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柳二娘子便丢下手中的净布跟着进屋了,绣娘咬了咬嘴唇,也跟着进了屋子,却并不往前站,依旧站在自家二姐身后,露出半个头,正好能看到吴蔚。 火炕上,吴蔚依旧盘膝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对位坐着柳二娘子口中的那位破落户,张水生站在吴蔚身后。 只见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熟悉的物件儿,曾几何时吴蔚觉得软笔书法考试又不考,上了初中就不再学了。如今看着当初自己觉得无足轻重的东西,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桌子上摆着五样东西,除了文房四宝还多了一样,坐在吴蔚对面的男子名叫张成,正一脸狭促地看着吴蔚,似乎在等着吴蔚出丑。 吴蔚扫过对方的脸,并不在意,她拿过宣纸温柔地铺展开,然后拿起那块黑峻峻几乎和墨一样的长石头,压住了宣纸。 没错,多出来的那件正是“镇纸”作用和它的名字一样,就是用来压宣纸的,在科技发达的蓝星,若是不追求材质十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块,但在读书和烧钱无异的这里,能考究到用“镇纸”的,要么是书香门第,要么就是家境殷实。 房间里,除了这套文房四宝的主人张成和吴蔚外,没人见过镇纸,就连张水生也是在来的路上才认识这东西的。 这件镇纸,正是张成给吴蔚出的考题。 张水生明白:吴蔚要写对联这事儿不好让张秀才他们知道,就想到了张成,他们两家虽然门第差了许多,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在一起玩儿过几年,而且张成家的对联每年都是张成自己写的,找他准没错。 张成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来了兴致,不仅爽快答应,还要求一起来会一会这位“识文断字”的女子到底有几斤几两,特意拿了这件镇纸来,打算让吴蔚出丑的。 见吴蔚用对了镇纸,张水生咧嘴笑了,张成也勾了勾嘴角,心里头依旧带着轻慢。 “二姐,给我一杯水。” “哦,好。” 吴蔚倒了一些水到砚台里,研起墨来,随着墨锭和砚台间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墨色也越来越浓,吴蔚拿起毛笔沾墨,舔笔,每一个动作吴蔚的心中都带着虔诚。 她回忆起从前母亲苦口婆心的教导:蔚蔚,艺多不压身,趁着年纪小学什么都快,多学一点儿,早晚有一天用得上,动画片什么时候不能看呀,等你以后长大了,动画片还在那儿,可是你再想学就晚了…… 吴蔚从不觉得自己当年放弃软笔书法有什么错,直到真正经历过生活的磨砺,才明白母亲当年的苦心。 吴蔚心头一动,提笔写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写完,吴蔚已湿了眼眶,她恨自己少年时的叛逆,她想回家,她想吃妈妈包的饺子,三鲜馅的饺子…… 吴蔚写一句,张成念一句,念完最后一句,房间里鸦雀无声。 特别是绣娘,直接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流,绣娘虽然没读过书,但她知道“临行密密缝”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柳二娘子亦是一脸动容。 这首蓝星几乎人人都会背的诗,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诗的意境虽然不深,字里行间却流淌着不分年代,跨过时空的爱,每个人都懂。 张成的嘴唇翕动,颤抖着声音问道:“这首诗……是姑娘写的?”张成自问读过很多书,却从未读过这首诗,他觉得这样一首诗定然不会被埋没,所以就下意识地认为是吴蔚写的了。 吴蔚沉浸在对家的思念中,还没回答,就听张成追问道:“这首诗的名字是?” “游子吟。” “好好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就是这字儿……差强人意。” “怎么?吴姑娘的字不好?”柳二娘子拧着眉头说道。 “嫂夫人,差强人意并不是不好的意思,而是勉强能让人满意的意思,就是说……这位姑娘的字,写对联绰绰有余了。”张成摇头晃脑地解释道。 送走了张成,张水生红光满面,看吴蔚的眼神里,欣赏中多了一丝惊艳。 “妹子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妹子……哎,我在这儿和你赔罪了。”张水生郑重说道。 “二姐夫不必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很欣赏二姐夫的谨慎。” 张水生哈哈大笑,说道:“妹子若是不嫌弃,你和三娘就在我家住几天,我到东屋去住,你们姐仨睡这屋,明日一早我就到市集去,买红纸和笔墨回来,这卖对联的买卖,我看行!” 吴蔚转头看向绣娘,后者会意,点了点头,吴蔚才答应道:“好,那就叨扰了。”
第24章 杀鸡吃肉 “二姐夫。”吴蔚叫道。 “哎, 你说。” “适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叫张成,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后来他被家人送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了, 中间多年未见, 听说他先是参加了三次科考都没中,他爹他娘跟着生了一股火, 再加上听了一些闲言碎语相继去世了, 他在家丁忧了三年,又去应试,结果又没中……”说到这儿, 张水生也面露唏嘘, 继续说道:“如此一蹉跎就过了而立之年, 他好像也没什么心气儿了,就回到村里来, 靠着祖上留下的家业过活。” 柳二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农活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干, 刚回来的时候还种了一年的地,人家别人都快丰收了, 他家田地里还青黄不接的,到了第二年干脆连地也不种了,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 出手还阔绰,我听村东头二婶子说啊……经常就是几百个大子儿挥挥手就出去了, 只为了买那么薄薄的一本书, 啧啧啧,你说说, 书能当饭吃吗?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娘家陪着遇到这种人要躲的远远的,还有你!今后也不许和他来往。”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水生一眼。 张水生笑了笑,说道:“别听你们二姐胡说,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邪乎,张成其实人不错的,大方不计较,只是和我们这些庄稼汉没什么可聊的。” “就是一身傲气呗,你看看人家吴姑娘,同样是一肚子墨水,怎么就和我们有话说呢?”柳二娘子拉着张水生说道:“你出来,上东屋待着去,你在这儿我们姐仨不自在。” 张水生穿上鞋子出去了,柳二娘子也跟着来到院里,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说,这做对联的买卖,能成吗?” 张水生点了点头:“刚才张成有意刁难都没难住她,你说能不能成?这位姑娘不简单,你自己看吧。” 柳二娘子拉住自家丈夫的袖子,说道:“难得三娘来一趟,吴姑娘又是贵客,你去和娘说说,晚上我想杀一只鸡。” “杀两只吧,爹娘一只,咱们一只。” “能行吗?娘会不高兴的吧?那过年咱们不吃鸡了?” “哎,有什么,不是还有鱼么?过年不行就吃鱼呗,不比吃鸡新鲜多了?再说了……这笔买卖要是成了,过年就不愁了,二三百个铜板还不够咱家过个阔绰年?” “真的?!”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咱俩也犯不着在院子里说小话儿,平白让人家多心,我还得找娘说说,把家里攒的钱拿出来,明天到市集上去买红纸和笔墨去。” “好。” …… 趁着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绣娘和吴蔚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几经犹豫绣娘还是忍不住问道:“蔚蔚在家的时候,你娘一定对你很好吧?”上次绣娘听吴蔚说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吴蔚母亲对她的安慰和教导就已经让绣娘非常震惊了,她感觉吴蔚的母亲定是位贤良又温柔的女子,今天听到吴蔚那首诗,特别是那句“临行密密缝”让绣娘对吴蔚的母亲愈发好奇。 “嗯。我娘她一直都很尊重我,除了……一件事,她选择和我爹站在了一起。” 绣娘低声道:“那也是难免的,你娘就算再疼你,也不好违背一家之主的意思。”先注傅 吴蔚笑了笑,没回答。 绣娘端详着吴蔚,小声问道:“蔚蔚,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吴蔚点了点头,绣娘的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去抓什么的感觉,她记得吴蔚和里正他们说过,她要到京城去替父申冤,想必告完了状,蔚蔚就可以回家了吧? 绣娘思索片刻,说道:“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一点儿把你上京的盘缠攒出来,好回家和你母亲团聚。” 吴蔚一怔,明白了绣娘的意思,她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穿越之事玄之又玄,她并不打算和这个时空的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绣娘。 倒不是不相信绣娘,而是吴蔚觉得自己即便说了,绣娘也无法理解,万一理解偏了把自己想象成妖怪,又不知道要解释多久。而且绣娘实在是太单纯了,很容易被人把话套去,自己在这个时空本来就是黑户,这事儿一旦牵扯出来,绣娘也会跟着倒霉,为了她们共同的安全,不该绣娘知道的,还是不要说为好。 于是,吴蔚决定说了一句引人联想的回答:“我娘不在这世上。”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坐到吴蔚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看着绣娘愧疚不安的样子,吴蔚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没办法……吴蔚是说不清自己的来处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孤家寡人,四海为家的形象,能避免今后许多麻烦。 这下绣娘全明白了,难怪蔚蔚会写出那样一首诗,原来是追思亡母的…… “……那、那你还要回去吗?你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家总是要回的,落叶归根也好,故土难离也罢,只有回到家里心才会踏实。” “……是呢。” “三娘,吴姑娘!”柳二娘子走了进来,高兴地说道:“今儿晚上有口福了,你二姐夫说晚上杀鸡吃!” “二姐叫我蔚蔚就好。” “二姐,这太贵重了,我和蔚蔚……”绣娘本想说自己和蔚蔚又不是贵客,何必如此破费,可话到了嘴边儿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自己的确不是贵客,可蔚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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