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念头来的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秋初冬到底是凭什么能肯定,公主一定会在这场阴谋之下嫁给他呢? 难道不怕被皇帝一怒之下直接抄家吗? 秋澈思索这个问题时,李青梧也诡异地安静了须臾,随即若无其事道: “我明白了。” “第二个问题,”李青梧踟蹰了下,还是小声问道,“你为何,要扮作男儿身呢?” 秋澈思绪中断,眼眸微微一动。 她扯了扯嘴角:“无非是因为父亲重男轻女之类的,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却不想一错再错至此……” “但总之,不管如何,我虽被迫欺君,也不会叛国通敌就是了,殿下放心。” 李青梧点点头,又不解道:“可……你就这样告诉我了,不怕我说出去、或是以此来要挟你吗?” 女扮男装参加科举,那可是欺君之罪。 一旦被皇帝知道了,是要诛九族的。 别说这从六品的官职了,到时候恐怕连小命也保不住。 “……公主会说吗?”秋澈反问。 李青梧缓缓眨了眨眼:“这可说不准。” 秋澈于是也无奈叹气:“那便是我命该如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一同笑了起来。 屋中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秋澈以为李青梧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正要再开口,却听她又道:“所以,你考虑得如何?” “什么?” 李青梧笑笑:“成亲——我们。” 秋澈无言片刻:“容我冒昧问一句,殿下为何如何执着于与我成亲呢?” 李青梧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那你又为何不愿同意呢?” “我是女子,”秋澈苦涩一笑,“你嫁我,若有朝一日我女扮男装之事被陛下发现,你作为我的枕边人却没有发现……实在是说不过去。” “若我身败名裂,你也极有可能会随我一起,被世人唾弃。” 这理由其实三分真,七分假。 确实有怕被发现的原因在里面,不过上辈子秋澈装了十年都没被人拆穿,因此倒也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更多的,是她不想让李青梧再步上上辈子的后尘。 但这个理由当然是不能说的。 于是她只能以女扮男装做借口,试图再次劝退对方。 “我非良人,你嫁我,什么都得不到。若说是对我有好感……可如今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子,家中关系又如此复杂,未来注定颠簸不定,给不了你想要的平安喜乐。” 她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劝李青梧知难而退。 李青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思索着,斟酌了须臾,开口道:“我要嫁你,并非全是为了你。” 秋澈表示洗耳恭听。 “你说你为了活下来,女扮男装才走到今日……我的处境,实则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 秋澈诧异地眨了下眼。 但她诧异不在于李青梧的话中内容,而在于李青梧这样突然坦白的态度。 在她没注意的地方,李青梧攥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然后轻轻道:“不怕你笑话,我……实则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受尽宠爱,父皇确实喜欢我,但就像喜欢一个,精致、乖巧、听话的木偶。” “一旦我没有顺着他的心意行事,轻则禁闭,重则……罚跪、鞭刑。” 说到这里,秋澈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她身后。 李青梧又笑笑:“看不到的……宫中擅刑者数不胜数,不留痕迹的鞭刑,有一万种办法。” “不疼,但磨人——磨得刻骨铭心。”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傀儡……之所以要完美,是因为他好面子,又必须用完美和荣宠的表面,来笼络朝臣的心,表达对他们的重视。” 看,我把这么宠爱的女儿都送给你们了,你们还不对我忠心耿耿的话,岂不是太过分了? “而我,只是他手中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 秋澈默了默,有些不是滋味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从上辈子李青梧被她送去江南冷落十年、皇帝却只是随口问过几句的态度来看,她就有想过,李青梧也许不是传闻中那么受宠。 而这一世,当在御花园中听到李青梧那句“不是很怕”时,她也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她没想到,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长公主,私底下连出入都被严格监视,毫无自由。 说难听点,甚至比不过一个普通宫女。 “所以,你想嫁给我,其实是想摆脱这份控制?” 秋澈停了一瞬,委婉道,“可秋家,应当也好不了多少。” “是,”李青梧利落地点头,“实不相瞒,此次宫宴,我父皇请了众多官家小姐公子,一部分是为了给我择婿,一部分是为了给你赐婚。” “我?” 秋澈面露疑惑,“皇……陛下没事要赐婚给我干什么?” 好险好险。 差点一句皇帝老儿就蹦出来了。 当然是为了让你快点娶妻,好绝了我这份心思。 李青梧在心中默默道。 但她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接着道: “我本就在纷争中心,若此次不嫁给你,很快也会被安排嫁给别人。” “与其嫁给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暗线,倒不如提前嫁给你……至少,你还有张脸能让人赏心悦目。” 李青梧想起什么,又温和地笑笑,缓缓道: “何况秋家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从一个熟悉的地狱踏进另一个陌生的牢笼……”李青梧顿了顿,玩笑道,“至少,还能让我感到几分新奇?” 秋澈无奈:“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秋澈。” 李青梧抬头看她,鬓间长发散落下来,衬得她本就清瘦的脸更加苍白起来。 秋澈回视之。 “失去感知,变得麻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慢吞吞的,说:“我只是,想有感知地活着。” 见秋澈愣神,李青梧又垂下眼,细声细气道:“何况,你既然是女扮男装,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话,就不可能会娶妻,那若是我父皇强行为你赐婚呢?……我们已经知根知底,成亲,对双方而言,都不会吃亏。” 两厢沉默许久,秋澈胸膛起伏了一下,低声道:“……好吧。你说服我了。” 李青梧也勾了勾唇:“这么说,你同意了?” “……算是吧。” 秋澈迟疑道:“不过,臣还是要问一句,公主要与我成亲,确定只是为了合作?” 李青梧抿了下唇,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希望不是吗?” 秋澈没说话。 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李青梧便笑了下,平静道:“……那便是。” 秋澈下意识略过那个“便”字,听到答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 最主要是,她总觉得自己处处都亏欠了李青梧。 对方若是已经确定对她没有其他想法,而是因为急着找个顺眼的人嫁了的话,那么合作一把,能让她脱身苦海也无妨。 就当是弥补秋澈先前屡次三番的决策失误了。 “既然目的一致,那么有些事,臣还是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李青梧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滞,示意她说。 “以五年为期,”秋澈算了算,道,“五年之后,若我没有位极丞相,你我便和离。” “我放你自由,也不会叫你父……陛下知道你的行踪,你可以放心离开。” “而在此期间,你我若是遇到顺心意的良人,也可暂停合作,随时离开。” 秋澈说到这,又看向她,问:“如何?” 李青梧诧异:“你……想当丞相?” 秋澈反问:“不可以吗?” 李青梧静了静:“如今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吴相一手遮天,你……又是女儿身,一定要淌这趟浑水吗?” 秋澈又道:“女儿身又如何?我志不在闺阁。” 而在高堂。 “所以我说,殿下,你得想好了,”秋澈摩挲着玉佩边沿,平静道,“嫁给我,什么都没有,还要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李青梧哑然,好半天才转过视线,低声道:“……好。” 秋澈没听清:“什么?” 李青梧于是又回头看她,清透的小鹿杏眼平静地注视着秋澈,认真道:“我说,好。” “我会帮你。” 她看不懂秋澈眼中的星火。 可这是秋澈。 所以对方眼里的火光似乎也在一瞬间,点燃了李青梧这颗沉寂了多年的心。开始一下,一下地跳动了起来。 ——如果这是秋澈想要的,好像,也不是多么离经叛道的目标了。 她会帮她,助这星火燎原。 …… 既然确定了要合作,自然也要协定一下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场面。 以及,如何能让皇帝同意赐婚。 两人于是又商量了片刻,起身离开前,秋澈顿了下,仍旧开了口:“蛊毒一事,殿下打算怎么办?” 李青梧低头去看自己的绣花鞋,轻声一叹:“得过且过,船到桥头直吧……反正,暂时也死不了人。” 也确实别无他法了。 秋澈无言以对。 心中却愈发愧疚,决定不管如何,哪怕无法解毒,也要想尽办法让对方的蛊毒发作时能好过一些。 转身时,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自从她坦白自己是女子后,李青梧面对她的状态,似乎反而更轻松了些? …… 回到秋家时,夜幕已经降临。 秋家父子两个还被关在大理寺里,但柳夫人只接到了父子俩犯事被关押起来的消息。 听说她回来了,便慌慌张张来找她:“你父亲和兄长呢?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回来了,他们还在宫里?” 秋澈堂而皇之地坐在秋哲的院子里,提笔写信,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要问父亲和兄长自己了。” 柳夫人质疑道:“说谎!你和他们同去的!你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澈似笑非笑:“夫人这话说的有些武断了,听人说这是件大案子——而我只是个从六品小官,又怎会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柳夫人皱着眉打量了她几眼,冷哼一声,转身又慌慌张张地走了。 约莫是凑银子去打听消息了。 她走后,秋澈不慌不忙地写完了信,将信纸用飞鸽传走,随即起身,离开了空无一人的院子。 途中看到府中匆匆路过的下人,也仍面不改色,径直朝王姨娘的住所去。 她想起,十一年前,秋府走水时,似乎也是这样乱成一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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