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今早新做的,怎么会馊。”唐蒄看着她咬下一小块,碎屑像饼干的眼泪一样掉下来。 她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安慰金萱嘉,李太死了,当务之急不是难过。唐蒄瞥着站在门边的金芍雪和宋迤,两个门神般立着不敢动作的人,她挑出最有嫌疑的,对金萱嘉笑了笑:“你吃着吧,我把芍雪带走说几句话。” 唐蒄站起来,用眼神逼令金芍雪跟她走。这样会让金萱嘉也跟着疑心她,但唐蒄看着着实吓人,金芍雪又当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视死如归地随她出去了。 金萱嘉看着门框怔怔的,宋迤知道她是担心,说:“我也跟过去看看,今天最不能乱跑。” 金萱嘉点头,宋迤也跟着出去了。这三个人像约好了似的让她一个人独处,没有直接点破她的难过,但把她的痛苦看得分明。她恨这样心照不宣的退让和成全。 金芍雪窝囊地缩着头,唐蒄问:“是不是你?” “不是,”她愤懑地甩着唐蒄拉着她的那条手臂,走远了才敢大声申冤,“你为什么单单怀疑我?昨天宋迤也听见了,你怎么不说是宋迤告诉爸的?” 宋迤从后面跟上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唐蒄毫不避讳地笑两声,说:“除了你没人有这样的品行。” “品行?宋迤是正儿八经为爸分忧,忠心为主嘛,当然不是坏事。”金芍雪充满怨气地瞪一眼宋迤,说,“你仔细想想,我告密让苏缃安插的人暴露,苏缃还不把我当成和我爸一派的人?我有什么必要告密?” “不是你,”唐蒄侧过身看身后,“难道是宋迤?” 金芍雪挣脱她的手,气得不想说话。唐蒄说:“别等到金小姐以后又不肯跟你们玩了才知道厉害。走一个金芳菲就成那样,这次死的可是她妈。” 她哼一声:“这有什么,我妈不也死了。我就不在乎。像她那样天天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净给家里拖后腿。” 她们家不就是因为没和金峮熙家里割干净才衰败的吗?讲什么手足情谊,弄得家里乌烟瘴气。 唐蒄义愤填膺,金芍雪却觉得她虚伪。这里最不该谈家人的人不就是唐蒄?现在倒是她来指责别人。金芍雪故意讥讽道:“老师,你可不在乎这样的事。” 这话没刺中唐蒄,却是叫对面墙上靠着的宋迤有所动摇。唐蒄没为自己辩解,对她而言家人就像冬日里穿在身上的棉衣,御寒的棉花越穿越稀疏,越穿越破旧,非要在数九寒天里穿着这样的衣服只会把她冻死。 但她不是找不到反驳的话,唐蒄说:“我不在乎,你姐姐在乎啊。小心她一辈子不理你,”她侧过脸看金芍雪,无意间瞟到楼下站着的往上边看的金先生,她转身说,“或者,或者她就像曾经的刘梦桡一样死了。” 唐蒄路过宋迤飞快地蹬下楼,宋迤走到栏杆边才看见她跑到金先生面前。她盯着金芍雪看,金芍雪嘴巴一撇,说:“看什么看,不是我说的,我用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发誓。说真话,是不是你告诉爸?” 宋迤也说:“不是我。” “我还以为要被老师打。”金芍雪抚几下胸口,望着楼下说,“她会不会跟爸打起来?我不敢去劝架。” 不知怎么,宋迤立时想起金先生那天要让唐蒄有来无回的豪言壮语。她无比警觉,像唐蒄那样快步下楼。唐蒄跟金先生讲到一半,她伸手去拉:“过来。” “去哪?我话还没讲完,”唐蒄被她拽住后领,对金先生恐吓道,“不过也不消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了。” 金先生看着她被宋迤拖走,恍惚间有点迷茫。他用几秒钟想起自己的目标,他不希望金萱嘉太恨他。 要不是苏缃暗中操作,要不是李环露自甘堕落,要不是种种原因,他不会杀死李环露。李环露对他不理不睬这么久,他还没有动怒,这不是纵容,这不是爱? 他这么想着,走到金萱嘉房门前,里面有几个女人围在金萱嘉旁边。他依稀记得是他的几个小老婆。朝露晞,芳时歇。金萱嘉呆呆地看着他,他明白自己不用痛哭流涕地表示忏悔,他伸手把东西放到桌上便走开。 那是一根细细的簪子,旁人不知道其中代表什么意思。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送李环露这一份礼物。他沉默着献礼,旁人的遐想会将他的行为美化。 有几个女人在哭,这样就显得流着眼泪的金萱嘉不孤独。有要藏一棵树就要把它栽进树林的说法,一个人哭丧和几十人哭丧带来的观感也是截然不同的。 尽管金萱嘉以前和她们的关系并不好,但李环露这样平时不声不响的人都死了,总让她们物伤其类。 在她们搭出的遮掩下,金萱嘉难得地让眼泪掉下来。离她最近的是乔太,她问:“这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是我送的东西,她不肯收。”金萱嘉吸吸鼻子,说,“我也不想要了,不如叫人丢出去。” 宁鸳道:“哎呦,这不成的。丢出去太可惜,最好放在我那里,我不动你的,等你以后想要我就还给你。” 金萱嘉防备着问:“你不会私吞?” 宁鸳没跟她吵,但也露出了些微鄙夷的神色。不争吵是可怜她死了妈。她揽住金萱嘉的肩膀,轻佻地说:“我还吞你这些?好歹是一家子人,穷到贪你的钱?” 她顿了顿,说:“你爸在气头上,你娘也是犟脾气。现在难过不是不行,只是别叫这难过跟你一辈子。” 后头有个跟着哭的太太说:“是呀。” 金萱嘉被宁鸳搂着,眼睛直直地冲着桌上摆着的东西:“她是怕连累我,是不是?” 宁鸳疑惑地低头,金萱嘉又说:“这些东西在她那里,免不了爸也要跟着猜忌我。她把这些还给我是想告诉爸这事跟我没关系,是不是?” 乔太和宁鸳对视半晌,宁鸳却觉着这是李环露厌恶她的表现,被迫生下来的孩子,李太不想跟她沾上一点关系。乔太说:“是,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 她明白着是金萱嘉的自我欺骗,她太想要一个爱自己的母亲。这时把金萱嘉的幻想戳破,估计金萱嘉也不要活了。宁鸳说:“怪就怪到苏缃身上,叫李太帮她刺探敌情,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再大的火都烧不着她。” 听她提起唐蒄,乔太才猛然回过神来:“今天蒄老师来,上回她和宋迤闹得不愉快,我得去看看。” 众人都记得那天宋迤面无表情地扔掉浸血的被单,都让乔太快去。唐蒄进门时才发觉被单换了,她随意地说:“我还想着再也进不了这扇门了呢。” 宋迤自己在书桌后坐下,她也跟过去:“我知道你懒得理我,你是想把我支走,怕我和金先生吵起来。” 宋迤不说话,唐蒄道:“你还真护着他。” “金先生虎视眈眈地要把你抢回来,你不该一个人来,”宋迤停顿一会儿,补充道,“最好带上小彩云。” “小彩云不知道我要来这里,”唐蒄坐到桌子上,看宋迤时低着头像是认真讲题的老师,“苏缃也不知道。本想着来拦一拦,结果死老头下手这么快。” 宋迤躲开她的目光,说:“你还有东西在我这里。” 她把抽屉里的木雕拿出来。唐蒄似乎被这东西吓了一跳,她抠着那木雕的起伏纹路道:“你回过云南?” 宋迤诚实地说:“蒋毓来找我,说这是你在她那里订的,要我买下来。我不想要,买下是替你还钱。” “好吧,李太给苏缃传过几次你的消息,没听说你买了这个。”唐蒄翻来覆去地看那个木雕,缩小的她和宋迤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拍照,她笑着说,“你就不想知道这几年我在苏缃家里都在做什么?” 宋迤说:“我不想知道。” “无聊。”唐蒄中肯地评价她,自顾自地说,“苏缃人还行,她跟我说过要带金小姐走。我看她挺喜欢金小姐的,就眼下的情况看,金小姐大概要恨她一辈子了。” 她这话没什么问题,宋迤打量着她,说:“侯亭照有一半是听苏缃的命令,别到最后你发现她也害过你。” “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对不起我,我没有闲情逸致一个个去追究。”唐蒄把目光从木雕上挪回宋迤身上,“尤其是你,我这不是没把你怎么样吗?” 宋迤说:“看来你比以前有些进步。” “这倒是。这几年我呕心沥血,只在一样学科上下苦功。”唐蒄故意低头贴近她说,“是让宋迤不生我气科。” “什么是让我不生气科?”宋迤不想看见她望着自己笑,别过脸去赌气地说,“你最拿手的是告诉我我也不是好东西,是我和你一起害了你哥和你二叔。” “这门学问博大精深,卖可怜也是看技术的,这样冲着你叫的确发自真心,只是没什么真用处。有用处的办法很多,”唐蒄直起身来晃腿,宋迤回头看着她,她冲宋迤一笑,“可惜我今天没心情陪你玩这些。” 宋姨正要说话,她收起笑脸跳下桌子,径自走了。房门砰地关上,宋迤手边空空的,她只拿走了那块木雕。 139 ☪ 自误 ◎金真四你也真四的◎ 从宋迤的房间里出来,房门像棺盖一样合上。唐蒄闻得到空气里的香烛味,在空寂里潜伏了很长时间,确认不管在那个角落里都没有金先生才准备好要走。 她兔子似的窜出门外,那充满杀气要刺破天空的铁栏顶端与她相对,尖锐的三角形像利剑的尖端。唐蒄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抱着东西挨着墙走,她敏锐地跟上去,搭住那人的肩膀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个小姑娘回过头来,唐蒄才发现这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她离开这里太久,佣人估计也已经换过一批了。 那人说:“这是李太的东西,金先生叫我丢出去。” “丢出去?”唐蒄在几秒钟里想到哄金萱嘉高兴的方法,说,“我帮你丢吧,正好我要走,丢得远一点。” “不可以,我要亲手丢。”那人抱着手里的小木箱,恨不得把箱子塞进衣服里,“我答应不能转手丢给别人。” 唐蒄说:“我看两眼。”她抢不过唐蒄,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如此厚脸皮,唐蒄抠着箱盖边缘轻巧地推开,里头装着许多东西,绒花信件照片,拿个最有代表性的。 黑白照片上的五官几乎融在一起,宋迤都说漂亮的女人。唐蒄看见那双有点低垂的眼睛,一下子想起这个人是谁。匪夷所思,唐蒄问:“她就是李太?” 那人怯怯地点头。唐蒄二话不说把照片塞进衣兜里,说:“这张照片给我,剩下的东西你怎么处理都行。” “不行的,”那人要抢,“这不是我的,我不能给你。” “金先生让你丢了,谁捡到就是谁的。”唐蒄心里五味杂陈,还能一心二用地挡开她的手,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就当是我在路边捡到它,这样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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