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深了, 皇宫大殿的后阁烛光明亮,还没有多少烛影重叠。有琴独摆放蜡烛是有一套。没有影子遮挡,陈洛川背后的伤痕就清晰地展现在大夫眼前。 “啧, 这么一大块。黑漆麻乌的!”先是忠勇伯, 再是陈洛川,有琴独今天病人真不少。本来她最讨厌深夜加班,但听说这次的伤和那位侯松又叫庞桃的隋阳用毒高手有关, 便精神抖擞地较上劲来。 “阿琴, 你别光感慨啊。”陈洛清陪坐在陈洛川身边, 抱臂倾身, 关切地催促有琴独:“快看看是不是中毒?” 有琴独再搭上陈洛川的脉搏, 又确认了一次, 肯定道:“没有中毒的脉象, 不是中毒。就是内伤外伤没认真治,拖的。” “严重吗?!” 有琴独指了一圈陈洛川背上的伤疤道:“这些外伤都愈合了, 没事。就是这块黑的, 严重。旧伤淤血, 气脉不通。” “想想办法, 一定要治好,阿琴!” “啧……”有琴独心想这女人没做国君之前还算讲道理, 还会说风险算我的不强求治好,现在张口就是一定治好, 看来随着身份地位的上升是素质的下降。“能治!哼……在你心里我难道还不如那个假大夫吗?”在她看来,以毒害人的医师不配为大夫。 “那就好……”陈洛清这才心安, 呼气而笑。 “我就是好奇啊。”有琴独总是很好奇。她一面轻按伤痕的边缘谨慎诊断, 一面好奇:“她都能近身了,做到贴身医师了, 怎么不干脆下毒呢?” “别小看临光殿。”陈洛清瞥一眼脱了上衣半趴床榻的大姐,笑道:“披着皮潜伏是一回事,直接下毒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二喜欢借刀杀人。”陈洛川抖肩伸臂穿上衣服,甩开长发坐直了身子:“她如果直接毒死我,她的嫌疑撇不清。她要的是让父皇杀我。不过,我不止侯松一个医师。我很少吃她入口的药,外敷的多。她的药都是被严密检查,确实下毒不易。”得知侯松就是薄竹珺就是庞桃,陈洛川既是预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懒得震惊了。 “大姐,把伤养好了再去前线吧。”陈洛川满背伤痕何曾对别人诉苦过,包括父亲和妹妹。陈洛清看着一背新伤旧痕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颇为动容。 “从已得到的情报来看,隋阳已经在集结军队。按他们一贯的作风,发兵会很迅速。臣……不敢拖延,怕误了军情。” “可是……” “也没事,按我说的用药,不需要多静养,习武之人嘛,底子还在。”有琴独问陈洛川道:“我开的药可是多数要口服的,你吃不吃?不吃得话省得我开了。” 医师这个态度让陈洛川好不适应。陈洛清赶紧接话,替她大姐答应。“吃!你的药当然放心吃了!” “行,说吃就要吃。我到前面去写药方,明天开始配药。按我的方子按时服用,不出意外到边关就能好一半。” “辛苦了,阿琴。御案上有纸笔,你就到那里写。” 哼,就会说,也不来点实际的。 有琴独自然不会客气,直径去御案琢磨药方。她一走,陈洛清和陈洛川坐在床前阶上。姐妹两忽地陷入沉默,略显尴尬。还是陈洛清先打破尴尬。她想到一事,探手入怀,掏出个糖球来递于陈洛川:“看完病可以吃个糖,我娘是这么说的。” 见三妹给自己递糖,陈洛川微有意外,愣了片刻便张手接过:“不是喝完药再吃吗?” “我娘还是教了我些生活小窍门的。她说,要学会找理由心安理得吃糖。吃糖能让心情愉悦,否则皇宫的日子太难熬了。所以喝完药能吃,喝药前也能吃。” 陈洛川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含糖小声道:“我很少吃糖。小时候父皇不让。” “父皇对你总是最严厉的。爱之深,求之切。” “爱?”陈洛川转头看三妹,对她说的爱不相信,不敢相信。 “父皇在命我监国之前曾和我密谈。对于我们姐妹,他唯一的话就是要我保你善终。” “你说什么……” “对于二姐,他只字未提。” 陈洛川眼神闪烁,惊讶与迟疑最终凝于眸中晶亮,一声长叹:“生于君王家,恨不知何起,爱不知何终……洛清,之前……我……”歉疚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她终究对二妹有恨,对三妹有愧。 “我说了,我们的私怨了了。”陈洛清打断她的话,微笑道:“毕竟我没死在陆惜锏下,还阴差阳错把卢瑛送到了我身边。爱恨相抵,该向前看。大姐,这两日好好休息。封王大典的吉时就在后日。” “臣……只望能将功抵过,不敢忝居王位,更不能未立战功先受封王大典!” “名不正则言不顺。封岐王乃国家大事,岂能不尽庆典?受封之后,岐王领边军统帅之职,堂堂正正出发。在京郊屯田你的旧部,就作为岐王随扈的兵士。” 屯田的士兵是陈洛清与陈洛瑜大殿之争时保下来的,对三公主的保全照顾心怀感激。陈洛清后来曾深入士兵之间,了解陈洛川所言所行,得到的是一颗体恤将士为国尽忠之心。 “……我敢问一句,把兵权交给我,你可放心?” “我放心。”陈洛清含笑凝视姐姐,目光炯炯:“大姐所求,我全都能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与隋阳一战,必要取胜。取胜之后才会有和平。以战止战,你的胜果是我谈判桌上的筹码,才有可能谋得未来边境的互商互市安居乐业。所以要辛苦大姐驻扎边境几年,以作国家之盾。我还没什么人手能调给你用,只有忠勇伯和父皇送你的弓箭能助你一臂之力。至于父皇曾定下的婚约嘛,随大姐喜欢咯。不过岐王公务繁忙,大概没什么成亲的心思吧。” 陈洛川听罢,嘴里的糖正好化尽。惊喜与释然让她对三妹再无怀疑。她站起身,拱手对陈洛清深躬:“陛下重托,臣敢不效死力?!” 陈洛清忙起身扶起陈洛川,挽臂拍手道:“这两天要睡好吃好,务必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封王大殿上。让我们姑姑看看,真正的岐王该是什么样!” “是!” “封王大典你瞧好吧!我几天前就在准备了。你看我专不专业就完事了!无论大事,红事,白事,我都是专业的!”真是两口子处久了,说话都相像。 “好!” 说着有琴独进来,将一封药案交给陈洛川:“一式两份,你自己留一份。明天我就抓药,可以开始服药敷药了。” 陈洛川叠好写有药方的纸放入怀中,对陈洛清行礼告退:“臣先回临光殿,陛下也休息。” “大姐!”陈洛清叫住正要走的陈洛川,最后叮嘱一句:“有人告诉我……身处乱世,姐妹的支撑是立住不倒的力量。以后的路不好走,大姐,我们互相支撑吧。这仗,打赢,然后别死!” 陈洛川站住沉吟,片刻后转身用力点了头,告退而去。她走了,有琴独走近,一脸难以言喻。 “怎么了阿琴,我大姐的伤不好治吗?” “啧,你一心操心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 “就是那个……”见她一脸无所谓,有琴独烦躁起来,急切道:“那个请神燃命!” “哦……那个我想也没用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事,我还能天天发愁不成?” “哼,你自己都不急,亏得我还琢磨延命药方……” “阿琴原来在琢磨这个啊。”陈洛清撩袍坐到床沿,对有琴独笑道:“医者不是治病不治命吗?别纠结我了。远川名医有琴大夫,我想请你统领御医院。” “啊?!我可没那功夫!” “不是让你负责具体事务,是让你有个名头,能够用起御医院的资源。你可以尽情探究医理。” 有琴独眯起眼睛,心知陈洛清必有所求:“你就直说吧,又想要干什么?” “降低孕妇难产的风险,提高战场上伤员的生还!多花时间没关系,离经叛道也没关系,我会以国君之权在伦理范畴内全力支持你。”陈洛清皇袍衣襟敞开,以膝搁肘咧嘴笑道:“你要是能做到这两点,就是造福天下!作为回报,我死之后,遗体供你研究。怎么样,这可是君王躯哟。” 有琴独打了个寒战,怒道:“说得我跟变态似的!我才不要!死了谁要……又不是活的……” “嗯?” “咳……我是说,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卢瑛?” 听到卢瑛,陈洛清本含笑的眼眸瞬时僵住,随即拂去笑意,垂下落寞:“她如果知道了,肯定又担心又不开心。我不能让她天天闷闷不乐。” “那我就活该知道?!” 陈洛清奇怪道:“你又不会不开心。” “我怎么就……哼……是啊,我又不会不开心,我开心着呢。”有琴独白眼翻天:“你这都算骗婚我跟你说!” “骗婚?没有这么严重吧!反正我不能现在告诉她。”陈洛清一肩挑国家重担,却在夜深人静时对自己的贴身医师示弱:“我离不开她。” “你这个人……不就是让孕妇和胎儿少死一点,让伤员多活一点吗?我知道了!你还管我琢磨什么不琢磨什么……我乐意琢磨你的事,关你什么事!以病治命,才算医之大者!” “啊?” “啊什么啊,我走了,快睡吧!你看你熬的,再不睡,用不着燃命折寿,先要累趴!” “好好好,我这就睡……哎,小火卢子还没回来……” 小火卢子是没回来,小火卢子飞马单骑去了三公主府。公事完了还有家事,卢瑛也是这个家的重要一份子,家里有事不能不管。 “驸马,快来!”阎蓉看见卢瑛到家,脸上揪起一团的表情轻松了一大半。虽然陈洛清从殿下变成陛下,三公主府的人对卢瑛的称呼还是按习惯叫驸马。卢瑛听着也觉得亲切。 她被阎蓉领到前院,仰头一看就看见阎蓉苦恼的所在。 “她就一直搁那坐着?” “是啊。婉儿一回来就板着脸爬屋顶坐着,叫她也不理。好在你来了。那么高我也不好上去。” 卢瑛点头道:“洛清让我回来看看婉儿。别太伤心才好。” “我是听说了点。怎么她和流一之间……又搀个陆惜,你说这事闹的……” 覃半云插嘴道:“她在上面哭呢。这可伤了心了……” 阎蓉惊道:“你听到了?!哎哟,作孽……” 天亮准备远赴永安任代太守的晋阳此时探个脑袋过来请示卢瑛:“姐夫,要不要我化成流一的样子去安慰下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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