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回想南仲曾与她说过的话,颤笑。 也许死亡是他早就料到的吧,才故意有那一出,有些人看似绝情,却比谁都长情。 拔营撤军那夜她从千里外的王廷赶到大江,在他负甲上马的那一刻,金颜浣亲问了他一句话。 寒冷的呼啸在大江,奔袭了千里的人拖着疲倦的身子问他:“我于将军,究竟算什么?” 答案在南仲心里其实很了然,同时她心里也清楚,只不过,她想要一个死心罢了。 骏马被拉侧着脖颈,马上的人眨着温柔的眉眼,轻轻夹着马肚子,马儿在她周身转了一圈,“若有机会,孤想看你坐在王位上的样子。” 君王寡爱,好一句想看你成王,好一句与情无关却字字伤透人心的话。 “将军还没回答颜浣的话。”她失声颤道。 南仲拉起缰绳,低垂眼眸,“仲此生,为臣僚,为君臣,还从未为君友。” 不露齿一笑,扬起马鞭,抽挞一声。率万军离去。 不曾想这一别,竟是永别。而她不负他望,成为了众人敬仰跪拜的王,可惜,他见不到了。 坐上王位她才知道,这张椅子除了好看,其实也没什么。它束缚着你,圈禁着你,你剩下的只有孤独。 空寂的大殿内,子受孤独的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感知着山摇地动知道周军要攻城了。 “王,召我?” 吴世齐静静的跪在殿内,许久见子受不说话才道。 “先生可觉得,辅佐寡人不值么?” 吴世齐磕下头,“臣从未这般想过,臣下明白,王绝非世人所言那般。” “或许,真的可以退往东夷,日后再做打算。”沫城以东疆域辽阔,联军兵力有限是打不到那么远的。 “寡人不会走,寡人不会弃王都逃去。” 天子不是倔,而是不愿做逃兵,真是昏庸胆怯之人,城灭之际怎会不逃,“臣...” “外城若破,先生率百官开内城降周吧。”他安坐着,说的很淡然,像在安排后事。 吴世齐心中一震,“王...” “先生之才,当治太平盛世,莫要可惜了,对百姓而言,天子姓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天下太平。” “西周要博得好名声,自然不会随意斩杀降臣,先生是文臣,对于他们没有威胁。” 吴世齐只是跪拜着,泪水流到了光滑的地面上,天子从高台上走下将他扶起,“先生还这般年轻,不该折于此。” “可是,王您...” “寡人愧对先祖,愧对父王,已是无颜活于这世上。”说罢,子受拍了拍手,提起黑色的下裳跪下。 元长抱着一个小孩子从偏殿出来。 “大王!”吴世齐拖住他。 “武庚就托付于先生。” 吴世齐明白了,天子是想让他带着这个孩子一同降周,于是从元长怀中接过这个在哭闹的孩子。 “臣,一定照顾好小公子。” “诸司事宜以及卷宗,寡人都派人送到了政事殿。” “是!” “先生怨寡人吗!” 吴世齐细细回想着年少,“臣自幼饱受凌辱,臣下如今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 子受笑了笑,“不,这都是先生自己争取而来的。” “若让徐公子再次选择,公子是否还会随受德一同。” “若让臣再次选择,臣的答案依旧,若有来世,君为天子,臣仍想为君臣。” “来世...”他深皱着眉头,“寡人来世,不想出生于王家了,做个普通人,唔~”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做个才子吧,平淡一生,快快乐乐的。” 吴世齐被他的话逗笑,笑的失真,“王还是像个小孩子。” 次日天还未亮,周军开始进攻沫城。 沫城东边的山林间都可以听见城动的声音,墓地旁的人无所动摇。 镇南侯不算大陵墓旁修了一个座小房子,因城中之乱,府中安顿下人事忙抽不开身,但是远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她。 也有忘归楼的人在暗中保护着。 披白守孝三年,看着日渐消瘦的人,杨芷柔心疼至极,“周军已经攻进来了。” “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敌人已经入城了,他生前杀了那么多周人,周人不会放过侯府的,你如今在这空守着有什么用,不逃等死吗?”女子生气斥责她。 “阿牧,住口!” “哼!”她揣上手转身背对。 王宫的后苑内,一队禁军与内侍司的人闯入九华宫,为首的是恶来,禁军围住大殿,恶来带着内侍司的人,寺人端着一杯酒入了大殿。
第128章 最后的温暖 九华宫突然来了这么多禁军将内侍们吓得卷缩跪在一旁, 恶来带着内侍司的人直闯入殿。 九华宫偏殿内,苏九端站在画像前,穿戴整齐, 双髻攒着金色步摇, 绝代风华。 天子回来已有数月, 却不曾来后苑一步, 她亦不曾去前廷。 偏殿朱门轻开,恶来的铜靴踏响光滑的石地, 紧接着进来两排内侍司的寺人,其中一人躬身上前一步,手中端着木盘, 玉杯内的酒轻轻摇晃了两下。 “你们将武庚带走,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吗?”她淡淡的说着,紧了紧端在小腹前的双手。 城外火光冲天, 锋利的箭从空中射向沫城,沫城曾也为都城数十年,数百年来即使战乱不断也从未被战争蔓延。 沫城残余禁军所剩无几, 可仍旧誓死保卫着身下的王都, 长矛刺破胸膛,保家之人未有恐惧。 不到半日, 高耸的外城便被士气高涨的周军所破, 周军铁骑踏入沫城。 —嗖—嗖—嗖— 天空中箭如雨下,飞响在天边, 直朝沫城墙上的守军。接着便是应声而倒血流不止的人, 挂于城墙边或从城上落下。 联军势众,虽是诸侯同伐, 可是调度有序,皆听命于西周的主帅。而西周的主帅不得不说是个用兵奇才。 从西周试探天下诸侯,再到正式伐商,这一路皆是以少胜多,其中虽是有商军中途倒戈叛变和临阵退逃,但不可否认其统兵用兵的能力。 联军一开始避其锋芒,找商军软肋下手,并不正面交锋。攻打沫城前已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沫城城墙高,便建云梯,命匠人铸造投诚器械,改造强弓。 “报!” “大帅,商人抵抗顽强,外城久攻不下。” 吕尚与武王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 “尚父,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们了。” 吕尚摸了摸长须,“是以绝境,求生强之百倍。” 注视思考着,“传令,以火攻,在箭头上绑上油火。” “唯!” 沫城城墙以土石堆砌,城内房屋皆以竹木稻草搭建而城,先以油火攻城,城中必乱。 火箭下落飞快,不到半刻,沫城外城西边就被大火笼罩着,浓烟滚滚,城中混乱一片。 天边刮来的风将火势迅速蔓延到城中各处,有些士卒未死在刀剑下而丧生大火中。 为首的棕色骏马上坐着一个高挑的人,身后跟着一小队禁军,天边带火的飞箭不断射下。 一支三簇未带火的箭朝大火中一个哭泣的小女孩射去。 铜靴用力一夹马的肚子,骏马纵身一跃,跃进火中,从腰间拔出佩剑将那快的惊人的羽箭拦腰砍断。 箭头被外力冲击改变了方向,朝他脸边划去。 白皙的脸上出现一抹鲜红,渗出的血顺着鲜红尽头流下。他俯下身将小女孩从大火中抱起,稳抱在怀中,纵马从大火中逃出。 小女孩害怕的在他怀中大哭,手不停的伸向大火的方向,那大火中躺着很多尸体,其中有一个穿着带血葛布的年轻妇人。 “王,您受伤了...”元长穿着铜甲,心疼的看着他怀里的孩子。 与武庚一般大,方才他本是要赶赴城北调兵回援,在途中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于是纵马不顾众人劝阻在冒着大火将孩子救出。 “你将她带去内城安顿!”子受将孩子抱给他。 “那您...” “寡人无碍,你尽管去,若守不住,寡人会回内城。” 元长抱着孩子点头,提拉缰绳调头回了内城。 经过火攻后外城防守已经渐渐松懈,城内各处支援不及。 “传令,放水!” 沫城靠大河,大河中的黄水汹涌,早在攻城前夕就在大河上游挖筑了一个巨大的水池引入大河的水,火攻之后以水淹城。 大河的水如洪涝般流入沫城,水势很快蔓延入城,烧的差不多的房屋在水蔓上的一刻依稀倒塌,道路受阻。城中寸步难行,救援不及。 先是火,接着是水,如此折腾,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将士都遭受不住。 不到一日外城将破。 指挥台上武王摸着粗浓的胡子,“不愧是尚父。” 长须的老人安然的注视着,轻声道:“只希望王答应臣的事,能够在夺得天下后履行。” “那是自然,不用尚父提醒,寡人也知道,父王在世时以仁德治国,才有我西周的今日。” “降者,仁者,德者,有才者,忠正者,一律不杀,施仁政方得民心,方取天下。” “战后的天下,百待废兴,商臣之中不乏能臣,贤臣。” 姬发合手躬身,“多谢尚父教诲,发,记住了。” 大水灌入内城,将外城城门冲破,联军攻入城中。 沫城外城失守。 “王!”大将飞廉率剩下的部将赶来汇合。 “你们,降了吧!”天子骤视着已被攻破的外城。 “臣曾立誓,此生不降周!”飞廉带着数将士重重跪下,“请王南下,臣愿为您杀出一条血路!” “不必了,你们还看不明白吗!” “大王!”飞廉怒声颤道:“您的江山,是师长用命换来的,只要您还在...” 大势所趋,他还在又能如何,天下民心尽已归周,逃也不过是一时的苟延残喘,周军又岂会放过,岂会给喘息的机会。 天子未听飞廉等诸部将的意见,而是骑马进了内城。 内城地势较高,大水淹没不及,城中依旧燃着大火,城门口。吴世齐牵着穿对襟小袍子的武庚,武庚见到骏马上滴血的人慢慢逼近后吓得躲在吴世齐身后,只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大王,珍重!” 吴世齐携小武庚跪下,身后的老臣们皆跪下。 他轻拽着缰绳,没有说一句话,马儿缓慢前向走着,走在他们俯首的中间,威严仍旧让底下的人显得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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