不许挑贵的!” “好耶!”洲渚跑到了货郎的货架面前,开心地挑了起来。 她接连挑了几根贵的,被池不故一一否了,最后池不故看不下去,干脆加入到挑选簪子的行列,亲自给她挑了一支桃木簪:“就这根了。” 货郎笑道:“二十文。” 池不故在这头结账,洲渚转头就高高兴兴地去找镜子,将簪子插上。 她一边照镜子一边感慨:“以前我的首饰都是几千起步的,现在一支二十文的簪子都能让我高兴半天。哎,真是造孽了!” 没臭美多久,便看到镜中自己的形象,登时目瞪口呆——这镜中脸蛋脏兮兮,头发凌乱,还缠着蛛丝的落魄女子是谁?是她! 她当即扭头,冲池不故龇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池不故觉得她莫名其妙。 “我的脸。” 刚才被她逗了一番,现在池不故可算是找回场子了,下意识挑起她的下巴,拇指轻抚她的脸颊:“你的脸怎么了,让妹妹我看看。” 话音刚落,挑逗的人和被挑逗的人都愣住了。
第11章 咚咚(已修) 洲渚没想到池不故这么正经清冷的人会做出如此轻浮之举。一颗本就活跃的心,随着悸动的感觉加强,鼓动的频率也逐渐加快。 池不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洲渚带歪,一时不察,越过了那道界限。一颗冰封已久的心,也因为莫名的不安和羞耻感,破冰而出,撞的胸膛咚咚响。 “你们姐妹俩的感情真好!”对二人心思一无所知的货郎笑着,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默。 池不故回过神,一脸从容地收回了轻佻的手。 微微低头沉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洲渚的防备之心几近于无了? 自从池家出事以来,她对周围的人和事的戒备都逐渐增强,心茧也越加坚固,至今还未有人能让她做出这么亲密之举。 洲渚是个例外。 池不故抬眸,听到洲渚一脸坦荡和自豪地道:“那当然啦,我妹妹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 池不故的心猛地跃动了下,脸颊滚烫,所有的思绪都被搅乱了。 生怕被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她扭头就走。 洲渚没看到她的脸色异常,追了上去。 “你是刘翔吗?!”洲渚小跑都没能追上池不故,只好冲她的背影大喊:“妹妹,你别走太快,姐姐跟不上!” 池不故一个趔趄,险些绊倒自己,她回头威吓:“不许恶心人。” 但到底是站在原地等洲渚跟上来。 “你自己也承认了,怎么能说我恶心人呢!”洲渚嘟囔。 池不故语塞。 洲渚感觉得到她其实并没有生气,向来会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洲大小姐忽然撒娇:“池不故,我的腿被蚊子叮了好多包,好痒。而且我今天在阁楼蹲太久,下来的时候腿麻,从上面滚下来了,好痛!你背人家回去嘛!” 其实只是下到倒数第二节梯子时,草鞋打滑,她滑了下,并没有受伤。 “在哪?我看看。”池不故暗暗一惊,下意识朝她露出的脚踝看去,除了看到被墨蚊叮咬的包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外伤。 “在大腿外侧,被梯子硌了下。”洲渚道。 池不故:“……” 这可没法看! 洲渚正要掀起裙子给她查看,她急忙按住那双手:“这是外头,你干什么?!” “那回去给你看!” 脸颊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温度再度攀上来,池不故红了脸,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不看!” 洲渚吧嗒下嘴。作罢。 不过池不故怎么这么纯情呐,也太可爱了! 只见池不故转过身去,矮身屈膝半蹲下来。 洲渚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控制住逐渐加快的心跳,伏在了她的背上。 池不故不费吹灰之力便背起了洲渚。 洲渚环抱着那不算健壮有力,反而有些纤瘦的肩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 无论是池不故的自爆,或是她跟女尼们聊天时,她们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语,还是杜嘉娘今日所言,洲渚都已经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理清了池不故的身世。 池不故从前应该是官家千金,所以不管是学识还是涵养都很好。但是池父获罪被流放,父女二人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初来乍到不适应这儿的气候,被折腾得够呛。 父女俩来到这儿定居下来后,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池不故更是被那什么黄主事看上,一直纠缠她,甚至逼得她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漏泽园与坟墓为伴。 然后乡里的人也欺负她孤苦伶仃,想要吃绝户! 哦,现在还多了她这么一个负担,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 池不故有些不习惯洲渚的沉默,向来叽叽喳喳没话找话的人,怎么会突然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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