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是磨砺心志的好东西, 不过半年的光景,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突然成熟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下颚蓄了络腮胡, 瞧着邋里邋遢的。 许知州瘫倒在藤椅里, 后脑勺磕着椅背,捂着脸低声骂:“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叶清影端了杯热水给他,第一句话问的是:“吃饭了吗?” 许知州一愣, 魇住似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偏过头吸了吸鼻涕,哑声说:“没有。” “家里只有面条, 煎鸡蛋要不要?”叶清影一边儿往厨房走, 一边儿绑好了头发,打开冰箱门拿了两颗鸡蛋,“唔, 还有番茄, 番茄鸡蛋盖面吧,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许知州抱了个靠枕,缩进椅子里,抠着扶手的藤条,哽咽道:“不加葱。” “行,不加葱。”叶清影颔首, 随手扔了个苹果给他, 说:“垫垫肚子。” 许知州最近又不吃饭又不睡觉,身体虚得不行, 坐直的时候都晕了几秒, 手忙脚乱地接过苹果, 也不洗,在领子前蹭了蹭,恶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边嚼边掉眼泪,果肉还没咽下去就张着嘴嚎啕大哭,“叶队!” “嗯。”叶清影拿筷子搅鸡蛋,没回头看他,问:“面汤多点吗?” “呜......都行。”许知州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说:“老头儿说晚上吃苹果有毒。” “辣椒油要不要?” “要......多给点......” “吃蒜吗?” “不吃。” 叶清影想了想,给面半边铺上番茄鸡蛋,半边铺上辣牛肉酱,最后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过去,搁上筷子,“先吃饭。” 许知州拿筷子的时候手在颤,面条还没和匀,先吸溜了一大口,咕咚两口面汤,烫得喉咙管疼,脸颊一红,终于有了点人样,又觉得丢脸,耸着肩膀哭。 电视声音调到了最大,叶清影翻了个又跳又唱的春晚重播,画面正扫到观众鼓掌,里面在尬笑,外面在抽泣。 “乌启山呢?”叶清影扯了两张纸给他。 许知州叹了口气,垂眸,头发遮住了视线,“也不见了。” “没和你告别吗?”叶清影眉心紧蹙。 “没有。”许知州脸色微变,呼吸急促几分,慌乱道:“他会不会也出事了。” “解忧说听见那晚有争吵声,你把具体情况讲一讲,想清楚每个细节再开口。”叶清影不自觉地叩了叩桌子。 “好。”许知州应了声,低头沉思了许久,脸色有些难看,“出事的那天是正月十八,第二天就是老头儿的寿诞,要忙的事情还很多,我叫了乌启山来帮忙,送了他两把唐横刀。” 说着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原来的那两把不是在幻境里碎了嘛,我寻思亲手给他做两把新的,但我不太会打弯刀,就在网上买了把工艺品做外形复刻,锻刀和买材料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积蓄,还问他借了点钱。” “白天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了,晚上我照例去老头儿房里聊天,聊着聊着就吵起来了,他生了很大的气,我只好暂避锋芒,两个小时后我又去了趟,人就不见了,地上有摊血迹。” “为什么吵架?”叶清影言简意赅道。 许知州顿了顿,说:“他骂我不学无术。” “我记得你经常因为这个挨骂,你师父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儿。”叶清影说。 许知州支支吾吾半晌,自暴自弃道:“哎呀哎呀,还有点感情的问题。” “怎么?催婚?”叶清影淡淡道。 许知州摸了摸扎手的胡子,很不乐意地点点头,嗫嚅道:“差不多吧。” 叶清影敲了敲桌椅,脑海里想了想整个故事人物的动线,突然说:“我听说最近几次任务结束后,乌启山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是,他那个什么寺庙不是塌了嘛,没地儿去,我就带他回家过年。”许知州牵了下唇角,说:“老头儿喜欢他得很,夸他有悟性。” “你什么时候发觉他也不见了。”叶清影问道。 许知州把额头戳出几个红印,道:“隔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的屋子在我隔壁,没有打斗的痕迹,行李也都没带走。” “明天把东西拿给我看看。”叶清影把电视关了。 “用不着明天,他的东西我都随身带着,除了那两件破衣裳。”许知州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一角一角地摊开,里面放了身份证钱包这些东西。 叶清影顿时无语,拿起面上的皈依证,翻了翻,神色莫辨,“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去找乌启山。” “我试过了,找不到他。”许知州神情落寞,烟瘾犯了,指腹磨了磨指节上的老茧,嘴唇干裂渗出血丝。 “你能找到自己的东西。”叶清影看着他眼睛,顿了顿,说:“道门的追踪符,那两把横刀是你的东西。” “这个方法我也试过了,我找过老头儿,但追踪符的香灰没撒,无异于大海捞针。”许知州反复否定这这个想法,动了动嘴唇,表情逐渐焦急起来。 “你急糊涂了,道门的刀刃要开光,你锻刀的时候烧了符箓,那也能算追踪符的香灰。”叶清影轻声提醒他。 “对!”许知州抚掌大笑,脸憋成猪肝红,这大概是这几个月以来听见的最好的消息,“事不宜迟,趁唐横刀的气息还没散。” “不必急于一时。”叶清影把一次性浴巾连着包装扔他身上,说:“有得你忙,别猝死了。” 许知州吸了几口气,一次性吐了个干净,看着她的背影,说:“叶队,那你干嘛去?” 叶清影把匕首状的天罪别在腿侧,套了件冲锋衣,领子遮了半张脸,背影看起来利落又洒脱,摆摆手道:“我去验证一件事。” 许知州“哦”了一声,再去看人已经走了,他呆坐着,把凝了油珠的面汤喝了个干净。 —— 酆都城,醉饮江河。 鬼城没有四季之分,所以门口的两棵树还是如初见那般绿意盎然,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叶清影站在门口有点恍惚,听到一声猫叫,低下头来摘了兜帽,说:“我来兑现承诺。” 小黑蹭蹭她的裤腿,去醉饮江河的酒台后面挠醒了打呼噜的孟婆,孟婆还是顶着鸡窝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不耐烦道:“谁啊?” “我。”叶清影掀了掀唇角,语气熟络,寒暄道:“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孟婆笑了笑,逮着小黑亲了一口,说:“老样子,没人来。” 说得好像外面那层结界没了似的,除了那些丑八怪同事,她一个漂亮妞都没见过。 “命够大的。”孟婆走过来打量她,咂咂嘴,小手一摊,“闭上眼,我要取你的走马灯。” 叶清影依言闭上眼,心缓缓地沉下去,脑海里的走马灯先幻化出一棵桃树来,然后画面一帧一帧地跳动,那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忍不住咬了下唇,问:“兰愿呢?” 当时南禺带着她走得急,把困在气球里的兰愿给忘记了。 “哟,你成天日理万机的,还记得他啊。”孟婆撇撇嘴,从她脑海里复制出一盏走马灯出啦,“投胎了,你心上人带来的判决文书,那小子去了轮回道。” “多谢告知。”叶清影轻声道,戴上了兜帽,留下一句,“就此别过。” “走吧走吧。”孟婆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躺在门口的摇摇椅里小憩,待那人即将跨过结界的时候,突然开口叫住她,“希望你以后别再来了。” “生死有命,这事可由不得我。”叶清影波澜不惊道。 孟婆说:“你是大妖,应该不容易死。” 叶清影挺拔的身影隐在树丛的阴影里,传来闷沉沉的笑声,“借你吉言,也希望你能够在走马灯里找到答案。” “同样承你吉言。”孟婆摸了摸小黑,举着它的爪子告别。 叶清影站在结界处回眸,看见了被黑猫簇拥在中间的孤寂人影,她忆起了和南禺的闲聊。 醉饮江河的黑猫是大名鼎鼎的八十一鬼差,没有鬼差生来就是鬼的,它们有遗憾未结,甘愿留在奈何桥当差,待到得偿所愿,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这可能就是弥补遗憾的代价吧,很少有人会愿意付出一切。 那天,南禺枕在她腿上,指尖绕着发丝,说:“我问了陆之道,孟婆甘愿变成小孩的模样,她从走马灯里寻找过往,又在得偿所愿后找冥君删除自己的走马灯。” 没人知道她究竟看见了什么,四大判官以上全都缄口不言。 “只是听说和上任孟婆有关系。”南禺道。 叶清影想起了孟婆提及其他十一任孟婆时的不屑一顾,问道:“她这样反复多少次了?” 南禺说:“第十一次了。” 叶清影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寒衣节后的莲灯已经很廉价了,她补了一盏灯,在上面写着——“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那盏莲灯在昏暗的忘川河上随波起伏,与两岸的引魂灯遥相呼应,最后消失在奈何桥的尽头。
第129章 怒毛兽 前几日, 南禺还未抵达鬼门关,已经有人早早地等着了。 陆之道刚从西方地狱进修回来,衣裳都还来不及换, 就收到了一则令人七窍生烟的消息, 寒衣节有人公然违抗禁令, 唆使全城百姓燃放危险品,而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上次把察查司闹得天翻地覆的南禺, 南君, 南神君,那个不畏强权的泼妇! 不畏强权?!呸! “来了。”陆之道一字一顿地说。 南禺慢吞吞走来, 察觉到他言语间咬牙切齿的味道, 觑了一眼,说:“怎么?想我了?” “呸!”陆之道彻底僵住了,臭着张死鱼脸, 说:“你他妈想得美。” “啧。”南禺兀自摇了下头, 优哉游哉地走过了鬼门关,“我不仅想得美,我还长得美,名花有主了,懂吗?” 陆之道咬咬牙,冷哼一声, “你开始明骚了是吧。” “不敢不敢, 区区山中草芥怎么比得上决人生死的判官大人。”南禺玩似的回答,瞄了旁边一眼, 说:“搞什么?cosplay?” 东方地狱从来都是讲究传统与规则, 而西方地狱却大相径庭, 至少在装束上多少有点放浪形骸了。 陆之道脸红了红,说起话来毫不示弱,“什么cosplay,我这是堕天使路西法!” “冥君给你报提升班,你就学了这个......这个不穿衣服的,嗯,风俗。”南禺斟酌再三,说道。 陆之道胸前略过一丝凉意,憋了憋,说出个“关你屁事”来。 “好了好了,说正经事。”南禺摆摆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之道对她所谓的“正事”都快气应激反应了,极快地说道:“我说了生死簿不能再改了!” “谁有那闲功夫。”南禺垂首片刻,拿出一副严肃的态度,说:“帮我在酆都城里搜魂,青城无为道长,这几月他是否来过,是否入了轮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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