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褚放不知所措了。 刑狱官从刑部一路走到今天,问案审犯吓哭逼哭甚至骂哭过不知道多少人,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过。 她不会哄人,言语解释此刻也解释不清楚,最后没办法,干脆让周素芜哭个够,哭累了,睡着了,就抱回去睡。 **** 年前内阁那位不参与帮派不分持站队的随侯不声不响稽查福寿之毒,大力冲击了朝中安阳王集团利益,原本正针居中的天平毫无征兆向着另一端渐渐偏去,暗流涌动的朝堂一时之间躁动不安,几乎人人自危。 朝堂不稳则社稷不定,褚放故意闹大缉//毒事宜,设计受禁军杖刑且被停职居家,名正言顺引鹤梨周氏入朝,诚然小年轻以一己之力拉开朝堂新秩序大幕,皇帝对此甚为满意。 皇帝满意的结果就是缉问福寿毒事不会被轻轻放下,年前拉起的打毒事宜可谓轰轰赫赫效果显著,唯一令卫益枫忿忿不平的是,大理寺重拳出击追毒打掉十来个毒窝保护伞,而首当其冲的定群侯府却从中摘得干干净净,只是折进去侯府一个资深管事。 因为有安阳王从中运作庇护。 “这样的朝廷,”四邻楼里,半壶酒下肚的卫益枫举酒碗过眉,敬对面的友人,哂笑说:“烂透了。” 自那次齐承侯府酒宴后,褚放近些日子来对酒颇有忌惮,举起小酒盅与卫益枫碰了他那特意管伙计要来喝酒的大碗,小呡口酒说:“老师说过,官场之中太多身不由己,我们既不愿同流合污,做到尽己所能尽力而为,已很是不愧于心。” 褚放与卫益枫师出同门,当年都曾拜在狄炆哲门下读书。 “唉。”卫益枫能说什么?只能苦涩地再干一大碗酒。 褚放神色总是平静,尽量少喝酒多吃菜,没说什么。赵歆被营中事务缠身,本来让人送口信说迟半刻就到,谁知道这一迟就是好几个半刻,褚卫两个酒过三巡,赵六爷姗姗来迟。 “哪里浪去了?”褚放神色清冷倒杯酒,神色清冷用脚拉出桌子下一张方凳示意六爷坐,神色清冷抬眼看过来。 六爷神色沉静坐下,神色沉静端起酒杯小嘬一口酒吃一大口菜,神色沉静说:“看了场狗咬狗,事儿事儿的。” 坐在二人对面的卫益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碗里酒都笑得洒出一半,说:“这场面太诡异些,二位爷讲顽笑话时,脸上能否有点表情?” 一个半脸面瘫一个天生严肃的二位爷异口同声说:“不能。” “不能那就来喝酒!”卫益枫又给自己倒碗酒,伸过来与郡王和侯爵碰一下,仰头一口闷。 “这个酒篓子。”赵歆摇头吐槽卫益枫,拎起酒壶给几人添上酒,拾起筷子吃菜时半侧起坐而一手撑在膝盖上,大马金刀说:“前几日我大营里出了件事,猜猜怎么着?” 拱卫盛都有六大营共计七万余兵力,其中有三个大营由皇六子修武郡王赵歆直接统帅,六爷治军素来严谨,他的大营里能有什么事? 很久没听说过六爷军里有事了,卫益枫兴致勃勃猜:“聚众赌博?”以前曾有在军中服役的贵胄子弟无视军规于营地聚众赌博,直接被六爷下令绑起来辕门鞭刑打死了几个。 六爷摇头。 不是聚众赌博啊,褚放猜:“贪墨阿私?”以前曾有军吏勾结外人盗窃军械倒卖军资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直接被六爷下令绑起来辕门凌迟一刀刀活刮了。 六爷沉静的表情带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往嘴里送着菜吃,再摇头:“继续猜。” 卫益枫打个酒嗝,说:“盛都六大营兵士七层都是贵家子,莫不是强抢民女了?”这可是重罪,太//祖朝定下的不可撼动之法! 六爷沉静的神色露出无奈。 接收到卫益枫迷惘不解的目光,褚放咬着节蘸了酱的早季节小黄瓜,说:“难不成是有人要造反?那可就不是我们俩刑狱官能置喙的事了。” 六爷被这两位刑狱官三句话不离本行的敬业精神打动,一人赏了一颗油炸花生米弹过来,说:“谅你们咋都猜不到,不日前,我军中发现一个士兵是女扮男装。” 卫益枫:“……”卫益枫当场愣住。 褚放:“……”褚放心里咯噔一下。 给刑狱官整不会了。 “啊这个,”卫益枫晃晃酒壶,把剩下的最后一点酒倒出来,说:“自古女子不得入辕门,朝律军法虽都无明例规定,但女子进军营,进军营……” 见卫益枫挠头,六爷提醒说:“不祥。” “对,不祥,”卫益枫伸出食指在虚空里点点,说:“不管什么原因吧,军中不留女子,你给她打发走不就得了?” “她入军是何理由呢,”褚放从身后不远处那张条几上拿壶酒来,坐下说:“人凡举止言行,总会有个原由。” 赵歆说:“强征来的。” 那女子家是军户,她爹和她哥都死于边陲战事,七年前朝廷大征丁,地方官吏凑不够人头就愣是改了户籍性别把她征进军,后来赵歆接手三大营,治军从严,有人花钱把那女子从边陲调来盛都,造来假身份顶替其家中子弟入营从军。 听罢赵歆所言,卫益枫摸出烟袋子,分别给对面二人递来刑狱官们都爱抽的烟卷,感慨万千说:“这些个事,这些个事它怎么就层出不穷呢,还各式各样呢。” 褚放不抽烟,闻了闻烟卷味道把它放在手边转而拾起筷子吃菜。赵歆要来卫益枫已经点燃的烟卷把自己的也对燃,抽一口,吐着烟圈问旁边人:“最良,你咋说。” 褚放眯起眼睛,灵活的左眼比右眼眯得甚,显出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来,沉吟片刻,她说:“若要立案,可从逃脱军役问罪,只是时间颇久,证据许是难取,而且,立案首要前提是确定那女子所言句句属实,六爷能保证?” 赵歆说:“能保证还来麻烦你们俩?” 卫益枫思量片刻,噙着烟卷问:“她人呢?” 赵歆说:“暂在大营由我心腹看管。” 褚放搓搓麻木的右脸,沉吟说:“感觉这个事不好办。” 卫益枫附和点头,没有说哪里是感觉不好办,那分明是极其难办。 “呦?”赵歆神色依旧沉静,只是语气难得露出隐约诧异,问:“天下还有你褚最良觉着难办的事?” 褚放翘起右脚脚踝搭在左腿膝盖附近,掰着指头说:“且当那女兵所言皆真,那这其中会牵扯多少人进来?六哥你数,首先是处置征丁的当地官员,而后是问责核查不严的边军,其次是兵部、户部,甚至是吏部,六大营也涉其中,” 褚放一摊手,用陈述语气平静说:“护卫天子拱卫盛都的六大营都能被人如此偷梁换柱顶替丁役,这案子它能办?” 那将是要把几乎整个朝廷都卷进来,怎么着,老皇帝还在龙椅上安稳坐着呢,老六一个带兵的武将皇子就想借此机会给朝堂来个大洗牌? 想造他老子的反呦。老三老五还在前头站着呢,轮不到他赵歆这个老六! “你变了呢,最良,感觉你变了,”被褚放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赵歆在沉默须臾后,笃定地得出结论说:“你变得谨慎了,这是好事。” 不说远,这件事就是放在去年秋天,褚东辅知道后兴许都敢趁此机会掀了头顶半边天,这位爷若知道什么是官场谨慎,那还真得不来“铁血雷霆”的硬称呼! 谁知褚放顺杆爬,扬扬眉说:“没办法,毕竟是拖家带口了,不能还跟以前那般莽撞行事。” “咦~”六爷拖着盛都本地腔调说:“恁还怪知顾家嘞。” “咦~”少卿拖着盛都本地腔调说:“恁媳妇都不知吧。” 她媳妇的确不知,她媳妇此刻正在另一家酒楼与人吃宴。“说起我媳妇来,”褚放催促桌前二人说:“你俩快些吃快些喝,完了我还要赶过去接她。” 六爷端起小碟子大口吃菜,问:“我这事怎么办?” 褚放低头搓着方才吃菜时不慎滴落到袍子上的菜汤,心想回家肯定要挨周素芜数落,闷声说:“卫兄他们仍忙于鄱北那案,你的事我慢慢查。” “啧,慢慢查,”六爷啧嘴,感叹说:“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了,此前我娘说你婚后行事会收敛很多,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人家姜还是老的辣呦。” 粒粒皆辛苦,三人敞开肚皮把桌上饭菜横扫一空,褚放先出来吩咐手下会账,六爷和少卿随后一人叼一根牙签从独间出来,见褚侯在楼梯口同一位怀抱婴儿的女子说话,二人揣着手在这边看了会儿。 待那抱孩子的美貌女子离开,六爷晃着步子过来说:“啥时候学会逗孩子了?”以前他们都还在大内住时,让褚放带带小景明玩耍都能把这厮为难的要死要活呢,这厮不大喜欢小孩子。 “哦,”褚放迈步朝楼下走,还在捣鼓深色袍子上滴落的压根瞧不出来的菜汤污渍,说:“那小东西是我媳妇干女儿,遇见了岂能视而不见。” “呦。”六爷常年沉静的脸上浮现出类似“我听你鬼扯”的神色。 少卿两步追上来,边下楼梯边用手肘拐了褚侯一下,促狭说:“别人家小孩逗着没劲,相信哥,逗自己宝贝丫头或者冤家儿子才有趣。” 褚放走路速度忽然快了些。 “咋还害羞了,”卫益枫一步跳下三级台阶追上来,继续说:“你身子应该挺好的吧,这都成亲小几个月了,没动静?” 褚放不说话,一步迈下最后三级台阶大步流星朝外走,六爷也在后头凑热闹,粗俗问:“种没种进去啊?” 种个球! 都怪赵歆和卫益枫瞎开玩笑,待褚放接到与人吃宴结束的周素芜,褚侯那平静的神色它就平静不下来了,目光闪躲,甚至回家都不敢和周素芜同车而乘。 回家路上,周素芜担心褚放吃了酒骑马不安全,挑开车帘说:“不然还是乘车吧,摔伤了如何是好。” 褚放打马徐徐走在马车旁,清清嗓子说:“不碍事,太热,不想坐车。” 想起褚放稍微多吃点酒就嫌热,搞不好回家还要睡地上,周素芜没再说别的,只叮嘱骑马跟在后面的桑林再跟紧些。 侯爷今夜,有些怪。 不出所料,与人出门吃酒回来的褚侯夜里就睡在了地上。 时令入夏不久,尚未至伏天,昼炎夜凉,周素芜担心褚放吃冷,给她往地上多铺了两床褥子,结果这家伙蹬开夏被四肢摊着直嫌热,翻来覆去好几轮,她还是要脱了里衣裤睡。 怕黑的人在床头留着盏小小烛灯,光线微弱昏黄,褚放坐起来脱衣裳,搂着被子的周素芜大半张脸遮到薄被后,也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反正就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又真的很想看。 看什么?看褚放那男人羡慕女人喜欢的身材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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