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好了。”金芍雪放下菜单,向柜台后店员说,“要三个球加花生碎,再就是枫糖浆。” “和我姑姑的口味一样。”苏徕踌躇着开口,偷瞟座位上的金萱嘉,“你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她只是跟你不熟。”金芍雪也跟着偷看她,又说,“也可能是老师把你说得太好了,她心里有落差。” 话像石沉大海。苏徕没有下文,金芍雪在心里遛过一圈,问:“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 苏徕说:“没有。” 金芍雪笑道:“我想也是。我不喜欢念书,自然不喜欢老师。我们以前上课都是弹弹琴唱唱歌。” 她没有说谎,她不喜欢念书。眼前的苏徕正如一本学校标明的必读名著,沉闷得看一行就没了兴致。 这么无趣的人。金芍雪想起以前学校里的同学,也有几个像他这样缩手缩脚,让人怀疑是不是偷了东西。她明白金萱嘉看不上他,更何况他是苏缃的侄子。 金芍雪看着店员挤糖浆,说:“你是苏小姐的侄子,想必你见过她的小女儿吧?在上小学的那个。” 苏徕点头。金芍雪问:“她有趣吗?” 他答:“不知道,我跟芳菲妹妹见面的机会很少。” “我姐姐最喜欢她。”金芍雪心里的答案当即命中,她惋惜地说,“如果你和我姐姐说芳菲的事,她或许会和你聊起来。你不知道芳菲的事,太遗憾了。” 兴许是以前友好相处过几年,苏缃很想在大厦倾颓前救金萱嘉一把。苏徕记得她的嘱托,尽职地向金芍雪求援:“芍雪小姐能告诉我些芳菲的事吗?” 金芍雪没在看他,盯着店员手里的碗说:“冰淇淋来了,”她站起来捧住碗,“去坐着说。” 苏徕不擅长提出反对意见,只能照做。金萱嘉在座位上低头看照片,金芍雪坐到她旁边道:“还在看啊?” 照片里的金芳菲穿着校服,眼里的期盼像挂在衣服前的校牌一样夺目。金萱嘉感叹道:“看着这样的芳菲,就好像看见我小时候,岁月不饶人哪。” 金芍雪瞅一眼照片:“你小时候不长这样。” 金萱嘉把照片装进信封里,随口说:“废话,我上小学的时候你根本没出生,你怎么可能看见?” “不是,这叫当局者迷。”金芍雪舀一口冰淇淋,“我天天看着你,你只有照镜子的时候才看得见自己,所以我是对的。”她看向苏徕,“苏先生你说是不是?” “是,”苏徕犹豫一下,又说,“不是。” 金萱嘉没在意他的自相矛盾,她的心思还在照片上,说:“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就背了个那样的书包。” 说完这句话,她很快意识到买包的可能是同一个人。那时和她走得最近的就是苏缃。这种时候很难不多想,她暗里把她中断的学业和早见的颓势联系在一起。 金芍雪打断她的想法:“来,你尝一口。” 金萱嘉拒绝道:“我不要,怕冻到牙。” 金芍雪挖了一大勺,几乎把勺子推到她脸上。金萱嘉勉强咽下去,想起桌上还有别人,这才想起来搭理苏徕:“唐蒄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我不太知道。”苏徕仍是没什么底气,“她和姑姑相熟,就和姑姑住在一起。而且姑姑那边的小彩云……” 宋迤抬头看他,他也在观察宋迤的神色,说:“小彩云照顾过宋迤,我们就想让她照顾唐蒄。” 金萱嘉笑着对宋迤说:“小彩云成了你和蒄姐的保姆,依蒄姐平时的作风,她肯定忙得要死要活的。” “对,刚才还看见她帮老师端吃的。”金芍雪放下手里的勺子,“说到老师吃东西,我就不想吃东西了。” “看她吃那个是挺恐怖的,”金萱嘉晃晃信封,说,“能拿到芳菲的信,也算是罪没白受。” “我问了苏先生,他说他不了解芳菲。”金芍雪随口说,“我还记得芳菲叫我给她念故事书,不晓得她如今认识了几个字,能不能看懂书上的故事。” 金萱嘉还记得这一段,数落道:“还说呢,你给她念的根本不是书上的故事,是你自己编的故事吧?她把你讲的那些都跟我说了,都不是小孩该听的。” “你都骂过我了,还想怎样?”金芍雪不以为然,“书上的故事太无聊,世上哪来那么多王子公主。” 金萱嘉说:“小孩都爱听这些。” 宋迤终于说话:“你给她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不告诉你。”金芍雪说,“老师也编故事。” “她编的没你编的恶心。”金萱嘉好心地给宋迤解答,“她说花匠用人头栽花,吓得芳菲砸了花瓶。” “我是听别人说的,”金芍雪不服气,说,“你太偏心了,有人给我讲这样的故事,你倒好,只帮芳菲申冤。” 金萱嘉推脱道:“你不跟她讲我还不知道呢。” 金芍雪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帮我。” 金萱嘉驳回指控:“是你和别人打架掉进水池里。” 她又说:“是她推我。” 金萱嘉说:“那怎么那个人也掉进水里了?” “我拉的。”金芍雪说完,又熟练地找出借口,“这是报仇,不能叫别人欺负我。水池里全是草,毁了我的衣服。你还不许我跟爸告状。” “跟他说了,叫他再去寻仇?”金萱嘉白眼道,“我帮你把那天的衣服洗干净了,是你自己不穿。” “我那个时候还小嘛,”金芍雪说不过她,“要是芳菲和别人打架掉进水里,你给不给她去找爸申冤?” 金萱嘉故意拉长停顿,金芍雪道:“说不上来了,就是你偏心。”金芍雪拉过她说,“苏先生你看,我姐姐就是这样的,她最喜欢芳菲。” 苏徕插不上话。金芍雪把冰淇淋推给金萱嘉,说:“冰淇淋跟你换信,我还没看过。” 金萱嘉把信给她,金萱嘉几秒钟就看完,提议道:“我们去给芳菲寄信吧,帮她复习我的鬼故事。” 难得两个人想法一致,许久没发话的宋迤却说:“叫苏先生转交也可以。苏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金萱嘉看向她,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苏徕似乎很怕宋迤,说:“年前都可以,要看金先生方不方便。” “说到金先生,”宋迤状似无意间说,“苏小姐离开之后还和金先生联系着,这次去北京是准备复合吗?” 金萱嘉听出她是在打探那个卧底的事,只是这话金萱嘉不爱听。苏徕在说与不说之间游移不定,最后道:“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大约是不会了。” 这句话踩在实处,金萱嘉一下子轻松许多。 宋迤道:“倒是可怜那位替他们传信的人。要不是想让金先生和苏小姐和好,怎么会帮传这么久的信。” 苏徕点头说:“是,李太太是好心人。” 金萱嘉感觉自己被铁钩钩住往空中拉,声音也跟着一起高起来,她问:“什么?” “李太太是好心人,”苏徕被她吓到,还是保持着风度念完,“才愿意帮金先生和我姑姑传信。” 这下连金芍雪都没了说笑的心情,四个人不欢而散。苏徕愈发觉得这一步走错,他回家向苏缃复命,愧疚压得他脚步沉重,低着头迈不出多大的步子。 楼梯间的灯忽然亮起来,拉着灯绳的唐蒄冲他笑,跳下几阶楼梯道:“呦,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待人温和非常大方。今天和金小姐她们出去玩得怎么样呀?” 他嗫嚅着说:“我也不清楚。” 唐蒄知道他避讳自己,自顾自地笑:“宋迤肯定是不高兴的,她脸色是不是难看?” 苏徕如实答道:“她很少说话,一直发呆。” 唐蒄暗暗夸赞自己争气。苏徕又说:“但是金小姐分开的时候也不高兴了,我想她不会喜欢上我。” “没事儿,你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唐蒄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跟她才见一面,她也不好跟你太随意。” “不,我说了关于她母亲的事。”苏徕握了握拳,鼓起勇气说,“我告诉她和姑姑通信的人是李太太。” 唐蒄脸上的笑容骤然散去,她扬声问:“你说这个干什么?这种事情你怎么到处乱说?” 苏徕知道她会生气,还是没说话。唐蒄故作冷静地干笑几声,放轻声音问:“还有谁听见了?” 苏徕说:“三个人都……” “万一谁说漏了嘴,金先生发火李太怎么办?”唐蒄陡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口,喝道,“我就说你不会说话!” 苏徕抓住她的手腕,唐蒄抬手要打。小彩云在楼上急得探出大半个身子叫道:“唐蒄。” 唐蒄扯着苏徕上楼,苏缃从小彩云身后走出来,和颜悦色地说:“是我让他说的。快放开,别在家里打架。” 苏徕用力挣几下,唐蒄松开他,抬头望着苏缃:“你叫他说的?” “李环露很早之前就想离开那里,死也是离开,不是吗?”站在楼上的苏缃沉静地说,“我愿意收留你,但你不能打我们家的人。留着你的力气找别人如何?” 小彩云怕唐蒄闹事,上前拉她:“你跟我回去。” 唐蒄任她拉着,经过苏缃身边时说:“这样做金萱嘉会更恨你。” “无所谓,”苏缃示意小彩云停下,“我这是在帮她,她最想搅了老金的好处。若是她因此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她揉几下唐蒄的肩膀,说,“别生气了。” 唐蒄又道:“要是李太死了呢?” “跟我无关,那是老金容不下她。”苏缃含笑道,“老金杀了李环露,届时萱嘉最该恨的人是他。” 138 ☪ 甑复空 ◎金小姐呜呜呜◎ 几封手写信,乱七八糟的小塑像,一盒没拆封的扣子,油纸上写着半个月前的日期的糕点。还有颗带着天然流水纹的石头,摆在桌上不像一个世界的东西。 熏人的檀香味,有种砒霜和白糖混在一起的甘甜。唐蒄抱着店里买来充数的饼干,匆匆跑进门就看见金萱嘉桌子上那一堆李环露退还给她的东西。 金萱嘉像放在椅子上的洋娃娃,僵直的四肢和华丽的裙边。要注意端庄的年纪,不能坐在地上哭。更何况这里有朋友、有妹妹,还有不时投来哀叹目光的佣人。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光景,礼物被退回来又不是第一次。唐蒄满怀侥幸地走过去,最后只是把饼干放在那堆礼物旁边。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一晚的时间。 那袋东西放到桌上,金萱嘉抬头问:“你来送饼干?” 看起来是张紧绷着的脸,说话也尽量简短,否则就要憋不住情绪。唐蒄故意不把话题往李太身上引,轻描淡写地说:“嗯,跟你约好的,不能食言。” 这种时候越是提她母亲越是容易把她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打破。金萱嘉在心里感谢唐蒄不提伤心事,嘴上挑剔道:“不是你做的,也不买个贵点的,一股馊味。”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61 首页 上一页 1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