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盈情绪翻滚,她经历了那一战,见多了漫天的血海与悲哀的嘶鸣,她能不痛悔吗?对上了秦延年的视线,她淡然道:“如果恨能换来九州的太平,那我就恨。” “九嶷元君还真是大度。”秦延年刻薄地讥讽了一声,话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朝着弟子们打了声招呼,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师尊,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吗?”秦旭语调中满是惶惑不安,他知道跟朝阳城合作的都是一些大家族,这些家族能够九州存身,本事自然不会小。 “看看天药阁那边有什么办法。”秦延年沉着脸,阴测测地开口。矿石大多是向外送的,而灵植则是多与药王谷做交易。 湛明真看着秦延年的背影,笑眯眯地开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顿了顿,又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持盈拉住了湛明真,将她带回了舟中,叹气道:“还没到这一地步,总要师出有名吧?” “胡乱捏造一个罪名不就成了?他们死了,就没人知道了。”湛明真眼珠子胡乱转动,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栽赃嫁祸这种事,看起来没少做。 李持盈觑了她一眼,没答话。她一拂袖解开了朝阳弟子身上的禁制,将他们送了出去。朝阳城是不打算管这些弟子了,留在舟上也只是碍眼。那些弟子在 听闻城主追来的时候,其实还抱有一丝希冀的,可等到了最后,都没见城主将他们捞出去。他们深知自己的处境,心中绝望。可没想到,舟主主动地放他们离去了。 其中一位弟子动作慢了些,她朝着李持盈二人喃了喃唇,低声传语:“天药阁在炼制‘蜉蝣’,想要借此催生‘朝暮药人’。” 李持盈闻言神情微变。 所谓蜉蝣,朝生暮死,是一种加速时间流速的丹药,而“药人”在服用了“蜉蝣”之后会变成“朝暮药人”,在他们的身上百年如一瞬,药性在他们的身上演变极为明晰。然而这“药人”是用生人炼成的,九州早已经将它们列为禁术。 “如果真如那弟子所言,也不知药王谷是否知情。”李持盈拧眉道。 湛明真横了李持盈一眼:“万一就是药王谷的授意呢?” 李持盈否决道:“不可能,药王谷弟子救死扶伤,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有什么不可能的?”湛明真嗤笑了一声,“药王谷想要见明药效,可天工一脉传承残缺,已经炼制不出时间傀儡。在这种情况下,药王谷在朝暮药人上打主意也不算怪事。” “我知晓你与郁流丹十分要好,可也不能因为她被蒙蔽了本心。而且谁知道你见到的郁流丹是真实的呢?万一留下了什么手段呢?”湛明真见李持盈沉默不言,不由得又酸溜溜地补充了一句,“珍爱生命,远离郁流丹以及她的遗物。” 李持盈道:“我不会的。” “是吗?我不信。”湛明真睨了她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持盈:“……” 两个人都有意调查天药阁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离开朝阳城。只是前不久才得罪了秦延年一行人,倒也不好再大张旗鼓前去渡口。在半道的时候,李持盈便将龙舟收起,她揽着湛明真御剑进入朝阳城地界。她们没有直接入城,而是找到了天药阁与水域相接处。 “方圆数里之内,没有生灵了。”李持盈感知了片刻,面色冷沉。水域上虽然有禁制,但是掺杂着废弃丹药的水流根本不能遏制,正一点点地渗入屏障中,污染整片水源。“若是白师妹在就好了。”李持盈叹了一口气。 湛明真掩着唇轻咳了一声。 “嗯? ”李持盈微微挑眉。 湛明真见她没那个念头,索性挑明了,自告奋勇道:“还有我啊,我不比白师妹差。” “不成。”李持盈毫不犹豫地否决。她知道湛明真的本事,但是更清楚湛明真的身体。她不能让湛明真出事。 “行叭。”湛明真一下子变得蔫耷耷的,她安静地跟在了李持盈的后头,不发一言。 李持盈没听见湛明真的动静,有些奇怪。她抬眸凝视着安静的湛明真,心中有一种怪异的酸涩感。在高兴活泼的时候,那副病躯像是填充了生机,她轻快飞扬的语调和笑容都会让人忽略她的身体。可一旦安静了下来,氛围变得沉滞,她整个人瞧着单薄而又苍白,像是要随风散去。李持盈不喜欢瞧见这样的湛明真。 李持盈倏然道:“我们入城。” “做什么?你想开了决定抓一个天药阁的弟子拷问?我这儿还有涅槃真丹,免费借你。”湛明真张嘴,那片沉郁散得一干二净,她扒着李持盈的手,恨不得整个人都盘在她的身上。 李持盈没有回答,她怕自己随便说一句话都会让湛明真变本加厉。她将湛明真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襟和鬓发,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毛领披风系好,她握住了湛明真冰凉的、发颤的手,一边传输灵力一边往朝阳城中走。 朝阳城虽比不得玉京城繁华,可往来的人也络绎不绝。整座朝阳城被八大主干道贯穿,近两百闾里如星罗棋布。李持盈带着湛明真在街上随意走动,偶尔也会钻入一间铺子,满载而归。李持盈的神情平静,湛明真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盛。 “李持盈,你行啊,你过去可没有像现在这么阔气过。”湛明真朝着李持盈眨眼,“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千金买笑’的?” 李持盈被湛明真明艳的笑容晃花了眼,等到醒悟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由得气闷了起来。她抿了抿唇,替自己解释:“我不小气。” 这四个字在湛明真看来没有任何的可信度,她朝着李持盈一伸手。 李持盈不解。 湛明真横了她一眼,嗔声道:“你那不知道排到几号的储物袋啊!” 李持盈“哦”了一声,没有动作。 她忽然间觉得当个吝啬鬼也挺好的。 湛明真这副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只是那破败的身体不支持她,笑着笑着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李持盈忙不迭扶着她轻轻地抚着后背,湛明真缓了好一阵,才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玉瓶,沾了点酒润一润唇。 在多次被李持盈识破后她也学乖了,酒味都被封镇了起来,瞧着像是寡淡的白水。 李持盈抬手擦去了湛明真眼角的泪,她双眸一瞬不移地黏在湛明真的唇上。 湛明真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抚了抚唇,一笑百媚生。她故意问道:“想吃?” 李持盈的脸蹭一下就红了。 湛明真见状,笑意更浓。她没再打趣李持盈,话锋一转,提到了正事儿:“天药阁既然是药王谷的产业,想来坐镇的修士也是有点本事的吧?不如去那边看看?若是能成,就省得千里跋涉去戎州了。” 李持盈不觉得湛明真的目的有那么单纯,毕竟她对药王谷的排斥没有分毫的掩饰。 不过去天药阁看看,想来不会发生什么吧?李持盈思忖片刻后,便点头应下。 药王谷乃九州第一医道宗派,就算只是个小小的天药阁,门前也是车水马龙。只不过大部分人抱着希望来,又垂头丧气地离去。这天药阁接待病人有条件,需要用有价值的灵草来换。 “兰若草吗?我这儿有一株。是从六师妹的峰头挖来的。”湛明真眼珠子一转,便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封存灵植的玉盒。她慢悠悠地走入了天药阁,左右张望。天药阁的管事见状心中颇为不喜,正打算出声驱逐,又见李持盈走了进来。察觉对方的衣饰气度不同寻常,管事立马换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我有一株兰若草。”湛明真直言道。 管事眼睛一亮,开口道:“收!我们收!” 湛明真嗯了一声,作势要将玉盒递给管事。只是在管事指尖碰触的一刹那,她手一松。啪嗒一声响,玉盒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而玉盒中的兰若草失去了玉盒的保护,快速地枯萎凋零。 湛明真拧眉望向了管事,不悦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才摸到对方就松手了啊!不会是拿着其他药草过来行骗的吧?管事心中疑窦丛生,他低头注视着地上枯萎的灵草,眼神闪烁不定。见湛明真弯腰 去捡兰若草,他忙不迭抬手喝了一声:“慢着!” 声音才落下,便见一道红影倒飞了出去,撞翻了一个柜架,口中吐出了一滩鲜血来。 而管事的手还举在那里。 “打人了!打人了!”外头忽地叫了起来。 管事眉头紧紧皱起,怒声道:“鬼叫什么?!” 那头李持盈在愣神了片刻后忙掠到了湛明真的身侧,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湛明真会这样做。可“好戏”已经开场了,除了陪着湛明真演下去,她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阁下这是何意?”李持盈眸色冰寒地望着管事。 管事心中直呼冤枉,他这一抬手压根就没碰到人,是她自己飞出去的!管事一下子便认定湛明真二人是来讹人的,当即神色一冷,寒声道:“此是天药阁,不是阁下——” 李持盈打断了管事的话:“就算是药王谷直传弟子来了也没有用。”眼见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眼神凛然,直接释放出了威压。她的修为在九州已属顶点,加之又修剑道,剑气如沸腾的火焰,灼烧着空间。那管事堪堪凝成了金丹,哪应付得了这场面?额上顿时冷汗涔涔。外头的热闹惊动了天药阁中的长老,一位须发苍白、拄着拐杖的白袍老者掠了出来。等看清楚了李持盈的面庞,顿时心中一惊,拱手道:“原来是九嶷元君,恕老朽有失远迎。” 李持盈同样认出了老者。 药王谷四大长老之一的素问长老,他怎么会在此!难不成“蜉蝣”真的是药王谷主导的?李持盈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可面上不动声色。她抬袖回了一礼:“见过素问前辈。” “长老,那——”管事正想辩驳一二,被素问一瞪,顿时一脸委屈地缩了回去。 “我观这位小友有伤在身,若是不介意,让老朽来诊断一二?”素问捋着胡须,乐呵呵地开口。 药王谷四位长老潜心医道百千年,道行仅在医圣之下。李持盈没有应下,而是先垂眸望了眼湛明真,见她颔首,才点点头,温声道:“那就麻烦前辈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持盈知晓天药阁的规矩,此是‘盈缺花’。”说着,她便取出了一个玉盒,袖子一拂,玉盒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盈缺花”同 样与时间、轮回有关,若天药阁炼制“蜉蝣”,定然需要此等宝材。 素问眼波微动,瞧也不瞧便将玉盒收了起来,他叹气道:“实在是规矩不可废。九嶷道友请跟老朽来。” 李持盈抱着湛明真跟上了素问的步伐,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天药阁,在众多混杂的药味中嗅到了一缕腥臭的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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