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所谓的过年对于朝廷来说则指国库亏空。 一旦国家缺少银钱, 至少可以用先富商应急—— 当朝廷上下挥霍无度时可以先掠之于民, 当民变在即时再掠之于商,先吃鸡鸭再杀猪, 这是所有官员心中共同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 商人是比百姓更肥的食物,却比百姓还要低贱一等,毫无骨气跟脊梁。 至少从古至今只有造反的百姓,从没听说过造反的商人, 因此袁层跟别的官员一样,不将商人当个人看。 莫说溜须拍马拿他当爷爷供着的周名安,就算是司家,是根深枝茂的司家,那有如何, 还能翻了天去?还能高过官员跟皇权? 像这样的商人自以为有几个银钱便眼高于顶了,叫嚷着要穿绸戴金, 下一步还想干什么, 当官吗? 司家在暗处扶持三皇子, 目的不就是想有权吗,可惜啊, 春秋大梦才刚开始,就要被他打碎。 “大人……” 下人以为袁层耳背没听见他说得话,毕竟这位袁大人已经五十有四了,身体像是被酒色掏空又往里填满棉絮强撑着,一副浮肿皮囊的布袋子模样,有点什么病还真说不准。 于是下人再次开口,想提醒袁层人来了。 周名安自然了解袁层在想什么,左右不过是使一使官威,给新水州的商人们一个下马威罢了,这才故意当作没听见下人的话,晾一晾院里的人。 周名安止住下人的话茬,只安静的等着,等袁层喝完手里这盏茶才适时出声,“大人,人估摸着已经到齐了。” “到齐了,那是不适合让人等着,走吧,去看看。”袁层刚把茶盏放下,周名安便极有眼色的上前扶他。 袁层目露满意,这才看着周名安,意有所指松口说了句,“有些过场总是要走一走的。” 意思是见商贾们不过是走个过场,而真正的皇商人选非他周名安莫属。 周名安前前后后忙活了快十来天,孙子似的低声下气做小俯低,到这会儿可算是熬成了爹,有了几分底气跟欣慰。 不枉他忙了一场啊。 周名安扶着袁层缓步过来的时候,商贾们带着家眷已经到了院子里。 内眷们是没资格见大人的,所以只能留在花园跟偏厅说话,而商人们全都整理好身上衣服,站在正堂等袁层。 一等,不见人来,二等,还是不见人来。 能站在这儿的商人个个都是人精,当下就懂了这位皇差的意思,嘴角不由掀起,露出几分嗤笑。 心向司家但今日不得不来走个过场的商人这会儿更是直接撩起衣袍翘着脚坐了下来,直接端过茶盏来喝。 有一有二就有三,见他这样,旁人也都跟着坐下。 当所有人都坐着,这就显得钱父站的有些突兀了。 钱父,“……” 可他打定主意要讨好周名安跟袁大人,这会儿要是跟着坐下岂不是说明他跟司家一条心? 但要是不坐,被人盯着的滋味也怪不好受。 钱父左右衡量,最后佯装低头研究袖筒上的花纹,屁股虚虚挨着椅子边缘,确保瞥见人影后能直接站起来,然后开始装鹌鹑。 他这捧臭脚的模样,引得好几人讥笑。 官员们拿商人当年猪,殊不知商人们更是拿官员们当公鸡。 这些公鸡,既不能像百姓那样给他们下蛋,也没办法轻易宰杀吃了,只能供养着,就这他们还趾高气昂仰着个头撅着个腚走路,像是这家是他的一样。 要不是为了让他们跟母鸡配种生小鸡,也就是营造一个还算安稳的环境留他们赚钱,商人也懒得打理这些所谓的官员。 不过是个会打鸣叫唤的公鸡罢了。 现在他们被只公鸡晾在这儿,心里是何滋味自然不用多说。 商贾们也不是只对袁层不满,他们不满的还有周名安。 周家公子几个意思啊,什么时候嫁到他们新水州当女婿啦?所以手才伸的这么长,直接越过司家往上招待袁层了。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新水州姓周不姓司呢。 尤其是皇差这回直奔新水州而来,上头在诸个州里显然更偏向于新水州,毕竟这儿曾是老皇上的故居,这对于新水州的商贾们来说是天赐商机,是发大财的好机会。 这好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落在司家头上,而司家向来公道,有十分赚钱的机会就会漏漏手指分他们这些人四分。 只要司家是皇商,他们这些人就等着抱着司家的大腿赚钱就行。 现在好了,半路杀出来一个周名安,截胡了袁层跟皇商的差事,直接把本来属于新水州的商机给断了。 对于新水州的商人们来说,司家是自家老爷,周名安是别州的外人,亲疏远近还需要细想? 谁家人不向着自家人啊,皇商的差事要是落到了周家头上,周名安有好处肯定先紧着临山州,其次都不一定能排到他们,原本的四分利益到他们手里的时候,说不定只剩一分跟半分。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会儿大家虽然都坐在这里,摆出个恭敬温顺的家猪模样,其实嘴里都藏着獠牙,恨不得找个机会一口咬死周名安。 这个杀千刀的,忒不要脸了,在新水州做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左右是欺负司家要脸面不愿意捧臭脚,这才捡了大漏。 商人们可不觉得是自家司五少爷弄不过周名安,他们心里都觉得自家五少爷司锦矜贵又雅气,做不来周名安这种孙子模样,也不愿意捧袁层的臭脚,这才一气之下不管了。 “五少爷真不来啦?”有商人低头嘀咕。 “怎么能把这好处直接给周名安,便宜这孙子了。” 也有人给出不一样的见解,看的也更深远一些,“这是商机,也是杀机。” 朝廷要对外贸易,所以才要皇商,可与虎谋皮的事情,怎么能只看好的一面呢。朝廷要是突然翻脸,随便就能找个罪名治你,然后抄家。 “可……” 可赚大钱哪有不拿命去搏的。 这事周家心里不清楚?周名安自然清楚,可为了泼天富贵,还是要拼上一拼。 不管怎么说,当看见周名安跟在袁层身边过来时,不少心向司家的商贾还是满心不爽。 怎么就不降个雷劈死他呢! 光是瞧着周名安小人得志的姿态,众人心里已然清楚,皇商的人选非周名安莫属。 虽说场上很多人瞧不上周家的生意经,也为之不屑,但不得不说,周家这生意经拿来对付官员还是有一套的。 周家生意做到今天,多亏了这生、意、经。 “得了,咱们不过是陪跑,还争个什么,早知道不来了。” 他们都是司家下面的商户,周名安又不是善人,有好处自然不会想着他们,哪怕场面话说得再漂亮,他们今日都是别人拿来踮脚的石头。 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要赔着笑做完今天的这场戏。 跟这些商人苦哈哈的心里想法不同,钱父的心底犹如劈里啪啦的在放烟花,满脑子都是: 这次真要发了。 瞧瞧,周名安已经势在必得,只差走完这个过场了,而自己跟周名安关系又不错,跟着水涨船高是迟早的事情。 刚才还耷拉着脑袋哈着腰的钱父,这会儿恨不得挺起腰板像个公鸡一样在所有人面前走一趟。 他跟着周名安伺候袁层,眼神热切至极。 周名安对他也是笑模样,靠近时低声问了句,“伯父,钱柚姑娘来了吗?好些日子不见,不知道我送她的金簪她可喜欢。” 钱父没往别处想,但又想了很多。周名安特意询问钱柚,这是—— 看上他女儿了啊! 真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情! “来了,跟她娘在外面坐着聊天呢,”钱父说,“簪子她特别喜欢,今个更是直接戴上了。” “喜欢就好。”周名安笑得越发温和。 袁层落了主座,开始说起官场上那些官话,打太极似的,每句话好像都提到了重点,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每句话都没用。 沉浮官场多年,虽说只到五品,但对付下面这些商人袁层这些话术还是够用的。 等把人绕迷糊了,他才讲别的。 什么为朝廷办事要尽心,上头不会亏待每一个用了心的人,还说什么整片疆土连同他们脚下的新水州都是大禹朝廷的,所以不需要分什么新水州不新水州的。 这话大家听懂了。 他说这话不就是给他选周名安铺路吗,不要在意周名安是哪儿的人,反正都是大禹的子民。 也不用在意新水州是谁管着的,毕竟新水州不是某个人的,而是朝廷的。 袁层说到这儿,才算表明他的意思。 司家不考虑了,皇商他要选周名安。 只是…… 有人赔着笑脸,往左迈出来两步,客客气气的问,“那大人,这事要不要跟司家说一声呢?”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明摆着不给司家脸面的事情,当真合适吗。 开口这人就是刚才带头坐下的人。 如今见他说话,众商贾虽没大声附和,但都跟着默许的低下头,同意他的话。 在他们眼里,袁层算个屁,司家才是天。 袁层话说得再好听,他们还是更看重司家给的实际利益。 空头话谁不会许,可这些年司家给的利益却没有半点假。 傻子才会被两句话就忽悠的瘸了腿。 他们只看钱跟到手的利益。 官场那些漂亮话唬不住他们。 商户们也不怕袁层记恨,更不怕袁层给他们穿小鞋。一个皇差,京城来的五品官,在新水州哪怕有了个宅子也不过是暂居跟短住,能拿他们这些本土商人如何? 跟州官告状还是参他们一本?州官会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呢,还是上头的眼睛会仔细盯着下面的每一只小蚂蚁? 不可能的。 他们就是今日顶撞了袁层,最多被责骂两句,损失不了什么切实利益。但如果今天被袁层三言两语忽悠的倒向周名安,那他们的资金链当晚就能被司家切断。 周家财力是有的,但周家能为了他们一夜拿出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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