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从开始就觉得吉霄不留情面,到此更是听得一怵。然而江玲梅却淡然: “就是不恩爱,我才终于能下定决心,对他动用我的筹码。”女人说,“这几年我在家中学习,通过他的投资公司,了解了资本如何运作;同时也笼络了几位好友,得到了隐秘的财务报表,有些税务问题,我想他是不喜欢谈的;另外作为妻子,无论他愿不愿意,我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他见不得光的事。” 说到这,她看向两人:“我要坦承的第二张牌,是车祸的真相。” 吉霄和方知雨都不由地一怔。随后就听女人说: “那天晚上的肇事人,是老谭。意外发生时,我只是碰巧在附近。接到他电话,我拨了120,并且赶在救护车来前到现场。……” 吉霄听得心震:“你不是说不恩爱?”她不禁对女人发问,“既然没感情,为什么替他做这些?!” “为了孩子……”江玲梅说,“他们还小。” “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吉霄跟她指出,“是谁撞的有什么区别?你们还不是想隐瞒就隐瞒了?!” 女人放下茶。 “吉霄,发生车祸那晚,你跟我老公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跟……” 然而下一秒,吉霄想起来,对,是在一起的。那晚她在川菜馆跟人聚餐,其中就包括谭野。再联想之前男人的变化,吉霄恍然大悟。 方知雨却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区别就是,那晚我没有去聚餐。”到此江玲梅终于明言,“但老谭去了。他还喝了酒。” 说到这,女人愧疚:“所以今天我约你们来,也是想再一次诚挚地跟知雨道歉。” “你替谭野道歉?你凭什么?”吉霄生气,“而且道歉能挽回什么?道歉能让时间倒流?!” “我不是替老谭道歉,”江玲梅说,“我是为我自己选择了包庇而道歉。” 那天晚上,谭野打来电话求救,江玲梅正在赶去川菜馆的路上。 “当时,我连他已经提早离开都不知道。而他为什么离开……估计是要跟某个情人会面吧。”江玲梅说,“事发突然,他六神无主,说在小路上,没人看见。雨又大,附近没有监控,撞到人没问题,问题是他喝了酒……听他这么讲,我真怕他丢下被撞的人,才提出对策。” “如果说第一反应是救人心切,那么冷静下来后,我确实起了私心,决定将错就错。这期间,我有无数次机会跟知雨自白,但我没有。如果肇事人换成另一个跟我完全无关的人,我还会这么做吗?我问自己。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之所以背弃原则,只是因为我是妻子,我是母亲。” “所以,当知雨跟我说想把这一切告诉女朋友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我想太好了,终于有另一个人会知道。或许某一天,我能够完成这样的坦白,得到真正的原谅……或许某一天,我能不再是妻子、母亲,能够为自己找回原则,或许某一天,……” 说到这,女人流下悔恨的泪水。 “跟知雨签的那份合同,我早趁老谭没发现销毁了。所以无论是索赔,还是追究刑事责任,我都配合,不管是对他的酒驾,还是对我的包庇。” 说到这,江玲梅看向方知雨—— “知雨,真的很感谢你活了下来。” 吉霄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再愤怒,也无权替方知雨做决定。 而且真要追究责任,估计难如愿:单从结果看,谭野非但没有逃逸,还救下了受害人。 最关键的是,在吉霄记忆里,那晚男人上桌没喝多少。接到一通电话后他就匆匆离开,究竟有没有达到酒驾标准,连她这个当时的同席人都不确定。 更何况,听江玲梅的说法,他当日没留下任何其他证据。 她是恨他的,希望能送他入狱、让他为方知雨受到的伤害付出惨烈代价。但若真调查起来,她却不能因为恨就做伪证,说他当日痛饮过。 “梅姐,”随后她就听方知雨说,“对我而言,事情本质并没有改变,你仍然是那天晚上救下我的人,并且一直帮助我到康复,还让我进入烟雨……你不知道,对我的人生而言这两件事有多么重要。”方知雨说,“所以我答应了不追究,就是真的不追究。但是,我要你永远不能忘记这件事,记住你是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像你说的那样,真的把这件事当作筹码,去做你想做的。” 方知雨说着,将作为还魂汤的第一盏茶推倒江玲梅面前。考虑再三,还是再度启口,对江玲梅讲出一直以来的心声: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想回到过去跟妈妈说,离婚吧。你不惜代价、苦苦维系的家庭,最终还是因为爸爸彻底粉碎。属于我们这个家的幸福,没有他,我跟你也能创造;但属于我们这个家的痛苦,皆是因他而起。” 江玲梅听得背脊发冷。良久,她拿起面前的杯盏。 离开的时候,女人找出一袋东西让她们带走,里面是各式消毒用具,药品,医用口罩…… 见到这些,吉霄想起今天出门时刷到的新闻:武汉卫健委宣布,确诊41例,出院2例,重症7例…… “老谭公司最近一直关注医疗板块。对这些动态,资本向来敏感。”江玲梅跟她们说,“总觉得这次的流感没那么简单……这些你们先拿去囤着,不够又找我。” ……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一个变化。 大寒当日,吉霄被派往她最熟悉的西部区。叶家军的离开让这里运转失衡,要她来稳定军心。 新春将至,原本想忙完这周就尽快回家,然而到达不出三天,武汉封城—— 这一次疫情来势汹涌。 烟雨高层紧急连线,连大小叶也自愿加入,分析当下状况及应对方式,该去哪里采购相关物资,又该通过哪条途径捐赠。何处是危,何处是机…… 吉霄的差也因此出得更久,从原本的支援,变成组织疫情期间的各项工作,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春节。 可是,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她也全无意识。总以为再过几日风波过去,她就能安然回到宁城,完全未想到在她眼前爆发的无常不是以‘日’来定论,而需以“年”计算—— 一开始失常的,是她为方知雨订下的项链被告知无法如期拿到。原本是想当作情人节礼物,现在却因为疫情拖延。 然后是彻底阻留在西南:二月初,吉霄暂住的小区有病例侵入,宣布隔离。 这期间,吉霄什么嗜好都戒断:咖啡,可乐,香烟,美食……曾经觉得唾手可得、并无珍奇之处的日常,现在看来全是受时运庇护。就连想跟至亲相聚,都成了奢望。 归期未定,前途难辨。本就彷徨,又收到江玲梅联络。女人关心她和知雨状况如何,是否一切安好,还需不需要药品、口罩? 她感谢了对方,说暂时不用,又说自己现在不只没跟方知雨在一起,还相隔千里。 听闻她不在宁城,江玲梅很意外。迟疑之后,她跟吉霄说:“有些事,我不知道知雨有没有告诉过你……从我这听说其实并不妥当,但现在情况非常,我实在担心……” 女人接下来的话,宛如子弹直击她心脏。挂线之后,吉霄脸色苍白地看向远方。
第73章 失效 立春这日, 方知雨午夜梦醒,习惯性想去抱紧枕边人,却扑了空, 因此醒得更加彻底。 梦是常做的那个, 不是棺材盒,而是教室。看见吉霄一个人坐在那望窗外的香樟树,便去她身旁坐下。课桌椅隔着一条过道, 但吉霄还是很快察觉,回头看向她。 这梦从小做到大,自初一那时开始。不敢在学校跟吉霄说话,就去梦境中找她。到她身边去,证明这个大家口中的“贱人”也是有朋友的。 方知雨百感交集地抚摸恋人的枕头, 仿佛这样就能感知她体温、体会她触感。 闭上双眼, 思绪却就此喧腾。 2006年暑假, 作为表姐那帮大女孩的跟班,方知雨听遍了吉霄的坏话。和长大后更加理智成熟的自己不同, 当时的她年岁尚小,经历又浅, 竟真怀疑自己交友不慎: 万一在那个她因为年岁未能抵达的地方, 吉霄真的有着另一幅假面呢? 而且王乐云是她出生就认识的王乐云,总是美丽正确, 在校是优等生、校外是乖孩子。在方知雨眼里,表姐如同一个小家长, 就算会在小事上出错,却绝不会混淆大是大非。 这样的王乐云, 认定吉霄是贱人。 不仅是她,其他姐姐也这么说。在她们口中, 吉霄无恶不作。她们说这些时义正言辞,就像曾经跟她宣告哈尔不是女生那样—— 虽然难以置信,但那确实是事实。 所以那时,她完全不敢讲自己认识吉霄。甚至不敢去学校,临到开学还装病。 但是某一天,表姐竟主动来跟她谈起吉霄。 表姐问,你竟然是认识吉霄的吗? 见她呆愣不答话,少女又补充,说她听妈妈讲,小姨跟吉祥面馆的老板娘是认识的,还说你跟那家女儿是朋友。可是那家的女儿,不就是吉霄? 她当时多懦弱,直接否认,撒谎说跟吉霄不是朋友,只是在她家吃面。 “也就是说认识,但不熟?” “……是。” 表姐明显松一口气,“那就行,”她说,又叮嘱她千万别让朋友们知道这一点。去了六中也别同吉霄说话,否则会惹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她胆怯地问。 “被高中部或者她们班的人打啊,”说这些的时候表姐一脸关切,“你一个新生进去,要是真惹到人,就算是我,想保你也很难。” 方知雨蜜糖罐子里长大,生平最大的叛逆就是跟吉霄结交,这种叛逆还因为对方实质良善,变成了别人给她补课。何曾遇过这种群体恶意,当下就吓得说,“好。” 所以刚进六中那段日子,她见吉霄就像耗子见到猫。但逃过几次就发现,吉霄根本没有要来跟她搭话的意思,不靠近,只是隔着人群远远看她。 渐渐地,她不逃了。反倒是趁无人发现,也偷偷回望对方。但要是周围有人,又马上收回视线。 就这么在学校躲避着,观察着。随后就发现六中没有出过哪怕一次通报,说初三二班的吉霄打架、逃课、或者跟其他学校的坏孩子勾结。就连吉霄的成绩她也偷偷看过,在表姐朋友的月考排名表上。吉霄在班上算上游,数学尤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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