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频繁的灌酒中,她误用了秋哲给他自己准备的那一杯助兴酒。 ——要问为什么他要给自己准备助兴药? 那自然是因为,万一皇帝恼羞成怒要把人拖下去斩了,他们还可以推说是被人下药的缘故。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不少人都知道,当今皇帝是最好面子的。 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当众与人大庭广众之下苟合一处,若是传出去,皇家的颜面都要被败光。 秋哲怀里抱着两个歌姬乐不思蜀,喝到一半,大概才意识到酒被秋澈喝了,慌里慌张找借口跑了。 而秋澈也有了些醉态。 药效上身,她察觉不对,迅速离场。 结果阴差阳错,碰到了李青梧。 她已经忘了两人是怎么滚到一起的了,只记得再醒过来,她们就赤条条地躺在了厢房里。 唯一庆幸的是她醒得早,提前穿戴整齐了,没叫人发现自己的女儿身。 可公主就躺在那里,无处可躲。 因为此事太过震撼丢人,皇帝强行将其压了下去,在场的宫女太监都被处死了一半。很快,赐婚的圣旨也传了下来。 上流圈子里知道这件事的,大多以此事取笑过李青梧。 堂堂公主,被人算计失了身,还要委身下嫁给一个从六品小官,当真是丢脸至极。 秋澈隐约听过此类流言。 可她连自己的清白之身都无法正名,对李青梧被嚼舌根这种事,自然也无力反驳。 她总不能脱了衣服告诉那群长舌妇,她是女的,公主根本不可能被她破身吧? 而往后数年,这些流言也因为她的一路高升和她对李青梧的冷淡,逐渐转变成了:“她命真好啊,嫁了个有真才实学的。可惜了,不受宠。” 世人的流言蜚语,好像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他们有一千种理由,一万种办法,将是你的错和不是你的错,通通都变成是你的错。 上辈子是她想的太简单,无意间将李青梧牵连进了这场阴谋之中,又生生耽搁了对方上十年。 至死都没能弥补一二。 既然能重来一次,秋澈自然不会再让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她要阻止这场闹剧,但又没法确保长公主不会在弹琴时受伤并下场,就必须从阻止皇后的提议开始。 这一世她没有喝下从秋哲手中递过来的酒,自然不用担心会中药的问题。 而李青梧不离场,自然也不会被秋哲抓到空子。 这是最完美也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了。 “原来是那位……名满京城的状元才子秋公子啊,”皇后笑得和善大气,“不知你为何会觉得不妥呢?说来听听?” 秋澈镇定道:“敢问皇后娘娘,为何突然要让长公主殿下亲自上场弹奏?” “自然是因为母后寿宴,”皇后笑着向太后福身,“乐和有这个荣幸能在母后的寿宴上伴曲,是她的福气。” 秋澈道:“哦?原来如此。可下官听闻,皇后娘娘也是才艺双绝——既然娘娘认为为太后娘娘伴曲是荣幸,换成自己演奏一曲,岂非更显孝心?” 皇后脸色几不可察地一僵。 正在气氛凝固时,吴如生忽然端着茶杯,意有所指开了口:“陛下,老臣记得——此次宫宴,似乎没有给秋家发请帖吧?” 老狐狸。 方才刚见面的时候不问,这时候又装突然记起来了。 “相爷贵人多忘事,”秋澈淡定道,“是太后娘娘点名给下官发的请帖。” 太后报之一笑,坦然点头:“确实是哀家给的请帖。” “原来如此,”吴如生恍然大悟一般,“怪我问得唐突了,失礼失礼。” 李式扯了扯嘴角,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朕倒是想问问,秋爱卿,你这一个月未曾上值……怎么?刚回京便要在寿宴上公然驳了皇后的面子吗?” 说着,他微微提声,似乎已经有些愠怒。 若是旁人,听他语气威严,怕是早就已经跪下了,可秋澈脸色却丝毫不变。 宴席上已经鸦雀无声,满场寂静,都在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李青梧则抱着平邑公主,几乎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那张莲花手帕,目光紧紧定在了那道清瘦身影上。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昏了头了。 否则怎么此时还在想,也只有这种时刻,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看着对方,而不被旁人肆意揣测嘲讽呢? 秋澈出席,施施然弯腰行礼道:“微臣有罪,罪在应父亲的命令前往甘雨寺祈福思过,一月未曾上值——望陛下宽恕。” 站在角落里的秋父身体不由抖了抖。 李式却冷哼:“朕看你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今日敢顶撞皇后,明日就该顶撞朕了!” “皇帝,”太后温声打断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哀家在甘雨寺中倒是有幸与这位秋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依哀家看,他对父亲十分敬重,想必不是那样的人。” “母后,”李式一听太后也在为她说话,心中怒气更胜了几分,面上却必须做出一副缓和下来的模样,“他倒是对父亲敬重,可足足一个月都没向宫里递过一道折子,这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是什么?!” 秋澈似乎有些诧异:“陛下,微臣递过折子的。” 李式拍椅怒道:“放肆!你是说朕日日处理奏折都看不到你那一道折子吗?!” 帝王震怒,满堂人都吓了一跳。 秋澈顺从地低下头:“陛下恕罪。可微臣从不屑于说谎,确实向陛下递过折子。臣的意思是,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能让这折子被陛下看到——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她话中意有所指,李式脸上的怒气一顿,下意识看向丞相的位置。 吴如生正看着戏,没想到秋澈竟然敢公然将矛头突然转向自己,顿时面色微微一变,刚要说话—— 太后拍了拍李式的手背。 她有张明艳美丽的面孔,此时却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对着三十多岁就满脸胡子的皇帝慈祥和蔼地说着话,莫名违和。 “皇帝。说起这个,哀家前段日子倒是无意间从吴相那里得来一道奏折,内容甚是有趣——啊,对了,哀家记起来了。似乎落款人,便是这位秋小公子。” 吴如生眼皮一跳,听出太后这是在点自己,连忙起身行礼:“陛下,老臣万万不敢私自拦下奏折,太后娘娘所说,老臣绝对未曾见过!” 李式拧着眉,视线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半晌,他挥手道:“罢了,此事稍后再议——乐和奏曲是朕首肯过的,秋爱卿,你可还有什么异议?” 秋澈又行一礼,刚要开口,身侧有道声音先她一步道:“乐和无异议。” 李青梧静静在一旁听了许久,此时才将平邑公主从腿上放了下来。 她起身款款来到大殿中央,向皇帝福身后,又看向秋澈,颔首道:“秋公子,此事,也是我同意过的。” 李式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哼笑了一声。 秋澈转头看向她。 “多谢公子好意,”李青梧头顶金枝步摇,面容恬静雅致,一举一动都端庄大方,“不过美酒难得,公子不如还是先行入座,多品一品美酒佳肴,如何?” 两人静静对视了须臾。 这是重生以来,秋澈第一次正式和李青梧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应该说,这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比上一世还没认识就稀里糊涂地滚在一起的糟糕开局,要好得太多太多。秋澈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她的目光在对方额头的位置停顿了许久……又或许只有短暂一瞬。 她收回视线,垂眸拱了拱手,道:“如此说来,是下官莽撞了。” “殿下,请吧。” 至此,紧张的大殿氛围终于稍微缓和了几分。 李青梧微微颔首,目送她回到座位,随即在宫女送上古筝后,于大殿中央的雕花木椅上坐了下来。 “乐和此曲,名为《莲花影》,”李青梧温声道,“为皇祖母寿宴助兴,望皇祖母喜欢。” 太后笑着道:“好——好!乐和有此心意,已经足矣。” 李青梧垂眸,将指尖放上琴弦。 清凌凌的琴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绕梁之音,绵延不绝。 只能说李青梧不愧是有京城第一才女称谓的人,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正在殿中众人听得沉浸时,突然听见“当啷”一声,刚弹了一半、宛转悠扬的曲子音调便戛然而止。 ——琴弦断了。 李青梧捂着被琴弦划破的右手,在茯苓的惊呼声中,还能笑一笑:“我无碍。” 越过茯苓,她看见了拧着眉头的秋澈、一脸惊讶的吴易起、若有所思的吴如生、意味深长的太后……还有满脸阴沉的皇帝与皇后。 她垂眼起身,行礼告罪,指尖上滑落下来的血仿佛无意般滴落在了裙摆上。 粉色的宫裙上,血迹如同莲花初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正映了她方才这曲莲花影之名。 李式脸皮抽搐,却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着慈父的假笑,道:“下去吧,换身衣裳再说。” 李青梧便在众人心思各异的目光中,匆匆离场了。 秋澈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垂眸心想,果然还是躲不过去吗。 和上辈子一样的发展。 难道李青梧注定是要中那迷药的? …… 不多时,皇后也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秋澈趁此机会向皇帝告罪,借口如厕要离席。 皇帝正看着她就烦呢,当即便挥手同意了。 吴易起喝酒喝得高兴,闻言大手一挥:“我陪你去!正好我也要如厕!” 秋澈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两个大男人要一起去如厕做什么?” …… 另一边,御花园锦鲤池,假山处。 李青梧呼吸急促,头晕目眩,偏偏在偌大的御花园里找不到一个人影。 刚走到池边,忽然听见前方似乎有人声。 她下意识要张口喊人,一只手却从身后绕过来,不轻不重地捂住了她的嘴。 李青梧混沌的思绪瞬间惊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险些连最基本的冷静都维持不住。 直到耳边人轻声道:“噤声。” 这个声音,她认得。 ——是秋澈。 李青梧紧绷的身体瞬间就放松了下来。本想一口咬下去的动作也立时顿住。 而如她所料,她身后的也确实是秋澈。 秋澈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也比李青梧高一些。 从这个角度看,秋澈只能看到她垂泪欲滴的眼睑和白嫩温婉的侧脸。 像极了甘雨寺中,那个蒙着面纱、坐在梨花树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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