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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恍惚惚地想，恍恍惚惚地在输入框打出自己的答案。 清玫：再见，我会好好的，不会再孤独了。 下一秒，娜子的答案弹出来，排列在我那条的下面。 娜子：爱你呀。 我看着她的眼睛，但眼前一片水汽，我什么都看不清。
那个跳楼的女孩子叫楼小亭，我运行了娜子的日记系统，看了两天一夜的视频录像和图片，把找到的一些线索发给了警方。 团队里的其他人除了找线索之外，还把蓝缇娜新的犯罪证据录入了档案，之后的东西就要靠警察来查了。 我们忙完，几乎都累得虚脱，我在群里交代了几句，就扑到床上，倒头睡下了。 楼小亭的事情并不复杂。在蓝缇娜的日记系统里所“偷窥”到的信息里，她有一个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楼小亭和年老的奶奶相依为命。无奈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两年前就撒手人寰。 好在她已经成年，也还有机构和慈善人在资助她。 一直以来资助她上学的慈善人是个比她大12岁的男人，事业有成，心地善良，帮助过很多个像她这样的人。 在《糖星》中，楼小亭喜欢的是2号男主Aken，一个温柔有礼的总裁。 她大概早就对温和的资助人暗许芳心，而在日记系统存储的视频里，我能轻易看出Aken身上满是她对资助人的感情幻想的投射。 变故始于上个月，楼小亭在某一天登上游戏时显得很兴奋，那天她只做完每日任务就下线了。 在那之后半个月，她都没有上线。 直到这个月月初，她的在线时间大大增加。偷拍到的图片和视频里，她几乎都是在哭，或者只是呆滞地望着屏幕，眼神已然死寂。 她几乎日日通宵，当游戏中也无事可做时，她就对着Aken的主界面发呆。 或许是资助人出了什么问题，我想到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有再敢往下延伸。 只是每一次看着镜头里那个女生的情绪变化，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 市中心大厦，38楼，那么高。 绝对很痛啊。
“把对现实里的人的、真实的感情，投影在一个虚拟的人物身上，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把数据传过去后，和我交接工作的警官在电话里叹气道。 是啊。 可是我又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是对虚拟人物本身产生了真实的感情呢？ 或许这件事并不危险。 但是，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在我埋头整理第九章数据的时候，美工组的小姐姐来给我们送奶茶。 她无奈地笑了笑：“大家都辛苦了呀。” 有人回答她：“还好还好，你们也辛苦了。娜子的婚纱图不好画吧？” “难啊！”她吐吐舌头道，“现在主线更完第八章了，第九章这个月月底也就要出了，第十章估计是年底的事，就这么几十天，我们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婚纱图？第十章？ 我恍惚想到，对啊，第十章的主要剧情线里有一条是娜子happy ending剧情线里的第二个高潮，也就是娜子和主角修成正果，举办了一场独特的婚礼。 原来时间真的过得这么快。 我想到前几天晚上，团队刚刚提交了第二波证据，警队的人来找我商量，说证据已经很充分，法务人员准备要正式公开起诉蓝缇娜，这场行动该收网了。 时光匆匆，人面不识。 我忽然想到这句话，心脏一抽一抽地开始疼。我想，都怪这几天常常通宵，熬坏了身体。
忙完一天又一天，回到家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娜子玩的那次真心话大冒险。 那天最后我说谎了吗？ 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在和她说再见。 迷迷糊糊地我意识到，原来有时候人的直觉真的会比思维更快一步。 原来我早就有预感，我和娜子的故事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所以我明知道她不会留我，所以我很直白地说了再见。 但我明明也说了谎，我和她说我不会再孤独。 我真的不会再孤独吗？谁知道呢？ 没有人能笃定的事情，我却那样肯定地向娜子保证，这本身就算是一种谎言了吧。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为什么如此难过，我为什么如此痛苦？ 我不知道，我不敢知道。 次日我提议收网行动再推迟一点，尽量做到更谨慎细致。警方同意了这个提议，相关文书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何竟松了一口气。 医院里，张安娜的状况很好，虽然还没醒来，但身体情况比想象中要稳定得多。 游戏中，婚礼章就快要更新了，有情人终将成眷属。 但我没有再登游戏，也很少去看张安娜。 我不只对娜子说谎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说再见的。
蓝缇娜提前了活动时间，第十章提前半个月公布了出来，正好撞上收网行动的那几天。 人在面对某些尤其矛盾、艰难的事情时，似乎真的只有逃避才是最有用的解决方法。 我在家里睡了一整天，再醒过来的时候，手机上信息已经炸开锅了。 网上也炸开锅了，我打开游戏，《糖星》的登录界面已经显示暂时停服。不止《糖星》，就连其他在蓝缇娜旗下、和蓝缇娜有合作的游戏，全都暂时停服。 看着网络上无数玩家的言论，什么观点的都有，我没一会儿便抵挡不住，关了电脑，把家里的网给断了。 韩祖一看着我沉默的样子，他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天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手里多拿了一份小蛋糕。 我谢过他，认认真真把蛋糕吃了，嘴里的味道好香甜，心脏却还是抽痛。 我应该更开心一点，因为我们赢了，坏人即将被绳之以法，张安娜终于被我救了出来。 我们赢了。 但我在某一瞬间很清楚地意识到，我真的开心不起来，因为娜子。 她的喜怒哀乐，自此成为了我输赢之外的代价。
我们的调查行动持续好几年，是为了借蓝缇娜的罪名，将逍遥法外已久的“蛇黑”组织也一网打尽，也是为了净化国内网络环境。 蓝缇娜被起诉，法律程序推进得很顺利，虽然要完成终审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一切都已尘埃落地。
一年又一年，时间飞速流逝。 蓝缇娜和蛇黑的案子终于迎来最后的终结，停服已久的相关游戏即将在一周后被彻底销毁。自此，我将和娜子不复相见。 当晚我和同伴们聚餐庆祝，为这件事情的告终而感慨万千。一切都在走向最应该走向的结局，我喝了很多酒，回到家里，却在躺上床的那一刻开始失眠。 心底有一个声音正在向我咆哮——实际上这个声音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甚至是在我从前和娜子告别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和心间。即使一开始它不过只是轻悄絮语，至此却已然如雷轰鸣。 “季凛宁。” 人应该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十指之间张裂出无法愈合的沟壑，无论多么用力地握紧，也依然会留存下丝丝缕缕的罅隙。 人是无法只凭一双手，就抓住整个春天的。 “但是，最后一次了，就算完全没有办法，也再用尽全力伸手去抓一次吧。” 我没有醉得彻底，但也似乎确实不太清醒。 时针缓缓滑过零点，新的一天在黑夜之中拥抱了我支离破碎的情感。 我的情感，我的爱和思念，真的，它们都碎在地上，几乎成了粉末。 我企图一点点将它们都拼凑回来——几乎毫无痕迹地黑进一个还在停服状态的服务器，对我来说轻而易举。《糖星》的登录界面缓缓展开在我面前，我点了注册按钮。 凛宁，凛宁，凛宁。 娜子叫我小青梅，这一点好像不会因为我的昵称叫“清玫”还是“凛宁”而改变。 可是，凛宁，凛宁，季凛宁。娜子，我的名字真的不难听。 总之重来一次吧，最后的、唯一的、疯狂的，重来一次。我昏昏沉沉却又很清醒地想。 一开始我不曾把娜子当做独立的个体，而将张安娜的事情带给我的情绪施加到娜子的身上，这真的很不对——错得离谱。 而娜子在之后将我自己犯下的错误还给了我，我成了她世界里的小青梅，却永远无法在她面前成为季凛宁。 重新再来一次。 我点击“游戏开始”，娜子在开场动画里的镜头一闪而过。 她从远处笑着跑来，轻轻地对我说：“你不像任何人。” 因为我爱你。 ---- 快完结啦
第21章 第21章 消失之后：终 ===== 张安娜近来境况不错，自从醒过来之后，她身体的恢复一直都很顺利。我天天往医院跑，张安娜一开始还挺感动的，后来只剩下哭笑不得了。 “你住医院得了，还能省汽油费。”张安娜边吃饭边道。 我道：“好主意，可惜师父还在家里需要我照顾。” “辛苦你了。”张安娜舀了一勺白粥往我嘴边递，“哎哟，嘉奖一下你，来来来。” “自己不爱吃病号餐就来找我解决是吧，真的服了你了。”张安娜的“诡计”被我一眼识破，我笑着躲开她，不忘吐槽，“好好吃完好好休息吧，过不了多久你还得复健。” “也是……”张安娜动了动自己安着假肢的腿，忽而反应过来，“不是，咱俩真够心大的，别人残废了，周围的朋友亲人一句话都不敢往伤处提的，你倒好，我俩一个赛一个的坦然。” “你不先这样，我怎么敢这样？”我道。 张安娜心态挺好，没落下什么精神问题。我之前担心她被蓝缇娜的技术操纵了好几年，脑子可能会受损，幸好现在也没检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也是。”她点点头，低下头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
张安娜正式出院那天，我开车带她去兜风。 我俩往市郊的公园去，一路上车少人也少，张安娜就一点也不收敛了，时不时把手聚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喊着——“啊啊啊啊啊！” 到了公园，张安娜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慢慢散步。把公园里整个人工湖都绕了一圈之后，我们才一起找了个风景好的小亭子休息。 “安娜。”我看向她，“接下来什么打算？” “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努力搞钱！”她边说边笑。 我也笑了：“挺好，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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