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靠在路边,顾知忧捧着花束,时愿替她撑伞,并肩走上一级级阶梯。 放眼望去,尽是整齐的墓碑,萧肃地立于雨中,半天才瞧见执伞祭拜的人影。 除了阴雨天气的影响,还有上周六是清明节的原因在。许多人都趁着清明时节给亲人扫过墓,这周的墓园难免冷清寂寥。 沾了水的新叶在料峭春寒中打颤,被冷风从枝头摘下,扔在水洼里浮沉。境遇差些的,还被往来的三两行人踩进泥泞里。 “会怕吗?” 时愿的嗓音掺在簌簌的声响里,她把伞向顾知忧那边倾斜,生怕风雨打湿了心上人的衣袖。 顾知忧轻轻摇头。 得知母亲去世的真相后,顾柏舟每年都会带她到母亲的墓地祭拜,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心。 后来长大了些,每逢母亲节,或者仅是想念母亲了,顾知忧也会一个人前往。她屈膝坐在墓前,诉说近日发生的事情,吐露心里话。 从小到大,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境,有什么好怕的。 顾知忧躬身将白玫瑰摆放在碑前。 时愿买花时说,她母亲原本只爱竹这一种植物,仰慕它的高风亮节、宁折不阿,九间堂栽了满园的劲竹便是最好的证明;白玫瑰得到佳人的青睐,纯粹是因为,时愿父亲第一次与她约会时,带的见面礼就是白玫瑰。 黑白相片上的两张面孔熟悉又陌生。女子温婉优雅,风华绝代,男子器宇轩昂,目光炯炯。时瑶和时愿像极了他们,相貌上继承了父母的优势。 顾知忧侧目望了时愿一眼。 阿愿其实更像她的母亲,尤其是眼睛。 时愿低首凝视墓碑,一言不发。 眼前的画面被黑白灰三色充斥,这种感觉何等熟悉。 不幸发生的那个夏天,她刚刚结束中考,待在家里,像往常一样等父母下班,却从电话接到他们意外离世的消息。 时愿最初不信,直到在医院亲眼看见白布盖上父母的遗体,一并遮住了她眼底的所有亮色。 听到噩耗,时瑶提前拿了毕业证,从北京赶回来。毕业典礼没来得及参加,她亲自主理了父母的葬礼,又忍着眼泪安抚时愿,身心俱疲后还要主持公司大局。公司里,没有人给她撑腰,也没有人给她解惑。身上的担子太重,最后连悲伤痛哭的时间都没有。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像镜子摔在地上,顷刻破碎不堪。 时愿一个人待在空旷昏暗的家,最绝望压抑的时候,常常闭上眼睛想:要么让她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要么干脆给她也安排一场意外,走出这乏味得没有尽头的时间。 衣袖外的手指微微向掌心缩,冰冷,麻木。 顾知忧走到时愿身后,轻轻拥住她。 身体蓦然被温软簇拥,时愿木然地回头,一抹鲜艳的亮色闯入她的世界,粉碎了荒芜的魔咒。她用力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再用手背抹了下眼角。 差点忘了正事。 时愿今天来到墓园,就是要告诉父母,在混沌的时光里,她已经寻找到生命的底色。 墓碑被雨水浇了个透,时愿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坐在石上和父母讲话。于是她屈膝蹲下,伞移交到顾知忧手里。 时愿清了清嗓,找回自己的声音,“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在最亲的人这里,不必搞弯弯绕绕,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时愿温柔地望向顾知忧,掌心向上。 顾知忧会意,把手交给时愿。 微凉包裹住她的手指,连同那枚戒指一起。 时愿生日后,顾知忧每天都戴着戒指进公司,光明正大,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公司员工留意问起,顾知忧也会大方地承认,自己有未婚妻了。 时愿的情况和她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在于,时悦集团除了时瑶,没人敢问她。 时愿牵住顾知忧的手,垂眸轻声说:“爸、妈,这个女孩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十一年前就喜欢的人。我很爱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可以安心。” 末了,时愿微微颔首,“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祝福我们。” 她的神情格外认真,无畏地袒露满腔爱意。 她的心上人站在身边,安静地聆听这段说给父母的话。 墓园流窜的风停下脚步,伞面雨滴声渐疏,最后竟完全归于宁静。 顾知忧收了伞。 时愿已经把话说完了,该轮到她表态。 她向墓碑鞠了一躬,温声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顾知忧。很惭愧这么久才来看望你们。” 时愿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怀着歉意,若真要讲,也是她这个女儿的不对。 顾知忧拍拍时愿的手,接上她先前的话,郑重地承诺:“请你们放心地把时愿交给我,我会像爱生命一样爱她,不会让她委屈和难过。” “我想永远陪在她身边,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后一句话她是盯着时愿的眼睛说的。 与时愿的父母告别,回去的路上,阳光刺破云翳,明媚地铺在长阶。水洼金灿灿的,落叶在里头打滚。 微风又起,撩乱了心上人的长发,时愿帮顾知忧理好,牵上那只这辈子都不会放开的手,浅笑:“宝贝,我们回家。” * 入夏后,顾氏集团新谈成了几个合作。每当签约地点不在上海,公司高层又抽不开身的时候,顾知忧就不可避免地要去出差。 但时愿不可能次次跟着。 赶在工作日,其实好过。 白天时愿在公司里忙碌,只要不闲下来,就不会过度思念顾知忧;晚上回到雅竹居,随便找本书看,或者,陪淮南玩一会,等顾小姐睡前语音的几个小时也很好打发。 撞上周末,才叫难熬。 晨起无事可做,只能靠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淮南趴在她腿上酣睡。 有时候她会天马行空地想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一天为什么有二十四小时?如果短一些的话,顾小姐是不是就能早点回到她身边? 常常是以轻笑着摇头结尾,琢磨不透。 临近中午,时愿没点外卖,而是去厨房研究新菜式。顾知忧在家时,为了不丢面子,她只会做自己有把握的菜给心上人吃。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 眼下尝试的机会很难得。 时愿跟着食谱做了盘油焖虾,拍照留念后品尝滋味,觉得尚可。她又担心自己滤镜太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于是将菜打包,带到九间堂邀时瑶一同品鉴。 时愿撑着桌面,投去期待的目光,“怎么样?” “你做的?”时瑶放下筷子,眼底藏了惊艳。看不出来啊,她家阿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难不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看来是真的好吃。 时愿心里偷偷高兴,眉尾得意地上挑,“那当然。” 等顾小姐回来,给她个惊喜,大显身手一番。 不过,某人心里搁不住事,当晚就把照片发给了顾知忧:【宝贝,看我今天做的油焖大虾。】 心上人的赞许就像摆在洞口的奶酪,对她来说诱惑力太大。不想等,也忍不住。 顾知忧刚洗好澡,坐在床头,毛巾拭干发尾。正准备给时愿打语音,就看见她发来的图片和文字,眉眼都笑弯了。 顾知忧举起手机,时愿接通后,听到低言温语,“我们阿愿最棒了。” 时愿翘起嘴角,撒娇道:“那最棒的人可以请示奖励吗?” 顾知忧听到这话的感觉是,一个取得了好成绩的学生,正眨着星星眼,问家长讨要奖赏。 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呀。 在她的认知里,任何一个初中生都干不来这事。 顾知忧想调侃一句:时愿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呀? 但也只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电话那边是她的爱人,她的阿愿。她的语气又分外恳切,好像不把这个奖励给她,是在伤害一颗真诚的心。 而顾知忧不会辜负时愿。 于是,答应了:“可以。” 时愿嗯声,像是在认真思考。 顾知忧耐心地等,须臾,听见她说:“我想买可乐。” 顾知忧看不见时愿的坏笑,单纯地抬起眼眸,瞧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今天有些晚了,喝可乐是不是对身体不好?”顾知忧抿了下唇,商量般给出建议,“要不,明天你再喝?” 同时心里纳闷,阿愿不是不喝碳酸饮料的吗?就算今晚临时起意,自己下楼买就是了,或者点个外卖也行,不用特地请示她吧。 由小见大。 顾知忧拧了下眉,深刻自我检讨:她平时是不是约束时愿的性子了?好像也没有啊。 时愿的轻笑打断了她的思绪:“宝贝,你太可爱了。” “你到底说的是什么嘛?” 顾知忧知道自己肯定理解错了。 时愿没绕弯子,重说了一遍。两遍对比鲜明,前者幼稚,后者性感。 “我想……”她停了一会,切换成英文,用气音说,“makelove.” 买可乐?makelove!谐音梗,扣大分! 顾知忧羞赧地提起被子,喉间发涩。 时愿的气息就像喷在她耳畔一样,从脸颊到耳根,全被灼红了。 给顾小姐留了害羞时间,却还是没得到回应,时愿催:“你在听吗?” “在。”顾知忧哼声,默了一会,支吾道,“我们又不在一块,怎么、怎么买呀?”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点好奇。一边斟酌用词,一边降低音量。 时愿无声地笑,她既然向顾小姐请示,自然是有办法的,否则,岂不是吊人胃口? 好学生变成老师,倾囊相授,“你带蓝牙耳机了吗?” 顾知忧如实道:“带了,在包里。” 时愿嗯了一声,继续一步步地指导。 “戴在耳朵上。” “拉上窗帘。” “把灯关了。” “在床上躺好。” 四个祈使句落在耳里,呼吸节奏骤然乱了。 顾知忧是个有天赋的学生,老师仅是给出前提条件,她已经明白答案是什么了。 所以,羞意更甚,反悔已然来不及,血液滚烫,加速撞向心口。 “好了。”顾知忧给电话那边反馈。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又异常安静,电话那边的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吐息都性感得要命,好像灵魂跟着颤了一下。 “宝贝,我们玩一个游戏。” “规则很简单,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这样可以吗?” 一面打着坏主意,引诱人加入她刺激的游戏,一面让人沉沦在她的温柔里,心甘情愿无法抵御。 只有妖精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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