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早上了司机位置的壮汉,见势不好,一个油门踩到底,破旧的面包车冲进了夜色里。 带警笛的警车追了出去,后边儿留了一个黑车,黑车下来两个便衣警察,展示了警官证后统一把他们打包带去了医院。 该包扎的包扎,该拍片儿的拍片儿。 在医院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他们又被带去了警察局录笔录。 除了米来,因为米来的膝盖被打得粉碎性骨折,连夜进了手术室,麻药劲儿没过人还没清醒,需要直接住院。 米来麻药劲儿过了起来后问陪了她一夜的女警官:“警官,那个被捅了刀的,会不会死啊?” “后肩,没事儿。”女警官给她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后,又说:“已经通知你们学校和家长了,听说你今天应该要去参加市中会?” 米来手拿着苹果转头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儿,朝女警官自嘲的笑了一下:“现在是去不了咯。” 女警官顿了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大夫说,你以后可能走不了专业竞技体育这条路了。但是腿好好养上半年,以后不会耽误你走路。” 米来用空着的手蹭了蹭鼻尖儿,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转儿,还是控制着没让它们落下去丢脸。 “我知道,没事儿。” 女警官拖了一个凳子坐在她的床边,“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好朋友,我们一起进的警校。我那时候年纪小,觉得什么都好玩儿,练习量大了,就想着逃了在寝室里玩儿手机。 我那个朋友不一样,她对警察头上的帽徽有种天然的热爱。 她喜欢当警察,所以她拼命训练。在我们学校,很多记录都是她一个女孩子打破的,人送外号铁娘子。” “后来呢?”米来偏头问。 她知道接下来的都是鸡汤时间,但她此刻就是需要一碗鸡汤来拯救平凡渺小如蝼蚁的自己,如果不能跳高,她还能做什么呢? “后来,后来她开始觉得背疼难忍,就去做了体检。家族遗传病,强直性脊柱炎,做不了这行了。” 米来吸了吸鼻子,“她认命了吗?” “不好说。”女警官站起身,站在病房里的窗户前,回头看米来,“毕业考了警队文职,每天收发文件,接打电话,往电脑里录一录记录,挺清闲的。” 米来垂头,手里的苹果已经氧化变了色。 第一个来的是学校的领导,带着七万块现金和市里发的见义勇为奖状,还有一看就是刚弄出来的校三好学生奖状。 所有东西摆在床头,校领导站在米来身边,让自己的秘书帮忙照了几张相片。 相片拍完之后,领导坐在刚才女警官拽过来的凳子上语重心长的劝米来: “这五万块是市里奖励的见义勇为奖金,剩下那两万是校董会商量着,集体出资鼓励你的。不能跳高了,以后咱们就学习,成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对吧?” 显然这个领导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文化课成绩。 但米来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学校会帮助你的,你有什么难处,就和学校讲。” 米来轻轻叹了口气,“我没难处,谢谢学校里的领导惦记我。” 录完了口供的李强手上围着纱布推门进来,他看了一眼穿的西装革履的校领导,又看了一眼病床旁边床头柜上摆着的东西。 米来立刻探头看向他:“小智呢?他会不会有事?” “收容所里,需要等几天上庭。”李强走到校领导身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校领导的脖领子,弯腰问他:“还有事儿吗?” 那校领导从没这么直观的面对像李强这种「社会边缘人士」,只得迅速站起身,“那没事儿了,米来同学,不耽误你们亲属之间说说话了,我就先走了。你养好了腿,一定要回学校上课啊。” 米来朝他点头。 校领导一走,李强坐在小凳子上,将手虚虚的搭在米来的腿上问她:“很疼吧?” 米来摇头,“腿不疼,心疼。” 李强笑了一下,“还有嘴皮子开玩笑呢。” 米来扣了扣手,把手里氧化的苹果扔到了床底下的垃圾桶里。 一室的沉默最终被周州和白宇赢打破。 周州自打进了病房就开始唉声叹气,白宇赢站在米来身边陪她和李强说闲话。 路婳浓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像个隐形人一样。 米来也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一看到路婳浓,就能想起自己对她许过的一起去大学的诺言。 她跳不了高,用什么去体院儿。 路婳浓只会越来越优秀,而自己已经深陷泥潭,时间越久,陷得就越深。 她强打起精神,陪他们说话,以此来表明自己精神还算正常,没有被这突来的横祸所打倒。 从市中会现场过来的教练喘着粗气儿看向米来,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米来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是米来伸出手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床位,笑着让他坐。 没来之前,他焦虑。来了之后,他更焦虑。 米来是他在德育碰到的最有可能以后为国冲奖的小孩儿。 但这个有天赋的小孩儿,她以后不能跳了。 他坐着忍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向米来告别。 第一个流出眼泪的是米来的教练,米来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笑话他:“诶呀,看看天天骂我跟骂孙子似的我们教练,今天怎么开始学上林妹妹了呢?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觉得丢人吗?” 教练用另一只手推开米来拉他的手,沉默的走出了病房。 周州也跟着不出声的哭。 白宇赢空洞着眼神转了个身,看向窗外。 米来偷眼去看路婳浓,路婳浓一贯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她朝路婳浓吹了个口哨,路婳浓瞪她。 她过来坐在米来身边,轻声问她:“疼不疼啊?” 李强忽的起身,站在小白身边拉开了病房的窗户。 米来看到李强偷偷用手指抹了下下眼脸。 她笑着回答路婳浓:“不疼,打了麻药呢,全麻。” 用她这辈子所能笑出来的最阳光的表情看向路婳浓。 路婳浓点头,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米来发现了,她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 大概是路婳浓自己也发现了,她收回了手看向米来,“没事儿,不疼就好。” 真的没事儿吗?大家都知道有事儿,才都不敢正面对她说出什么来。 米来朝她点头:“是,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学习。以后赚了大钱,记得点儿老朋友。” 路婳浓抬眼看她,很固执地纠正她的话:“你这笑话不好笑,我这人记不住老朋友,心凉。” 米来表情一讪,路婳浓接着说:“不管是学习还是别的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去大学。” 米来看着路婳浓搅在一起的手,伸出手臂轻轻拍了拍。 路婳浓很固执,继续问她:“你忘了?” 米来抿唇摇头,“不会。” “好。没事儿的,没事儿了。”路婳浓说。 路婳浓平时不说谎,这种时候说点儿小谎话安慰人也应该值得被原谅吧。 米来想的都是老天爷到底能不能知道谁是恶人谁是好人,收恶人的时候会不会也一不小心看漏了眼,不小心害到好人身上。
第30章 快晚上的时候, 米东发才到。 李强靠在阳台抬眼瞅他,米东发却像见到什么仇人似的,看见李强就要揍他, 被李强一个反剪给钳制住了。 米来要从被子里起身,又被路婳浓按着脑袋塞了回去。 她给米来掖好了被角后向李强和米东发「嘘」了一下, “叔叔和舅舅要是有什么矛盾可以出去打,病房里还是要尊重一下病人的。” 李强看了她一眼, 就着这个姿势,把米东发拽了出去。 米东发骂骂咧咧扑腾, 米来还是没忍住,“那个,舅, 你先松开他,我问问我奶奶的事。” 李强站在病房门口,闻言松开了米东发的胳膊。 米东发一朝得了自由, 紧着甩了几下膀子。 米来问:“我奶奶咋没和你一起来?” “嗯,听说你稳定了就没过来, 说是自己明天过来。”米东发一屁ꔷ股坐在路婳浓身边。 米来笑,“小老太太自己在家把眼睛哭肿了吧?怕我担心所以才没来,是不是?” 米东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米来说:“你看啥, 你这不孝子走了多少年我和奶奶就相依为命了多少年,奶奶的事我什么不知道?” 路婳浓转身给他递了个根儿香蕉,米东发摆手:“留着给米来吃吧,生病了需要营养。” 米来听米东发大言不惭的说这种好父亲的话很是别扭,她说:“知道需要营养, 也没看你给我带点儿啥啊?” 米东发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晌, “明天你奶奶就给你带了, 不用我,操心。” “米东发,你这辈子就一直躲在女人身后吧,窝窝囊囊的完他妈犊子。滚滚滚,赶紧滚,看见你就他妈来气。”李强又进来揪他的胳膊。 两人拉拉扯扯的还是出了病房,米来又去催她的小伙伴。 “你们也走吧,不早了,过几天不就期末了吗?” 周州摊手:“我家没人管我成绩,我晚上留下来照顾你吧。” 白宇赢站在米来床头边看了她一眼,“我留下来也不方便,那我顺道送嫂子吧?” 米来点头。 路婳浓跟着站起身,“我明天来替周州。” 米来笑,“我能吃能喝能睡的,用不着天天留人。” 路婳浓没吱声,跟着白宇赢走了。 病房白天里热闹非凡,到了晚上,只剩下她和周州,又有点儿像在德育的二栋336宿舍。 米来拍了拍自己床边的圆凳,“过来,离我近点儿,我有点儿看不清你。” 周州依着她坐过去,“你不是一向标榜你视力好吗?怎么被打了腿儿眼睛还看不清了?” 米来笑,“没别的,就是想仔细看看你。” 周州低头,咬了咬唇。 米来伸手去扒拉她的头:“哟,干嘛啊?干嘛啊?窦娥哭长城啦?” 周州吸了吸鼻子,“你狗嘴里真的吐不出象牙。” 米来闲适的用好的那条腿儿踢了踢被,“憋死我了,这一天,跟动物园儿里的猴儿似的。” 周州伸出手帮她把她那条包成粽子的腿儿也放了放风。 “我看电视,人家伤了腿都是拿根儿绳把腿吊起来,你这咋不用?” 米来笑的不行,“你去问问大夫呗?” 周州手比了个圈儿吓唬米来,“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诶,先别掐死。”李强脸上带着一小道划痕,手里抓了一把烤串儿进来,“让她做个饱死鬼儿再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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