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环境让人感觉压抑,刚好开关就在手边,向苒抬手去按,屋里亮堂起来。 向荏忽然回头,发出一句怒吼:“谁啊!” 向苒吓了一跳,王兰兰忙把灯关上,像是已经习惯了:“他打游戏,不让开灯。” 向良怒火中烧,飞起一脚去踹他的椅子,向荏足有一百八十斤,椅子丝毫未动,向良气坏了,甩他一巴掌:“你狗叫什么!啊!发什么疯!犯什么混!不想过你就滚出去!” 王兰兰忙来拉他:“行了行了,咱先吃饭,先吃饭。” 向荏自然是不吃的,他的作息和这个家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每天下午三点起床,凌晨五点才睡,每天打游戏超过十二个小时,谁敢吵他他就要发疯,王兰兰不敢惹他,每天做好了饭就放在桌子上,偶尔催一句,换来半箩筐抱怨。 这些,都是向良说的,末了总结陈词——都是你惯的! 向苒小口小口喝着粥,王兰兰的粥熬得很稠,像是一碗洒了水的米饭。 王兰兰给她夹了一只虾:“在原礼大学读传媒呢是吧,传媒这行是干啥的,以后好就业吗?咋不想着当个老师呢?” “还好,感觉传媒比较有意思。” 向苒小声答,向良的声音盖过她:“人家孩子爱干啥干啥,你这成天瞎操心。”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女孩子,不都想着当老师,又稳定又有寒暑假。” 向苒笑笑,没接话茬,转头问:“向荏呢,他在哪里上学。” 她并不打算认什么莫名其妙的哥哥。 向良冷哼一声:“他上个屁。” 王兰兰解释说:“他之前考了个工商管理,上不下去,不知道听谁说有电竞专业,就一门心思准备考电竞了,等明年跟着这一届的学生去考试。” 向良打断她,他总在打断她。 “他能考上个屁!废物东西有个学不说好好念,非整些幺蛾子!什么电竞专业,一脑子歪门邪道!那全国就这么一个学校有这个专业,他也不说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就他那个德行,谁要他啊?”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洪亮,并不避讳向荏,向荏像是没听到,仍旧像一座山一样坐在电脑旁。 王兰兰也没有辩驳,全程沉默低头,仿佛挨骂的是自己。 大声斥骂的父亲让向苒感到陌生,在向苒的记忆中,他并不是这样的,但是不重要了,他已经不是她的父亲了。 不知是因为向良那一脚,还是那把椅子本就损耗严重,向荏正在打游戏,椅子忽然无缘无故歪倒下来,他摔了个跟头,站起来就开始埋怨王兰兰,骂她什么都不会买,净捡些便宜货,连个椅子都是垃圾。 王兰兰忙给他换了把椅子,又找来改锥去修,向荏骂骂咧咧转过身,继续打游戏,向良慢条斯理地剥着虾,没有帮忙的意思。 王兰兰是个小个子,身高只有一米五,向荏的椅子是把复杂的电竞椅,放上椅背和她差不多高,她个子矮,力气又小,一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可是儿子和丈夫是两尊不挪窝的佛,她谁也指望不上。 最后是向苒看不下去,推说自己吃饱了,要运动运动,她帮着王兰兰修好椅子,王兰兰讨好地去问向荏:“你坐坐,这个高度合适不。” 向荏头也不抬,一屁股挪回自己的椅子上,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不堪重负。 王兰兰揉了揉腰,又去收拾碗筷,向良吃饱喝足往沙发上一坐,点燃一支烟。 昏暗的灯光、歇斯底里的喊叫,颐指气使和卑躬屈膝,高高在上和低三下四,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向苒感到窒息,不过不重要了,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尝尝,这个季节草莓正应季。” 向良推来一盘草莓,洗好的,自然不是他洗的。 向苒一口也吃不下,她起身回家,向良起身送她,尚丽家园离得不远,晚上车又少,不过十分钟,车子停在五号楼楼下。 向良说:“爸就不上去了,你也认识门了,有空来家里玩。” 向苒看向窗外的夜色,冬日的月色总是皎洁。 “爸。”她开口,这个字眼太陌生了,陌生到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我不怪你了。” 总是怪罪一个人,实在太累。 “我只是很心疼妈妈,也很心疼王阿姨,她们都很可怜。” “我初中时就是现在的身高了,我没有长高,我们只是太久没见了。” “还有,向荏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 她笑,强调。 “一点也不。” 向苒推开车门,仰头去看,她的家亮着灯。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家人正在等她。 她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家。
第74章 2018-2016(9) 江语乔醒来时, 时间刚过四点一刻,冬日的夜晚总是拖着长长的尾巴,她起身去拉窗帘, 窗外漆黑一片, 泛着浓重的寒气。 太早了,江朗还在睡, 整个人麻花一样拧巴着裹在被子里,不开灯辨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脚, 江语乔推开门, 他没醒,吧唧吧唧嘴, 又翻了个身, 手机从被子上滚下去。 江语乔捡起来, 输入6666, 密码错误,她想了想, 又输入8888,页面跳转, 露出一张反手比耶的自拍照片。 丑死了, 她忍不住翻白眼。 安静无声的清晨, 脚步声是整个世界唯一的震动,江语乔推开奶奶的卧室房门,卧室才空了两天,就仿佛透着冷气, 桌子正中是一张奶奶和她的合照, 那是暑假时姐姐帮她们拍的,一晃才过去三个月, 奶奶又瘦了一圈,人如枯草,握住她时,手里像是握着针。 妈妈说她刚考完试,累坏了,不该留下陪床,可她该做些什么?她该回家,然后呢?江语乔不知道。 她在手机上输入向苒的手机号,向苒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此时此刻,她只是很想她。 “早安。” 天色似乎真的亮起一丝光。 向苒的回复很快传来:“早安。” 江语乔没想到她会回复,有些拿不准:“你是熬夜吗?” 当然没有,她只是在等她。 向苒昨晚打过电话,半夜十一点,江语乔还没回家,她怕错过她的消息,只好把铃声开到最大,握着手机睡了一夜。 “没有,刚刚听到手机响了。”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睡吧。” 向苒没回,只是问:“你还好吗?” 江语乔闭上眼,她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她答:“不太好。” “奶奶还好吗?” “也不太好。” 她拨通她的电话,向苒的声音传来,江语乔有些鼻酸。 周文红昨天突发癫痫,忽然抽搐呕吐,不过五分钟整个人昏死过去,医生跑来急救,蒋琬吓得嚎啕大哭,手足无措地打电话给江正延,江正延刚好路过医科大,连忙接上了江语乔,怕她错过奶奶的最后一面。 江语乔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她曾以为奶奶会死掉的这一天。 她讲起奶奶的病症,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死神。 向苒的声音更轻:“所以,你有没有好好睡觉?” 江语乔昨晚在医院守到半夜,回家勉强睡了几个小时,迷糊中似乎做了许多梦,醒来却又全然想不起来,只觉得眼眶酸痛。 “有。” “你撒谎。” “好吧,我撒谎,没有。”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向苒轻轻哄着她。 江语乔摇头,想起她看不到,又说:“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在想什么?” 在想很多,在想奶奶今天要吃什么药,在想妈妈昨天睡了几个小时,在想肖艺的草有没有剪完,在想范凡的作业是不是很多,尹雪凌呢?她在哪里上大学,还有总是笑眯眯的沈柳阿姨和还没见过面的魏叔,那天自己是不是该去说句生日快乐的,如果他没有留在原礼,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还有向苒,还有向苒。 “在想奶奶吗?” “嗯。” “语乔。”向苒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带奶奶回山塘庄吧,不要留遗憾。” “那大家怎么办?” “没关系的,这一切的开始并不是因为你回到了原礼一中,而是因为你拿到了那张明信片,那张明信片现在就在一中保安室,我去取,只要保证2018年那张明信片仍能送到你手里,那过往的一切就依然存在。” “真的吗?”江语乔太累了,她能听见向苒的声音,却无法思考她说了些什么。 向苒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罢了,就算自己真的拿到了那张明信片,就算她们真的在2018年回到了2009年,然后呢? 江语乔还会去看那梅花树吗?还会回到山塘庄找蜡烛吗?自己又会在哪里遇见她?这样大胆的假设自然满是漏洞,但是此时此刻,她们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 往前走,总好过坐以待毙,命运是无法逃避的。 “真的,你相信我。”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江语乔问:“如果你失败了呢,如果时空隧道的大门关闭了呢,如果那天你没有去学校找我,我们还会认识吗?” 如果一切重置,一切走向未知,她和向苒还会再见面吗? “会。” 窗外的天又亮起一点。 “为什么?” “因为。”向苒笑着答,“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就算相隔山海,我也一定会去见你。 “那你呢?你还会......你还会记得我吗?” 向苒屏住呼吸,和她告别。 江语乔闭上眼:“我也爱你。” 周文红醒来时,窗帘透着淡淡的光,她的精神好了一些,只是眼皮仍旧耷拉着,面颊因为生病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让人看着便觉得憔悴,江语乔坐到床边,帮她把枕头垫到身后,手掌去扶她的后背,托住一把干枯的骨头。 “怎么......咳咳......这么早......咳咳......就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着,说一句话要咳出两口浓痰。 江语乔把豆花蛋糕放到桌上,拆开塑料盒子递过来:“今天没有课,您看这是什么?” 周文红眯着眼,她的眼睛花了,有些认不出。 “蛋糕,豆花蛋糕,我初中时学校巷子里卖的那个。” “呀......咳咳,你哪来的?” “碰巧遇见了。”江语乔撕开叉子的塑料包装,切下一小块喂给她,“吃一点吗?好久没吃了。” 周文红这段时间胃口很差,一顿饭喝两口稀粥就咽不下去了,一个包子能吃半小时,连水也很少喝,今天难得有些胃口,就着江语乔的手吃完了一整块蛋糕。 天色又亮起一些,隔壁床的婆婆醒来,看见江语乔,拉她的手一个劲儿笑:“姑娘来了,有这么个姑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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