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行李箱一拉,把方游逼得往后退到了另一个房间。 然后打开了行李箱,在可以亮瞎眼的电子设备地下掏出一包衣服,扒拉出一件和身上如出一辙的短袖,当着方游的面换了起来。 方游喂了一声,指了指窗帘。 脱了一半的常盼含糊的应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方游腿还挺长,一跨就到了缝纫机前,拉上了那块大概是旧床单改造的窗帘。 然后跨出去,关上门走了。 常盼换下湿答答的衣服裤子,把行李箱的东西扔了一半到床上。 她倒是连床单都换了,又换了一双雪白的崭新帆布鞋。 可惜头发湿答答的没法换,不然她早折腾完了。 外头的母女两个的闲话因为常盼的到来而终结。 直到常盼喝了好几口营养快线,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只生母夹过来的鸡翅,才知道方游居然还不是亲姐。 这场她心知肚明要来临的回收仪式在她十五岁的这个暑假到来了。。 常盼在破旧不堪充满油烟味的‘回收站’吃了人生中第一顿名副其实的‘妈妈的味道’。 但这竟然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依旧给了常盼很大的违和感。 可能是方游和这个妈妈的关系,也可能是这个陌生的县城。 常盼突然觉得,自己十五年的富家女生涯,可能是过度透支。 她的未来,或许会很糟糕。
第2章 这是一顿让常盼头一次吃的筋疲力尽的饭。 一顿饭足够让她知道她亲妈叫什么,干什么工作,今年几岁等等一系列零碎的信息。 亲妈宋香萍有点絮叨,外表已经看不出年轻的模样了。 和常盼的养母许涵比,第一印象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许涵四十五岁,比宋香萍还大好几岁,但估计俩人站一起肯定是宋香萍看起来大点。 常盼刚才一进门就瞧出自己以后日子不好过。 她像是一个刻薄的投资者,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打量这这个外表就贫到不堪的家,丈量着突然降临到身边的亲人,即便不是常金文的亲生女儿,她也率先学会了估算斤两。 方游坐在一边。 对面是一堵连皮都脱了一大半的墙,两边坐着的她的养母,和一个刚来的妹妹。 她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加上一个低着头不夹菜就嗯嗯嗯个不停的常盼,衬得着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宋香萍还残留着喜悦的声音。 宋香萍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女人,她对失而复得的常盼表示出了十万分的喜爱。 即便常盼态度冷淡,她还是依旧热情的给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 从常金文给她打电话开始说起就没停下来。 还东扯西拉的追溯到生她那会的事。 常盼实在是不想抬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外面下着大雨,就着更加灰暗的傍晚,头顶的灯泡不知道是从哪里接来的电线,灯泡上还黏着许多黑色的污垢,仿佛下一刻就会掉到原本就没有卖相的菜里。 更别提亲妈唾沫横飞的,常盼都不想伸筷子。 最终还是方游开口打断了宋香萍的喋喋不休。 方游:“妈。” 她顿了顿:“我吃饱了,先上班去了,碗留着我回来洗吧。” 方游站起来的时候小方凳跟水泥地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常盼难以忍受地叹了口气。 因为低头,方游那副眼镜滑落了下来,常盼这么侧着,能看到她镜片下的眼睛。 有那么点下垂眼的感觉,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怜,反而因为她有些严肃的神情,竟然无端的生出一股不好相处的气质来。 宋香萍:“啊,好好,那你路上小心点。” 方游走后,宋香萍看着常盼的脸,觉得对方和自己不大像,有点孩子亲爹。 特别是那双眼,老眯着,像是睁不开似的,又像是天生瞧不起你,不想正眼看你。 这双眼若是放在男人身上,就像宋香萍年轻的判断失误,总觉得这人端着架子瞧不起人,但他看你,就是稀罕你。 但久了之后,本性就暴露无遗,好赌行骗,好相貌跟过日子也完全没有关联。 但常盼生得好,又像是富人家养出来的娇。 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跟这个小而昏暗环境格格不入的骄矜。 姑娘家生了一对这样的眼,又不太像个好姑娘,像是她人生就得离经叛道,才对得起着一瞄就旖旎丛生的眼一样。 宋香萍:“盼盼你吃饱了没有,没的话妈再给你盛点饭?” 宋香萍看着常盼,语气不自觉的放低。 自从她在常金文发来的照片上第一次看到常盼,就觉得让常盼回来都是亏欠。 当年常盼那么小,就被亲爹卖了,这太难补偿了。 “别叫我盼盼。” 常盼把碗往前一推,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喊了声不带一丝感情的妈,“我不喜欢。” 宋香萍也站了起来,碎花的短袖有点小,贴在她有些臃肿的身体上,那点不知所措都变成了憨态可掬,配着身后窄小的厨房,让人觉得更加可怜。 宋香萍:“那我叫你小盼可以吗?” 常盼点头,然后把自己的碗叠到对方的碗里,筷子也放了上去,“我吃饱了,谢谢妈。” 她笑起来倒是有几分像宋香萍年轻时的模样,这样突如其来的笑容让宋香萍误以为女儿是接受了自己,竟然哭了出来。 常盼只是站了一会,转身就回房间了。 常盼内心平静,转头拉开移门,进了从今往后都要属于她的房间。 夏天的五楼热的像个蒸笼,一场大雨也没能够浇灭这种往上翻涌的热浪。 习惯了暑假与空调为伍的常盼坐在那张低矮的床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小风扇,挂在开裂了好几条缝上。 原本的颜色被多年的尘埃污垢所淹没,变成了一个灰不溜秋的玩意。 好像你一拉开关,灰尘就会扑簌簌地落你一头。 常盼又去拉开旧床单改造的窗帘。 小窗户外是暴雨,还伴随着闪电,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格外的刺眼。 这么随意地向外望去,就能望到一片灰色瓦片下的屋子。 大街小巷,伞花一朵朵的穿行,还有鸣笛的声音,和嘈杂的雨声混在一起,像是庆贺她回到原点。 宋香萍不敢打扰她,收拾完东西就进房间休息了。 常盼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她甚至连桌布都带来了,在缝纫机上铺上了格子桌布,摆上自己比较喜欢的玩意。 这房间小归小,但总体还算干净,还残留这前任主人的简洁精神。 在常盼犹豫着要不要去撕下墙头的奖状,结果踩着床沿的脚一歪,一屁股坐在床上,脚撞在缝纫机上,疼的她龇牙咧嘴好一会。 一低头,就发现了角落里一纸箱的本子,新的旧的,无一例外都是印着奖字。 封面艳俗的掉价,各种陈年旧图画啊草啊简直非主流的辣眼睛,但显然本子的主人丝毫不嫌弃,用得还颇为自在,常盼随手拿了一本,差点被里头的字好看到晃眼。 教科书般的优等生。 各类笔记各类书摘,从古到今从各类学科一应俱全,仿佛下一刻就得钻出个文曲星来。 “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 常盼随手念了一句封面是古旧风景图本子的扉页。 字写得比前几本工整,后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日记体。 她觉得自己还没这么厚脸皮,第一天上门就把人家老底给翻了,索性倒在了床上。 从回来开始,常盼就没去管过扔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可见也不是没人不想联系她,可她铁了心的无聊到底,最后两脚搭在缝纫机底下的木凳,就这么睡着了。 方游跟蛋糕店老板打了声招呼,拎起包准备走的时候被老板何英叫住了,穿着洋气的漂亮女老板叫住她:“哎,小游,你等会。” 方游回头看她。 “这个你拿去,”何英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盒往前一递,“给你妹妹吧。” 方游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不用,她又不是小孩。” 她说话的口气有些硬梆梆的。 但何英认识她也很多年了,知道这人就是这种德性,也没理她的拒绝,直接塞到对方手里,“爱要不要啊,你雅雅姐今天下午刚做的。” 方游知道这下是没办法拒绝了,她只好道了声谢,才拎起雨伞往外走。 下了快一天的雨终于是停了。 雨天的烘培店没什么客人,要是没雨的时候基本天天爆满。 何英托着下巴看着方游,在后头做明天订单蛋糕的董雅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工资给方游了没,你可别又忘了!” 何英:“忘了,明天给她。” 董雅:“就怕你又忘了、明天估计不下雨了,晚上孩子估计又得来,听方游说她妈最近身体不好来着,多给几百吧。就说提成,省得她又不要,她打那么多份工还念大学,一下子就压垮了。” 何老板叹了口气,觉得董雅实在是话多,她说:“知道知道,她下午不是去接宋阿姨的亲生闺女了吗,哎我觉得方游又得愁死,那丫头从小到大都劳碌命,也不知道当初被宋阿姨捡回去是好还是坏……” 骑着自行车往草药店赶的方游完全听不到何英和董雅说的话。 她在阵雨过后的小镇里骑着车,感受着夜风吹来的难得的凉爽,老式的自行车轱辘在不平的小路上滚着,没多久后一个刹车,停在一家草药店口。 方游回家将近十点。 她先是看了眼厨房的水槽,发现宋香萍已经把碗给洗了。 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月光透过厨房的蓝色玻璃照进来,静谧压过了由于空间的拥挤带来的压迫感。 方游开了小灯,把拿回来草药煎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宋香萍已经睡着了,再拉开隔门,方游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孩,才陡然想起,家里已经不止两个人了。 从今以后都是她妹妹的常盼背对着她,鞋都没脱,一只搭着小方凳,一只靠着行李箱,从睡相可见,应该是一个脾气大并且嚣张的女孩。 方游暑假回来打两个月的工,赚来的钱勉勉强强够学费。 生活费还得靠奖学金和在校兼职,这个家实在给不了她什么,还得承担起赡养宋香萍的责任。 她倚着门框,拎着蛋糕,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不出声把床头柜移掉,结果她还没实施行动,常盼就翻了个身。 好了,眼神对了个正着。 常盼坐了起来,方游倒是松了口气,她把蛋糕递给常盼,说:“给,没吵到你吧,我要移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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