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雨被迫走出梧桐殿时——所谓被迫,是因为今日矜帝安排青雨上朝旁听,但青雨完全不想离开梧桐殿半步—— 突然耳边传来好大一声问候:“公主早上好!恭送公主!!” 幸亏青雨是神,不然心脏都要被吓坏掉,只见姜帛抱着一把长扫帚站在面前,脸上笑意盈盈,好似昨晚气得差点儿出家的人并不是她。 “公主这是要去上朝吗?”姜帛笑道。 青雨上下扫了她一眼,遂欲离去。 姜帛又在身后道:“公主看我这院外落叶扫得干净否?” “天气凉了,公主出门要记得带把伞喔!” “昨夜下了雨,公主走路小心路滑!” 青雨没有理会她,姜帛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荆泉和李宴然始终护驾在侧,李宴然善察言观色,自然不会多说。 但荆泉出身将府,藏不住心,至此终于忍不住问道:“公主为何这般厌恶姜帛?” 青雨轻勾了下唇角:“不是你说的吗?丑得人眼睛疼呗。” 仪仗里靠得近的几个宫女闻之笑出了声,李宴然忍得辛苦才没失态,原不知公主也会说笑。 荆泉尴尬:“这都被公主听见了……属下只是翻译公主的原话罢了……那个,其实我觉得姜帛长得还是挺好看的。虽然比公主还是差远了,但比我好看多了……” 迈上阶梯时,宫女替青雨拉起裙裾,青雨看了荆泉一眼。 荆泉不知为何竟紧张起来。 只听青雨似随意道:“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 顿时荆泉脸红到耳根。 李宴然算是长了见识,她从小就认识荆泉,荆泉成日跟着荆将军军营战地到处跑,养得比男孩还男孩儿气,竟然会因公主的一句话脸红成这个样子,李宴然不禁心内感叹:此公主功力匪浅。 从太极殿出来时,看着大臣们逐渐远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的朝服也与昔年不同,宫殿却还是当年的宫殿,只是较当年更为雍容,既往已逝,这时青雨才感觉天上飘起了小雨。 不知是不是阴雨的缘故,双腿竟觉酸胀,想是刚化人形,还不能习惯用双腿走路。 李宴然吩咐宫人回去准备伞具和华盖,这时青雨头顶已有一把伞撑了过来。 姜帛占了荆泉的位置,荆泉正要撵姜帛,姜帛却一把将伞塞进荆泉手里,“好好撑,莫让公主淋雨。” 说完便往雨中跑去。 荆泉愣愣看着手里的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时姜帛已然跑远。 矜帝从殿内走出来,迈过高高的门槛,望着姜帛的身影笑道:“从前让帛儿给朕捎两块宫外的糕点都不肯,今日竟会跑来给安平送伞,原来朕这外甥女也有想要讨好的人呐。” 青雨没有回答,视线仍望着姜帛跑开的方向。 她不喜欢姜帛,从头到脚,从姓氏到名字,所有关于姜帛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可偏偏姜帛昨晚在青鸟阁说的一句话让青雨印象极深,那是姜帛永远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而青雨也永远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的话,也正是那句话,才让青雨竟有耐心听姜帛讲一整夜的心事。 李宴然本想等华盖来了之后才起驾。但青雨却从荆泉手里接过雨伞,撑着伞往台阶下走去。 矜帝立刻挥手让仪仗护卫们都跟上,青雨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李宴然:“你来就行。” 于是其他人只好原地待命。 李宴然主动从青雨手上撑过雨伞,缀在青雨身后半个身子的距离,伞恰好完全将青雨遮住,她自己却几乎整个身子都在外面。 青雨对此什么都没说,这样的情形她早已习惯,她知道即使她命令李宴然走上前来,李宴然也没有胆量和她同行于一伞之下。 “她和你,是朋友?”青雨问。 李宴然:“是的,从小相识。” “若是我命你杀掉她,你会怎么做?”青雨说得轻描淡写,可这本是句极可怕的话。 李宴然步伐不禁怔了怔,青雨兀自往前走去。于是雨便淋在青雨身上,青雨并不在意,仍往前走。直到李宴然追了上来,青雨自始至终都不曾停下来过。 她的脚步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人停,即便自化青鸟以来,她已多年不曾以脚步行路。 正当此时,青雨忽然只感觉脚下一轻—— 仿佛腿脚终于被完全抽走力气。 李宴然手中执伞,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突然的声响是什么,就发现身边之人往下倒去,手臂被人用力一抓,但很快那力道就消失了。 “公主?!”李宴然忙扔了伞去接青雨,可青雨双腿犹如一摊碰了水就溶的泥,任凭李宴然怎么使劲,都无法阻止青雨的身体往下坠。尤其她还感觉到公主在将她往外推,似乎并不想依靠她。 “放开我。”李宴然听见青雨说。 “公主……” “别管我。”青雨将李宴然推开,与此同时她自己跌落在地,雨水瞬间侵蚀了她的裙裾。 李宴然不安地站在一旁,她不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但她明明感觉公主往下倒的第一刻曾试图借她手臂的力,那是下意识的反应。 然后很快便撤了手,一切发生得太快。但李宴然是何等眼力,她自然从中明白过来什么,眼前这位自异乡归来的公主,并不信任她,也不想让自己帮她。 雨线逐渐密集,砸在地上一处处小水坑。 伞翻倒在一旁,李宴然也没有去捡。 青雨坐在地上,雨里。 她独自冷静地思考什么。 这时,姜帛撑着一把伞从她二人面前走过:“哟,晒太阳呢。”
第6章 羽翼沾湿 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吗?. 正如前面所说,青雨自化青鸟以来,多年不曾以脚步行路,故而腿上力气甚至不如寻常之人。 进入宫廷之前,天道就曾告诫过她,每日至多行八百步,不过天道并未说超过八百步之后会如何。 因而青雨虽感觉行路不易,却仍认为自己能够继续往前走,没曾想情形会如此突然—— 她知道自己此刻无论如何也无法凭借自己之力站起来。 但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向旁人开口。 李宴然出身相府,耳濡目染的谋计比姜帛看过的书还要多。 但毕竟不过十九岁年纪,在此情境之下,她忽然没了主意,竟不知该如何处理,显然公主不想让她帮,可雨还下着,难不成一直这么坐下去? 正在这时,姜帛撑着伞从她二人面前走过,“哟,晒太阳呢。” 李宴然:“……” 青雨瞅了她一眼。 姜帛蹲了下来,目光似不经意从青雨腿上看过去,前天在玉山她就发现了,公主腿上似乎是有旧疾,走路比寻常人费劲。 所以方才姜帛将伞给青雨之后,便飞快跑上高廊,然后躲在暗处观察青雨走路的姿态。 姜帛不懂医术,但侯府当年收容过不少将士,都是从战场上因伤退下来的,其中大多伤在腿部。 因而姜帛轻易便推测青雨旧时一定受过很严重的腿伤,不是某一条腿,而是双腿。 这是第一次李宴然见到姜帛有一种见到救星的感觉。 姜帛将伞递给李宴然:“帮我们撑着,我来背我公主表姐。” 青雨什么都没说,但在姜帛将手伸过来要去抓她的手的时候,青雨把姜帛的手拍开了。 姜帛看了青雨一眼,然后对李宴然坏坏一笑:“害羞了。” 李宴然了解姜帛,知道她这嫌命长的毛病又犯了,遂将伞递还给姜帛:“你来撑伞,我来背公主。” “公主肯定不会让你背的。”姜帛没接伞,非常肯定道,“公主是什么人,金枝玉叶,天之骄子,我们这种寻常人的背岂是公主能趴的,那岂不是有辱……” “住口吧。”青雨终于忍不住。 “怎么啦?”姜帛好似什么都没意识到,反而笑看着。 “你先回去。”青雨这话是对李宴然说的。 李宴然:“可……” “我自己慢慢走回去。”青雨说。 李宴然只好将伞递进姜帛手里:“那你好好照顾公主,我先请御医去梧桐殿候着。” “放心。我会的。”姜帛笑眯眯地点头。 待李宴然飞快离开后,姜帛才笑着道:“公主要是不嫌弃,我背你呀?” 青雨转过头:“嫌弃。” “别嫌弃嘛,我洗过澡的。” “你没有。” 姜帛:“……” 她早上从青鸟阁出来之后就赶去梧桐宫外扫落叶,的确没洗澡,不过公主怎知? 青雨几乎在内心白了姜帛一眼,昨晚在青鸟阁拉着她说了一宿,刚出梧桐宫门就看见她在外面装模作样地扫落叶,这中间根本没有功夫让她去洗澡,如此拙劣的谎言竟也想骗过她。 姜帛尴尬地挠了挠鼻头:“公主,你要是坐在地上不起来,别人还以为是我伤了你呢。” 青雨:“刚才你听到了吧?” “什么?”姜帛依然没心没肺笑着。 青雨知道姜帛在装傻,如果姜帛能在她摔倒之后立马赶到她身边,说明青雨在说‘若是我命你杀掉她’时姜帛就在附近。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你。”青雨道。 姜帛索性在青雨旁边半跪了下来,“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吗?” “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过去曾认识的一个人。” “过去认识的啊……”姜帛似乎在琢磨什么,“那……那个人现在呢?” “死了。” “死了啊……”姜帛略有些感伤地说。 “是公主过去的朋友吗?”姜帛又问。 “不是。” 姜帛听懂了青雨的意思,看来自己是因为长得像公主不喜欢的一个人。 所以才遭到公主的讨厌,那这就不能怪她了,她又不能决定自己的长相。 姜帛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好冰好冰,这场雨过后就真的入秋了,走吧公主,我扶你回去。” 这一回青雨没有拒绝,因为她也觉得地上很冰。 御医给出的结论是:伤乃旧疾,只能调养,无法根治。 “怎会如此?!”矜帝震怒,“朕从来没听说南方行宫有人来报皇儿受过腿伤,如何会这样!庸医!” 御医吓得跪了一地,姜帛乖乖地站在梧桐殿外。虽不知殿内发生什么,却也能猜到事情很严重。 “公主若是在宫外受过伤,早该传入青鸟城才对。”荆泉低声对姜帛道。 “兴许是不愿让舅舅陛下担心。”姜帛小声说。 “那不对呀,就算公主不让说,行宫里服侍公主的人肯定也不敢隐瞒,不可能一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姜帛:“这还不简单,召几个行宫服侍的人来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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