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严谨有规律的备注不同,“赵天山”似乎只是一个名字,前面没有地区和职业,通过这个名字,卫姝并不知道此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赵天山”的头像,就是一个朴素的七彩塔顶,像是在家门口随手一拍。点开之后,他的微信昵称是一个英文名字“Alan”,所在地区俨然就是爱美斯拉。 卫姝的手指尖有些颤抖,当年发生的事情是隔离在记忆之外的一团乱麻,而她现在似乎找到了那团乱麻的线头,只需要轻轻一拉,就能解开所有谜题。 于是她点开那人的聊天框,不出意外聊天记录都是空的。 【SHU】:你好,我前不久遭遇车祸,这是我的住院单和一些诊断记录,我失去了记忆 【SHU】:[photo]^7 发出这些消息之后,卫姝并没有再发其余的消息。 尽管这个人很大可能与自己熟识,但卫姝并不确定他的身份,她率先说出自己失忆的事情,如果对方真的掌握了一些必须要告知自己的东西,肯定会主动告知。 与卫姝预料中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对方回复消息,用的是英文。 -天啊,难以置信你竟然遭遇了这种事情,很抱歉听到这件事 -我的中文不太好,用的weixin翻译,现在能确定的是,你失去了之前的全部记忆,对吗? 卫姝切换到英文模式,回复了肯定答案,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她用语音录下回复,让对方确认真的是自己。 -真是个糟糕的消息,那么我有义务告诉你,你以前在我这里接受过治疗,你找到我,是因为这件事吗? 卫姝等的就是这条消息,不等她追问,对面开始解释。 -我的祖母是中国人,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所以你和我成为了朋友,同样,我也是爱美斯拉最有名的精神科医生,你来爱美斯拉探望孤儿和老人的时候,认识了我,我给了你名片,没过多久,你打电话给我,想要预约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你患有很难评测等级的精神疾病,我个人倾向于轻度可治愈,后面用药控制的效果也不错,你现在还在吃“D瓶”吗? D瓶是一个系列,卫姝把拍到的药瓶照片发过去,Alan表示就是这些。 -你个人选择使用这款副作用很大的药物,副作用持续两年,但也获得很好的治疗效果 卫姝问他,什么叫很难评测的分裂症状。 Alan直白地表示,她患有精神和心理的双重混合障碍,精神障碍体现为幻听、妄想,容易分化为精神分裂;心理障碍体现为极度自闭和超反应应激,容易分化为重度抑郁。但由于只是出现了单一的某些症状,缺少其他确诊指标,是未分化阶段,所以他倾向于轻度可治愈。 -你并没有住院,我这里是私人医院,虽然医疗仪器很先进,我个人也很信赖自己的医术,但缺乏对你的观察和记录,只能凭借你当时的自我叙述和面诊时短暂的观察进行诊断,如果你现在的条件允许,建议接受系统性的住院治疗 卫姝看到这里,眉头紧紧锁起。 什么叫条件允许,她不是已经改善很多了吗,为什么还要接受系统治疗? 对于卫姝的疑问,Alan的回复非常严肃。 -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是我见过最讳疾忌医的患者,中国话应该是这样说。这种疾病与周围环境息息相关,而且需要坚持用药,上面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是否已经擅自终止用药?如果已经终止,病情有很大可能会复发。 卫姝问,如果复发会怎样? -复发之后,你会回到自我封闭的状态,然后产生幻听和妄想,如果有人试图打破,你就会表现出较强的排斥性,拒绝沟通,无法交流。这会比你就诊时还要严重。 结束对话之前,Alan把她的就诊资料打包发到了她的邮箱。 不咬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卫姝心事重重地看完这些资料,始终无法梳理出一个准确的态度。 现在她已经认同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卫姝”,无论有没有过去的记忆,无论与过去的自己相差多大,她们就是一个人。 这种身份认同令她愿意去找寻过去的记忆。 可她并不愿意接受治疗。 迄今为止,她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可以说是心理健康状态满分,这种情况下,让她主动去接受治疗,更像是无稽之谈。 不过卫姝还是下载了这些资料。 资料里面详细记录了卫姝去看诊时的一言一行,赵天山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医生,以有限的观察做出了最适合她的治疗计划。 卫姝看着不同疗程的症状和记录,眼眶一点一点湿润了。 -2013.2.5,病人口述有自残倾向,有自我认知,且配合治疗。兼有重度幻听、幻视,和中度妄想。病人幻想出了一个爱人(病人并未认知到爱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据我观察,病人口中的爱人兼具母性,可能是各种依恋对象的混合体) 我将治疗的重心放在“妄想”上,否则容易演化为精神分裂。(多重人格和精神分裂的孩子都很可怜,有的是太过孤单,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有的是经历的事情太残酷,幻想出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对象,却演变成了精神分裂。据我观察,病人大概经历过严重的创伤,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令她出现了这种症状,需要及时干预治疗) -2013.7.21,病人因服用药物产生消极情绪,此情绪无法通过正常生活缓解,我建议减少用量,否则容易产生抑郁等心理障碍。病人拒绝了。 (精神和心理两个门类互相影响,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但精神分裂更可怕,一旦分裂很难痊愈,且不能融入人群,所以病人拒绝减少用量,我也能理解。只是见她情绪太低沉,更觉得可怜。) -2014.9.13,病人用药一年半,病情得到良好控制,药量减免后加上心理疏导,抑郁情绪得到好转,且很少再提起自己幻想的爱人。但长达一年的低落情绪对她的性格产生了难以扭转的影响,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病人还开朗一些,现在却死气沉沉,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 (我猜测,目前病人还未意识到爱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2016.1.15,病人情况明显好转,主诉症状半年未复发,且能自我认知幻想出的爱人并不存在。我陪她一起把爱人写在纸条上,点燃后埋葬。病人说她要回国了,我祝她幸福。 (她今年18岁,希望她的未来一片光明) 眼前很快看不清楚,泪水弥漫眼眶,电脑屏幕花成一片。 卫姝擦干眼泪,深呼吸往后靠在椅子上,努力控制让自己平静下来。 情绪的激烈波动会让她头疼,卫姝知道这一点,向来控制自己让情绪稳定,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卫姝感觉自己体内藏了一个怪兽,她看不清怪兽的样子,却能敏锐感知到怪兽的心情。 她记不起任何事情,却唤醒了内心潜藏的各种情绪。 一时间,连呼吸都令人焦躁难耐。 不一会儿,北歌买东西回来,卫姝出门迎接,帮她把买的东西提下来。 “买这么多呀,咱们吃得完吗?”卫姝有些疲惫。 后座上是打包的一整条蒸鱼,除此之外还有三个食盒,每个都至少有两层。 北歌同她一起进来,笑道:“应该没问题,于晴下午回来,吃不完让她解决。” “她要知道你早就算计好让她吃剩菜,估计又要记仇了。”卫姝淡笑附和,没有反驳。 北歌哈哈一笑,于晴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贼好养活,只要她按时回来,肯定来得及吃热乎的,算不上剩菜。 “尝尝看,喜不喜欢?” 北歌拆开蒸鱼的包装,端出长方形的锡纸盒,打开盖子后等蒸气消散,夹了一块鱼肉递到卫姝面前。 卫姝犹豫了一秒,张口咬下。 刚在开盖的时候,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鱼香味,但今天总感觉这股熟悉的味道令她不舒服。 “好吃吗?”北歌看向卫姝。 迎着她期待关切的目光,卫姝点了点头:“好吃。” 剩下的食盒有甜点,有清蒸海鲜,还有一些小零嘴。 “甜点,你喜欢的巧克力,”北歌打开精美的包装,这款巧克力是榛子口味,一斤几百块,卫姝每次路过都会买几块,“还有手工酸奶,特意要的莲雾口味。” 卫姝擦了擦嘴,脸色有点白,看见这些甜点才好了些。 “我先吃这些吧。”卫姝将手边的鱼肉推开,捏了一块巧克力送进嘴里,巧克力苦涩的醇香瞬间在舌尖融化,丝滑浓郁,紧接着就是榛子的浓香。 卫姝点了点头,刚想再吃一块,胸口忽然传来很闷的感觉。 紧接着,这种闷疼逐渐往上走,像是充血般,血液拥挤奔涌向大脑,令她头晕目眩。 卫姝撑住桌子,没料到胳膊却是软的,一下子就要跌在地上。 北歌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她的腰,把人放在椅子上坐好。 十几秒后,卫姝好了一些,她睁开眼,头晕带来的恶心感令她想吐。 卫姝下意识推开北歌的手,微喘着气靠在椅子上,半阖着双眼。 “哪里不舒服?”北歌焦灼万分地蹲在卫姝面前,尽可能保持耐心和冷静,“能自己走吗,我带你去医院。”卫姝的反应令北歌感到担忧,一股没由来的心悸和紧张,好像回到了之前,两人形同陌路的日日夜夜,卫姝也是用这种表情推开了她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听起来总是温和耐心的声音,在此时竟然有些刺耳。 卫姝眯了眯眼,继而努力睁开,落在北歌脸上。 这是北歌,对,是北歌。不是陌生人。更不是坏人。 “我没事,”卫姝撑着椅子扶手坐起来,声音虚弱道,“可能没睡好,有点恶心,不用去医院。” 北歌的神色很是担忧,拉起她的手:“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的样子有点吓人。” 卫姝轻皱眉心,内心升起一股无由来的烦躁。 说了不去医院,为什么还在劝她?下一步是什么,逼着她必须去医院吗? “不用。”卫姝喘了一口气,她竭力压下内心的怪异,语气冷硬道。 说完,卫姝再次挣开北歌的手,绕过她走向卧室。 进入卧室之前,卫姝停下脚步。 脑海里混乱的情绪和头晕的恶心感让她只想躺在床上,进入卧室,钻进被子,不说话也不动,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 “我去睡一会儿,谢谢你买的东西,很好吃。” 卫姝迷迷糊糊想起来,后面还有一个人,她给自己买了吃的,于情于理都要说一声谢谢。 北歌看向她进入卧室的背影,眼中的疑惑逐渐变为深思。
第42章 记忆 卫姝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 睡眠时间过长导致大脑缺氧,醒来后昏沉了好久才重新拥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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