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不容易有一点喘息的时间,是在殡仪馆的长椅上等通知。 事发太突然,苗烟从下车开始头脑就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章寻宁冷静的忙前忙后,可能母亲连善终都不得。 殡仪馆的播报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大字,有时轮到某一个人,根本无人去认领。这是苗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重要的事也可能会被人抛之脑后。 或许是不想负责?也或许是不想出买墓地的钱,或是骨灰盒的钱。 苗母的骨灰盒钱都是章寻宁出的,选了比较好的那种。殡仪馆宰人不眨眼,价格高的就像在明晃晃的说我在坑你。可尽管那时赚得还不多,章寻宁却能面不改色掏出这么多钱。 捧着骨灰盒走出来时,安时市外面在下雪。 章寻宁撑伞,苗烟捧着骨灰盒。章寻宁在细微风雪里,低下头,道:“老师,安息。” 苗烟是这时才明确章寻宁与自己彻底没有血缘关系的,之前只是推测而已。 苗母在遗书里写,希望可以将自己海葬。 幸而安时市冬日不算太冷,也有不结冰的河面。按遗嘱办完了这些,已经是挺晚了。 章寻宁顾及苗烟在这里长大,又破费订了一晚酒店,全当安慰苗烟的思乡之情。 进房间后,章寻宁先烧了壶水给苗烟喝,然后开始脱外套。 南方冬天没有那么寒冷,章寻宁外穿一件深色羊呢大衣,里面还是旗袍。苗烟捧着水杯喝水,忽然好像懂了一个道理。 殡仪馆有里没人领取的骨灰,这世上也有大把无人在意的人。 苗家没有亲戚,苗母死后,苗烟就是孤身一人。将她送到青山市,是苗母得知自己死期将至后,唯一能做的最有保障的事情了。 章寻宁脱去外套,走过来,捂她的手,问:“冷不冷?” 苗烟愣愣抬头,觉得小姨的手比自己还冰,却在问这个。 因为失去而处在强烈的难捱的情绪之下,现在拥有的,就显得弥足珍贵。 章寻宁站在她身前,摸她手的温度,穿一件浅绿色旗袍。明明窗外大雪狂风压倒一片枯树,苗烟却觉得所有生机都在她身上绿意盎然。 很久很久,苗烟不出声,章寻宁也不强问,只是握着她的手。 偶然想起同学和她发牢骚,说她那小姨美丽却不爱讲话,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可章寻宁只要开口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 说要照顾她,就从未抱怨过,始终是说的少做的多。 章寻宁握她的手,见她不语,以为是想家:“这里有落地窗,看夜景吗?” 没想到苗烟却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 苗烟闷着头,没哭。 她说:“……我一辈子也不要离开小姨。” 章寻宁一怔,答:“好。” 这是章寻宁第一次和人做下如此长久的约定。 第041章 暴雨季节下, 并非每种植物都能安好生存。对于喜水或顽强的植物来说,也许这次挺过去,就是崭新的明天。也有一部分植物的根被水长久浸泡, 渐渐无法吸收营养, 凋零成泥, 成为埋在地下的养料。 几场来势汹汹的雨后,老人家还是走了。 活到八十多岁去世, 也算是高寿。肖冰常这么宽慰自己。 如同植物衰亡后回归土地, 成为养料, 肖奶奶停留在肖冰的记忆里,曾经教会她的、告诉她的,也都成为一个老人对子孙所能最后供给的养料,成为撑着肖冰熬过痛苦的精神支柱。 肖奶奶离世前不久, 那个在店里帮忙的远房亲戚已经回了老家, 谋求其他工作。这段时间里,烧烤店一直关着门, 也还没来得及找到新的店员。 葬礼办过后的几天, 肖冰重新开业。 那天下午肖奶奶讲了很多, 最重要的希望, 是她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不要因为她或其他什么人而停滞不前。 因为尚未在店内找到新的职工,苗烟和苏冉在晚上会来帮忙。 苏冉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苏爸爸一点苦都不肯让她吃,十指不沾阳春水, 哪里懂得做杂务的门道, 常常闹出一堆乌龙。 不过苏冉会及时补救,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再用那种又可怜又无助, 好像小学生被家长抓包的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就把肖冰逗得发笑。 苏冉见她笑,更害怕被责怪,愈发拘谨,肖冰也愈发被她的举动逗到。 一来二去,心情缓解了不少。 这天是苗烟来帮忙的最后一天,贴了几天招聘启事,肖冰家烧烤店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有人来应聘,从这以后,苗烟打算隔段时间来看看就好。 弄完最后的东西,已是黄昏时间。 苗烟边回头和苏冉肖冰招手说再见,边推开玻璃门下台阶。 没成想就是这一回头,没注意眼前,有个穿学生服的女孩大叫着“快让开”,边按自行车刹车,朝着苗烟冲过来。 饶是再快的反应速度,也抵不过这近在眼前的自行车。 “啪”一声,撞上苗烟小腿,自行车歪了几下,那女学生稳住了,最终没倒,赶忙下车过来查看苗烟情况。 店里的肖冰苏冉正在串串子,一听外面闹翻了天,都赶紧出来了。 苗烟跟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土站起来,倒把肖冰吓死了。现在的肖冰最见不得旁人受伤,连忙上下查看。 “对不起……我刚刚骑上车就有个男人从我身边跑过来,把我的钱包抢走了,我一下着急,赶紧骑车追他……” 前面,那小偷被路人抓住了,扭送过来,把钱包交出。 路人见苗烟被无辜卷入,围了一圈,大爷大妈们嘘寒问暖,两件意外交织到一起,理也理不清,乱成一锅粥。 最终女学生怕耽误时间,没有报警,将钱包收好后,主动陪同苗烟到最近的诊所进行包扎。 因为只是外层表皮被擦伤,处理不用多麻烦,拿碘酒消消毒,绕一层纱布,就完了。处理时,女学生在旁边,显然很紧张,苗烟找话题帮她缓解:“你上几年级啦?” 女学生答:“初中,初一。” 又紧张兮兮:“因为那个钱包里是我这一周的饭钱,所以我很怕弄丢,才会那么着急的,下次一定不会了。” 苗烟不追究,毕竟起因是有小偷:“没事,下次注意。” 包扎要不了多少费用,苗烟没让女学生拿钱,女学生很愧疚,感激连连,鞠躬好几次,才因为等下有补习班而不得不离开。 要回家时,苏冉提出叫来司机送她,苗烟忍俊不禁,说自己又不是瘸了走不了路。走出诊所之后,三人告别,肖冰还让她一定路上小心。 自己回了家,一进门,就被铺天盖地的欢笑吵嚷声给淹没了。 “苗烟姐姐你回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上次以后好几天没见面了!我们要想死你了!” 一低头,是朱圆和朱子星兄妹。 往客厅一看,章姿含笑望她,打个招呼,章寻宁正将薄披肩挂到衣帽架上,还没看到她进门。 苗烟想蹲下和这俩兄妹打个招呼,结果没等蹲下来,朱圆就用小手捂住嘴巴,惊吓道:“苗烟姐姐你受伤了!” “怎么会这样啊!”朱子星也看见了。 一声衣料落地响,苗烟往里看,章寻宁手里的披肩掉到地上。因背对着,看不见章寻宁神情,只见她重新捡起来,挂上去。 章姿离得近,起身就过来。 苗烟蹲下来,又站起来,笑眯眯同兄妹两个人解释:“没事,你们看我这不是还行走自如吗?” 章姿一把将两个小孩扒开,告诫他们不许碰苗烟姐姐的伤口和伤口周围的皮肤。训斥这功夫,章寻宁走过来,蹲下身慢慢检查她被包扎的那一块地方。 没抬头,章寻宁握她脚踝,细致地看:“怎么弄的?” 苗烟道:“一个小孩骑车没注意,撞的。放心吧,皮外伤而已,已经在诊所消过毒了。” 一群人围在门口看自己不像个事,苗烟主动先往里面走,几人也跟着坐到沙发上。 章寻宁给医生打电话,问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医生一听就知道问题不大,模板化地叮嘱了一堆,章寻宁听完,一五一十复述给佣人,叫佣人照做。 那些注意事项听得苗烟头大,她笑:“也不用这么高度紧张吧?安心点,小姨,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姿坐在沙发上,揽着两个孩子:“你这么年轻懂什么呀,这叫——” “关、心、则、乱。”章姿说完咯咯笑,“这是好事。” 又转头问章寻宁:“你说是不是?” 章寻宁半晌哑然。 是自己太高度紧张了吗?也许是吧。 在听朱圆和朱子星说出苗烟受伤的那一刻,章寻宁的心是被提起来的。自从暴雨那天从医院接苗烟回家以后,章寻宁脑海里老是挥之不去几个字。 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她是在酒店里都会疑心害怕苗烟遭遇危险的人,更遑论如今苗烟真的受了伤。那颗自从得知医院的事情以后就七悬八吊的心,愈发收紧。 兄妹俩七嘴八舌地说“一定是”,似乎戳中什么,让章寻宁侧侧头,回一句:“……没有。” 至于有没有关心则乱,她自己清楚。 小孩子们遗憾地“啊……”了一声,看看章寻宁,又看看苗烟。不过年纪小就好在注意力转移快,玩了一会儿,又开始可怜兮兮求自己的妈妈:“今晚可不可以住在这里呀?一点都不想走……” 朱圆甚至夸张装病:“哎呀,脚痛,头痛,走不动路了啦!” 章姿戳破他们,说不行。 兄妹俩哀嚎一阵。 隔着这层小孩子们的吵吵闹闹,苗烟看了一眼章寻宁,总是感觉这些日子章寻宁不如以往那样推拒自己,好几天没再听她提起过越线过火一类的警告了。 也不知是因为这几天沉闷的氛围使然,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错觉。 第042章 自从上次烧烤店自行车事件之后, 苗烟本来是近期不再打算去那里了。 结果苏冉常常打来电话,一会儿问肖冰喜欢吃什么,一会儿问肖冰惆怅的时候该怎么安慰, 一会儿又喊“救命啦这个事情我处理不了”。 苗烟看得头疼, 但既然已做了一次媒人, 她就本着把媒人做到底的精神,一次又一次耐心地解答。 老人家离世后, 肖冰在世上便没有说得上话的亲人了。苗烟认识苏冉也有几个月了, 苏冉这人有事就写在脸上, 挺好摸清她的真实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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