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渚正在琢磨自己的发型,发现杵在门口的池不故后,招了招手:“池不故,帮我盘头发!” 池不故走了进来,板着一张脸,吐槽道:“你不是会盘发吗?” “我更想让你帮我盘呀!”洲渚道。 池不故:“……”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肆无忌惮地发散魅力? 池不故面无表情地接过洲渚手中的竹棍——洲渚没有发簪,只好削了两根筷子粗细的竹棍来当发簪。 池不故自己盘头发时多盘简便的平髻,但她给别人盘发盘得最顺手的是单螺髻。 她给洲渚盘了个单螺髻,后者瞅了眼铜镜,横看竖看都有些不满意:“头顶一坨大便太影响形象了,我要盘跟你一样的发型。” 池不故让她死了这条心,道:“再不出门,杜嘉娘该来寻你了。” 洲渚:“……” “大便就大便吧,就我的花容月貌,头顶大便那也是香大便。” “噗——” 洲渚听到笑声抬起头,却见刚才发笑的池不故绷着一张脸,仿佛刚才的笑声是洲渚的错觉。 “想笑就笑嘛,笑又不是犯法的,用得着偷笑么!”洲渚嘀咕着,打开装着香粉的盒子,开始往脸上扑粉。 其实她所用的粉并非用香料制成的,而是时下最普遍的米粉,有粉底的效果。 扑了粉,又将池不故自制的山花胭脂均匀地抹上,最后往唇上点一点淡红色的口脂。 池不故看完她化妆的全程,不由自主地念了句:“故着胭脂轻轻染,淡施檀色注歌唇。” “什么?”洲渚茫然地看过去。 “这是敦煌曲《柳青娘》中的词句。” 洲渚品了品这句词,忽然道:“池不故,你其实是个才女吧!” “不过是记得一两句诗词,算不得什么才女。”池不故莞尔,然而想到自己平日里的人设,又绷着脸,“化完妆就出来吧!” 此时晨曦才刚升起,洲渚在池不故的带领下避开了人,走小路来到了白衣庵北边的新湖西岸。 湖边是自然生长的秋枫树、仁面树,还有未经打理的野花、杂草。 林木之间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恰巧够两人并肩而行。 洲渚隐约能看见湖的东岸有不少人影——东岸的地势较平缓,有一大片草地,最适合踏青。且东岸离村子比较近,很多人都不会舍弃东岸跑来人迹罕至的西岸。 走了一会儿,池不故停在了一扇篱笆门前。 洲渚抬眼看去,只见篱笆门后是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野草从石缝中冒出头来,周围的空地更是被狗尾巴草所占据。 而小径的尽头则是一座古朴又低调的宅门,旁边挂着一块木板,上刻着“夏馆”二字。 目光越过宅门与两米左右高的墙体,能看到主体建筑的屋顶,有长满了瓦松的瓦顶,也有茅草堆起来的茅草屋顶,不过还是瓦顶占了多数。 洲渚隐约记得杜嘉娘提过“夏馆”,她福至心灵,问道:“这儿该不会是你家吧?” “你怎么知道的?”池不故问。 “猜的呗,你总不可能带我擅闯民宅吧!” 池不故嘴角微翘,显然是被逗乐了。 她一边摸出钥匙打开门,一边问:“难道你不担心我将你卖到别人家?” “你不会的,你是我来到这儿后遇见的最好的人!” 洲渚回答得毫不犹豫,显得她有些心大。 池不故背对着她,沉默地打开了这道尘封已久的宅门。 门后是一个荒废了的庭院,院中和屋外一样,石缝长出了杂草。 杂草不算高,只没过脚背,洲渚猜测这里近期应该有人打理过。 她瞄了眼池不故:会是池不故回来打理的吗? 正厅的门虚掩着,里面的摆设虽少,但都完好,只是近两个月没有打理过,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穿过正厅是一个干涸了的池子,从它破败的茎骨残叶中隐约能看见它昔日长满了荷花的模样。 而左右的廊庑,各通向几间居室。 “池不故,我们搬回来这边住吧!” 虽说在洲渚的心目中,这夏馆比不得她家的别墅,可她睡了半个月简陋逼仄的柴房,眼下哪怕只是一间单间,在她看来都算得上是豪宅了。 “不行。”池不故道。 “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屋子不住,要住漏泽园啊?” 提及此事,池不故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良久,才沉声道:“因为这里被人占了。” 洲渚一惊:“可这里不是没有人居住吗?” “对方不住这儿,只不过是为了逼迫我,不想让我住回来罢了。” 洲渚气愤:“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报官呀!” 池不故摇摇头:“对方有权有势,报官也奈何不得他。而且我住在漏泽园挺好的,这里就让它荒着吧!” 池不故不欲多言,洲渚便没多问,转移了话题:“话说,这里为什么叫夏馆,你不是姓池么?” “这儿原是一位姓夏的参军所建,因而命名为夏馆,先父从尽休师太的手中买下它后,一直没改过名字,便沿用至今。” 池不故说这话时,绕过了一间四面开阔的小厅,洲渚正要说什么,抬眼便见铺满了一整面围墙的紫荆花,粉紫透白的花海中,还有几朵嫣红的木棉花,它们缀在枝头,从墙外伸展了进来,让那粉紫花海的色彩更具鲜亮。 紫荆树下是野蛮生长的不知名灌木植物,在绿叶的簇拥下,生出了黄色、白色、粉色的花。 有几只蜜蜂正在花丛中采蜜,忽然,墙外飞进两只蝴蝶,它们偶尔交缠,偶尔翩翩起舞,像是在自由地嬉闹。 洲渚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忘了言语。 再多的花海她都见过,但那些都是人为打造出来的锦簇花团,而这里常年无人打理,所有的植株都是在自然的照拂下自由野蛮生长,比起被打造的十分精致美丽的花圃,这儿的花海多了一丝令人向往的狂野奔放。 等洲渚回过神的时候,池不故已经在那小厅处屈膝坐下,道:“如何?” “绝了,真想拍下来!” 池不故蹙眉:“为何要将它们拍下来?” 显然,她所理解的“拍”跟洲渚所说的“拍”不是一个意思,洲渚解释:“我说的‘拍’是将这儿的景致完美地拓印下来的意思!” 池不故:“……” 行吧,又是一个可以过滤掉的词语。 她放下提了一路的小篮子,这里边装着她做的早饭,有一碟白色的点心,上面撒着一层芝麻和橄榄菜。 香味从洲渚的鼻尖钻入,她跑到池不故对面坐下,道:“好香呀!这又是什么?” “这叫白籺,用当地的话叫簸箕炊。” “是用簸箕蒸的?”洲渚夹起一块送进口中,这软糯的口感让她赞不绝口,“池不故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对于她的夸奖,池不故照单全收。 忽然,洲渚指了指簸箕炊,又指了指庭院的景致,嘴里念着:“美食、美景和……”指尖掠过池不故,最终落在自己身上,“和美人。这才是参加花朝节的意义所在吧!” 此情此境稍微勾起了池不故在汴京生活时的一些回忆,不过她不愿意回忆太深,因为那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越是怀念过去,现实的冰冷越容易将她击沉。 “池不故,我能到处逛逛吗?”吃饱喝足的洲渚又坐不住了。 “你自便。”自从池不故搬离了夏馆,这里便没多少她生活过的痕迹了,她不介意满足洲渚的好奇心。 洲渚随意逛着,逛到一座稍微高的阁楼时,发现了一把梯子似乎可以爬到上面的小阁去。 童话故事里的阁楼都藏有宝藏,洲渚也童心了一回,攀了上去。 这阁子很暗,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形状似铜钱的窗;也很低矮,洲渚几乎要弯着腰走路才不被撞到脑袋。 洲渚趴在窗户上,发现这儿竟然能将新湖的景致都揽于眼底。 虽然阁子空荡荡的,但这景致也算是一份宝藏了。 池不故从下方经过,她叫了声,池不故抬头看到她竟然爬到了阁楼上,好气又好笑:这人是耗子吗?真不能小瞧她钻洞的本事!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池不故问她。 “我看到有梯子就上来了。” 池不故道:“你还真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什么杆子,这是梯子。” 忽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幽径经过,只是很快就被树丛和屋檐遮挡。等她再看到对方时,对方已经走了进来,高声道:“阿池娘子,你在呢?”
第10章 姐妹(已修) 池不故听到熟悉的嗓音,心下一沉,走了出去。 来人果然是杜嘉娘! 杜嘉娘看到她,笑吟吟地道:“我刚巧路过,听到这儿有声音,就寻思是不是你回来了,所以过来瞧一瞧。” “是挺巧的。”池不故抿唇。 “想找你一回可不容易了。”杜嘉娘埋怨,她找了池不故那么多次,池不故都碰巧不在家。 池不故知道她的来意,直言道:“杜大娘,这宅子我真没法卖。” 杜嘉娘脸上的笑容一僵,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住,怎么就不能卖给我呢?是嫌弃钱太少了?可你也知道,这宅子年久失修,本就不值多少钱了,而且这儿离村子有些远,到处都是草,只怕蛇虫鼠蚁不少。你继续空着它,只会浪费了,何不卖给我们?” 池不故垂眸,不为所动。 杜嘉娘只好使苦肉计,道:“哎,阿池娘子,你也知道,我们杜家人多祖宅又那么小,我那孙儿孙女都好几岁了,还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这要是久了,对他们的名声都不好。这次分家分得急,我们哪里来得及另起房子?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提出买夏馆的。” 池不故低头沉思,杜嘉娘以为已经说动她了,孰料她抬起头后,道:“白衣庵还有空厢房,在另起房子期间,杜家女眷可以借住在白衣庵。” “那是要花钱的。”杜嘉娘下意识反驳,旋即讪讪地道,“我家良人是次子,这次分家分的不多,能省则省嘛!” 池不故叹息:“那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杜嘉娘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着急了,口不择言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想想,你整日被那黄主事纠缠,只要你还守着这宅子一日,他便一日不会放弃前来纠缠。当初他为了逼你就范,对外宣称这夏馆是他养外室的地方,他那妻子陈氏更是以为你做了他的外室,三番五次来刁难你。 你也不想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黄主事的外室吧?你得为自己的名节考虑呀!左右你是回不来这儿住的,何不将宅子卖给我们呢?既能破了谣言,又省了他们日后再来纠缠,这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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