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该绕过她的。 可是吉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公司?今晚她不是去聚餐?怎么会邀她吃饭? 一直看着她,所以知道自己不仅不符合这个人的喜好,还正中她大忌。加之她又失忆…… 所以,为什么? 方知雨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就是那个冬夜。眼下吉霄面临升职,局势尚不明朗,对手虎视眈眈。所以今晚找她,是来跟她理那晚的旧账吧?让她把好口关,别在这关头说些不该说的? 兀自猜测着,就听吉霄提议:“前面有家潮汕牛肉不错,也顺路。我们去吃那个怎么样?” 太好了。没有问她“想吃什么?”而是直接给她摆出了选择。在吃东西方面方知雨从来得过且过,来宁城了也依然如故。除了和同事吃过的那些,她基本不知道别的餐厅。 所以如果吉霄问她“想吃什么”,她也只能给出“随便”、“都可以”、“你来定”之类的无趣答案。幸好吉霄没让她选。 “太好了!”一松懈,就说出心声。 她突然高涨的热情令得开车人侧目,随后一笑。 “这么喜欢吃潮汕汤锅?” “……也不是,”方知雨实话实说,“确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因为没吃过。” “平时很少在外面吃?” “是的。”方知雨答。话都说到了干脆补充一句:“对宁城我不太熟。” 吉霄瞥一眼后视镜。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安徽的。” “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来的宁城?” “……两年前。” 一问一答,难免心虚。 也是怕吉霄继续问下去,方知雨把话头转向她—— “那个,吉小姐,今晚公司聚餐,你不去可以吗?” “我去过了呀,”吉霄答,“他们吃重庆火锅,我最近肠胃不舒服,不想吃辣,更不想喝酒。所以坐了一会儿就说客户急要一份文件,先溜了。” “那你怎么会回公司?” “因为那份文件确实急要……丸子说她以前做过现成的,在公司电脑里。我想反正顺路,不如直接回办公室改还来得快一点。”说完又补充—— “但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在。” 方知雨一边听,一边隐隐觉得这说辞有哪里不太顺畅。还没揣测出端倪,又听吉霄问她: “手头事情很多吗?加班到这个点。” “是有点。因为开月会。” “不是你分内的拒绝就好。工作哪有做得完的。” 方知雨一下就想到下午在财务室,铃兰也这么说。 可是她人微言轻,而且她的职责里原本就涉及到很多杂务,根本不知道哪些容得她说不。 再加上—— “我不太擅长拒绝。” “是吗?”吉霄却说,“我怎么觉得你很擅长。” 这结论哪得来的?她这么逆来顺受。 刚想问清楚,又被吉霄抢先:“对了,你拉一下你面前的抽屉。” 以为吉霄是要她帮忙拿什么,方知雨低头。刚打开就听吉霄说,让她找一个深蓝色袋子: “看到了吗?小小的那个。” 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丝绒袋。 “打开看看。” “我打开?” “嗯。” 拿出袋子来小心地打开,就见到了那枚被她遗失的黑色耳夹。 “年会那时候我在房间里捡到的,”吉霄一边开车一边问她,“是你的,不是吗?” 方知雨惊讶到说不出话,但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在这个春夜发出抽芽的声响—— 原来,吉霄看见了。
第9章 愿望 这家潮汕牛肉到了这个点依然满堂。进去前还等了小会儿,直到有两个人的位置她们才落座。 吉霄点菜。问方知雨有没有忌口,她答没有。又问她喝可乐吗,她答不用,喝茶水就好。 等菜期间,问她是吃辣的吧?她答是的。香菜也吃?香菜也喜欢。那我帮你去弄酱料,你在这看着东西。方知雨点点头。 端回酱料又坐了一阵,菜上来。吉霄让服务员不必帮手,她自己来,随后拿出手机看时钟,哪个部位涮几秒都轻车熟路。捞起来全放方知雨碗里。 方知雨从头坐到尾,根本插不上手,只觉自己全程都在被照顾。 比起被人照顾,她更习惯照顾人,尤其是慢性病人。何时擦身,何时挪动,哪个季节需要尤其注意,小心褥疮感染……她都很清楚。 除了照顾人,她还照顾茶。采茶时日晒雨淋、披星戴月都要追着摘,为了照顾一口鲜嫩,采出一双粗糙的手。 但是现在,她被吉霄照顾。 确切地说,是在被这个人的手照顾。这双忙着给她烫肉夹菜的手跟她自己的不同,保养得很好,一看就知道她的主人现在过得不错。 冬天的时候她还触碰过这双手。它们曾亲密无间地靠近她,抚摸她,温柔地将她唇角沾上的口红擦尽…… 就在刚才,吉霄把那支耳夹还给了她。这说明对于发生过的一切,她都记得。 一想到这一点,方知雨就觉心间小鹿乱撞。 发呆的片刻,手的主人又搬来一勺美味。她的碗里被堆起一座小小的肉山。 “够了,”连忙发声,“我碗里都这么多了。” “但你一块没吃。”她对面的人说。 这一句让方知雨回过神。 之前在办公室明明都饿到难耐了,吉霄一出现,她连饥肠都忘记。 这一定也是种病,相思病。 方知雨夹一块肉塞嘴里。 见她终于开吃,吉霄才停止给她夹菜,但也不忘叮嘱她: “多吃点。” 方知雨鼓着腮帮点头,让吉霄:“你也吃!” 吉霄这才开始照顾她自己。把烫好的肉捞碗里,夹出一块裹酱汁,一口咬下去。 读秒捞起的牛肉火候刚好,质地鲜爽,配着沙茶酱吃醇香回甜。美味在美人的唇齿间碾碎,令得她眉头都舒展。吞进肚里还意犹未尽,继续下一块。 吃着吃着,又打开一旁的可乐开喝,胃口大开那样子怎么都不像肠胃不舒服。 看着吉霄大快朵颐,方知雨只觉得自己吃起来都更香了。 她甚至想起“食肉动物”这个词—— 可不是。标榜及时行乐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吃素的。 古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饮食说的是吃喝,男女说的是床事。吃喝与床事其实有着共性,都是动物生来的本能,都是无需原由、无从解释的强烈动机,带来最简单本质、却又最无法抵挡的喜乐…… 当然,放在吉霄身上,“男”这个字不合适,要换作“女”。 “又想问什么?三千问。” 方知雨回过神:“没有啊。” “那你盯着我看。” 方知雨连忙低头吃肉。 她没有问题,吉霄却有: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公司?” “去年十月。” “居然来这么久了?” 是啊。这么久了,你才看到我。 “听说你是你们当地大学毕业的?” 谈及学历,方知雨骤然生了防备:“……听说?” “是啊,”吉霄说,“你很有名,你不知道吗?” 方知雨完全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新公司隐藏得很好,是个透明人。 “去年我们区的人议论说,行政部新来了个小姑娘,是个大学生却什么都要人教,合同回传弄半天,表格也做得慢,还不如他们这些大老粗。” 讲到这里,吉霄不再说下去,好歹没把更糟的评价转述出来:“笨手笨脚就算了,还总爱摆一张苦瓜脸,好像谁都欠她钱。”回总部办事的手下这么跟她吐槽。 但已足以让方知雨听得心凉:原来是那种意义上的“有名”。 真是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方知雨想。电影又开始了,快入戏。 “我学东西很慢……大学毕业后,出来找的工作又都不是文职,所以办公技能比较差。” 什么大学啊,谎言。 编得心惊肉跳,声量小到可怜。她一个高中生。 怕自己生硬的台词被吉霄质疑,对方却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这解释。 “之前都做过什么工作?”问她。 “……都主要跟茶有关,种茶,制茶,也卖茶。” “哦?那你应该很懂茶?” “还好,”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方知雨瞬间舒适了些,“相对来说,对徽茶比较了解。” “徽茶……”吉霄想了想,“我们公司好像没用过徽茶。” “用过的,”方知雨知根知底,“之前有一款奶茶的茶底用的是祁门红茶。” 这么一提,吉霄有了印象:“对哦,叫什么来着……” 方知雨见状帮她补充:“叫‘月下红颜’。” 吉霄点点头,“是这个名字,”但又奇怪,“可是那款下架好几年了吧。你去年才进公司,居然也知道?” “我是烟雨的老顾客啊……”方知雨背出早就备好的台本,“会来应聘也是因为喜欢喝。” “加之祁门红茶又是你们家乡茶,所以记忆深刻?” “是的。” 说到茶,方知雨打开话匣子,也坦诚许多:“其实月下红颜刚出来,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好。” “哦?怎么个好法?” “祁红泡出来的茶汤清透柔亮,而且带着一层金边,确实很像月光融进了橘红色,”方知雨说,“它又被称为‘祁美人’,所以‘月下红颜’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 “你说的那是上等祁红,我们可用不起,”吉霄却说,“月下红颜,不过只是卖个概念而已。” 方知雨没想到吉霄会这么评价自家产品,正不知怎么接话,就听吉霄突然问她: “方小姐,你之后也打算呆在行政部?” 虽然奇怪话题怎么转向了这个,方知雨还是回答:“是的。” “没想过换部门?” “没有。” “为什么?” 见她有些茫然的样子,吉霄把话说得更清楚: “你现在做的那个岗位要处理很多杂活,原本是打算招兼职的。你是大学生,又这么懂茶,就没想过未来转岗?” 方知雨再答不出话。因为这问题提及“未来”。关于未来,她还没有台本。 “不要等老了才来规划。”又想起那天在地铁上看到的广告语。 然而她这个人最匮乏的,就是对未来的规划。 可是现在很好。她想继续呆在行政部,做在吉霄看来是杂活的工作,稳定地拿全公司最低的工资,普通地当一个正式工、有五险一金…… 跟曾经相比,现在已经很好。她才刚爬出谷底,还暂时没有力气抬头去看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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