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丸子当时边笑边说,“你这唱的哪是《当你》,根本就是《杀你》好不好!” 人是不能比的。就像她跟吉霄。明明只小别人三岁,却好像落后别人半生: 在总部,她每个月拿最低工资。进来前就告知她,是个杂务岗,原本只想招兼职或实习生,所以工资给的低。问她愿不愿意?她说愿意。 吉霄呢?工资是她的多少倍?不然怎么能叫“贵人”。 一边呆然地想着吉霄,一边把终于没那么烫的剩饭端回工位。刚坐下扒拉几口,就有人突然进来。 方知雨含着蔫掉的菜叶抬头,一开始看得并不确切。直到对方来到灯光熹微处,走得很近了,她才惊觉此刻出现的,竟是那个前一秒钟还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贵人”。 看到她在,吉霄也很惊讶。但她很快平复神色,走进光里、走到方知雨近旁,最后直接坐到她对面丸子的工位上,打开电脑。 方知雨艰难地吞下菜叶。 还一句话未讲,心跳已然超速。口中的食物也骤然没了滋味,是还在吃,却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一边努力维持“吃”的假相,一边无法抑制地红了脸—— 在只有她和吉霄两个人的办公室。 只有两个人,所以这次她想躲也躲不掉了。吉霄呢?还会当不认识她吗?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了。”刚想到这,就听吉霄说。 没话找话。但她更烦厌自己连这点技能也没有,硬是愣在那里,半天接不出下句。 幸好,长袖善舞的人体贴地把话说下去:“这么晚还没忙完?” 送分题。方知雨终于能作答:“忙完了,我吃完这个就走。” “吃的什么?” “卤肉饭。” “又是卤肉饭?”女人奇怪,“中午不就点的这个?” 方知雨一愣。 吉霄看也不看她:“吃完中饭回公司,碰巧撞见你在一楼侧门拿外卖。林家卤肉饭。” 想想林家那显眼的外卖袋,方知雨理解了。但她还是意外那个时候吉霄明明在附近,她却完全没察觉。她这个观察者多失格。 还出着神,又听吉霄问她:“这家味道很好吗?一天吃两份。” “……其实就是中午的。” “什么?” “这份卤肉饭就是中午那份。我吃剩了一半放冰箱里,这会儿热来吃。” 沉默。 在长到令人难耐的沉默后,对面终于再次启口: “我弄个文件,很快就好。” 方知雨点点头,却不明白吉霄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或许她又在没话找话。 但是下一句,她就听到吉霄问: “你想不想吃点别的?” “啊?” 到此,吉霄终于偏头,绕过隔板看向坐对面的女人直接问她: “我是说,要不待会儿我们出去吃?” 方知雨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本能地替她表达了赞同—— 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啊”。 见她这个反应,女人坐回位置,加快打字速度: “那你等我一下,很快。”
第8章 三月 方知雨站在电梯前,盯着变幻的数字发呆。 总觉得现在正发生的一切极不真实。又要开始了吗?拍电影。 如果不是电影,那怎么会如此凑巧,偏偏又在这种时候吉霄出现,把她从冷清、有瑕疵的真实中打捞起来,让她觉得今天即使独自加班,也是交好运。 她心跳不已,却又警告自己要小心谨慎。记住关紧心扉、忘却自我,把一切都当成电影—— 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刚想到这,电梯到了。正好就是她面前这一部,连位置都不用移。 “不进去吗?”电梯打开,站她身后的女人问。 方知雨脑海空白地跟着这一问迈步。 这场景在之前的冬夜也发生过。当时她站房间门口,吉霄也是这样,问她不进去吗? 是问题,又更像指令。甚至像某种咒语,让她乖乖羊入虎口,由不得她再逃。 那天晚上她就没能逃,进了吉霄的房间。在那个房间里,她们手指碰手指、柔软贴柔软,也拥抱,也亲吻…… 她到现在还记得吉霄的触感。那晚逃回房间后,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看着唇上残留的口红和女人印在她脸上的唇印,天知道她多不想擦掉。 她是在演一部电影,却手段生涩。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加上这电梯里空间太小、距离太近,无论她如何尝试抽离、尝试说服自己一切只是电影,却还是无法自控地感觉害羞,甚至止不住打颤。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能闻到冬夜那时的香气。但吉霄用的究竟是什么牌子,她并不想知道。 香水也好,口红也好,吉霄的用品她不见得买得起,也从来不是她的兴趣之所在—— 想被某阵香气环绕,不过是想拥抱她。 想沾染某种唇色,也不过是想亲吻她。 方知雨握紧自己微颤的手。 空间太小,距离太近。吉霄都看在眼里: “怎么在发抖?”问她, “冷吗?” “不是冷,”她说话老老实实,“是我太紧张。” 吉霄听完看向她,就发现这短发女人连颈背都是红的。 移开视线后,她说:“你把我都搞紧张了。” 方知雨听得怦然。可是她随后就想,吉霄又在开玩笑。 紧张或许会传染,但她何德何能,能影响到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人。 到地下停车场。游刃有余的人让她在原地等,自己去开车。 很快,方知雨见到那辆白色SUV。 车停到面前,她却还在纠结自己该坐前面还是后面。吉霄就在这时朝这边斜身,偏头示意她坐副驾—— “上来啊。” 方知雨上车。 坐下来了,还是满心神奇。感觉就像圣地打卡。 这台车她当然见过,在去年冬天那时。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坐上来。加上空间太小,距离太近…… 方知雨紧张到怎么都扣不好安全带。 吉霄也不急于开车,反而是一动不动,从旁观察着埋头苦干却毫无成果的人。终于还是看不过,跟方知雨示意一声,等她让开手,再帮她利落地摁下插片。 僵硬地看着吉霄做完这件事,方知雨抬头想道谢,就跟女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这样子,究竟哪一点像在紧张? 慌张地躲开对方的注视,方知雨声如蚊蚋:“你开车也不看前面……” “这还没上路。” 可不是。车是在轰鸣,却分明停在原地。 方知雨再不敢看身旁人。 紧紧张张、别别扭扭。终于,车开出停车场,在细雨中行驶一阵后进入隧道,宛如推开一扇门。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会像电影里那样吗? 电影里,门的那头往往连接着另一个世界。吉霄的车会开着开着,漂流至某个异世空间。那里有花海、雪山和湖泊,却杳无人烟,宛如一座被隔绝的岛屿。 在那里,她们一座岛、两个人。没有选择,便只能把讲不出的话都讲出来、让记不起的事都记起。 当吉霄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再不是她的菜,她也能跟她上床吗? ……电影有时真无聊,尤其是爱情片。情节曲折离奇,穷尽所有想象,走向的终点却都只是床。 一想到两个人要在床上欢爱,方知雨就会很恐惧床。床就像装起爱侣的棺材,激情是棺材盖。春光越是展露,死亡就越逼真。好像下一刻,行乐就会吞没她们,将她们引向毁灭。 因为对肌肤之亲感到由衷的恐惧,方知雨很确定,真要到了床上,她的焦虑症一定会猛烈地爆发。 因此,她无法跟人行乐: 在那之前,她会先被惊恐折磨得偃旗息鼓,兴致全无。 就结果来看,她确实就是死鱼,是性冷淡。在那个冬夜她会对吉霄那么说,也是因为“性冷淡”这个词比“焦虑症”要简单易懂得多,且确实是焦虑症在她身上造就的结果。 人都有七情六欲,她却无法满足他人。秉承及时行乐的吉霄最需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所以,如果真的变成一座岛、两个人,会临阵退却的那个绝对不会是吉霄,而是她—— 当她没有其他选择,就能把讲不出的话都讲出来吗?然后克服自己的病症,跟吉霄上床? “方小姐,你家住哪边?”刚想到这,就听吉霄问她。 方知雨被这一问拉回到现实,随后发现车早开出隧道—— 车行驶在三月的雨夜。 吃个饭而已,也能想到床。 这么看来,她比电影更无聊。爱情片还讲个起承转合,她没有。 见她不回话,吉霄以为她有疑虑: “不好说具体位置,说大方向也行。我只是想在去你家的线路上找吃的,这样吃完好送你回去。” 方知雨一听这句,连忙说不用送,她家住得很远。 “就是远才要送啊,在下雨。” “没事的,”方知雨说,“这雨看着快停了,等吃完饭,你把我放地铁站就行。” “万一你出地铁,雨又变大了呢?” 这个假设令方知雨陷入了窘迫。因为出地铁后,她还要走一段路,再转公交,再骑行…… “……我送你回家,是不是让你觉得不方便?”见她愣着,吉霄问她。 怎么可能?方知雨连忙否认,认真告诉吉霄她只是不想麻烦她绕路,然后报上位置。 “都说很远了。”毕竟每天为了上班,她单程都要耗费一个多钟。 吉霄却说:“还好。” 方知雨还是担心:“你送了我再回家,会不会太晚?” “不会,”吉霄说,“本来今晚就想兜兜风。春天到了,又下过雨,空气很好。” 是啊,春天到了。 四季当中,方知雨最喜欢春天。好像之前无论多困难,只要这个季节来到,一切就又充满希望。 少女那时,她还会把漂亮句子抄在作文本上。现在都还记得其中一首诗: “一生倒有半生,总是在清理一张桌子。总以为只要窗明几净,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 春天对方知雨而言,就是那样的清理。春雨一下,她就觉得心再麻痹,也能期盼萌芽。 对于春天,人们在心中有不同的认定: 有人觉得春自立春始,有人觉得春分才是界限。 但在方知雨的心中,春天就是三月。 进入三月,春雨会来。雨一下,茶就长得快。一年就等这么一季,种茶人最爱春天。 现在,春天来了。 这个春天,她在宁城,终于跟吉霄再一次说上了话。单是这一点,都足够叫她欢欣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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