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呆站在原地,脑中一阵轰鸣。
第9章 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萦绕伴随着炊烟,王家的家仆手捧着食盒糕点穿梭在通向前厅的回廊里。糕点是享誉盛名的老字号“百味斋”做的,寻常大户人家的宴请宾客会准备象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八大样糕点,而首富嫁女,足足备了十六样。 多出来那八样糕点代表“一生顺遂,平平安安。”那类糕点一般用在别人家孩子满月,王晋和之所以这样做,是一个父亲对女儿一生的期望。 鸡鸣了第一声后,秀儿轻轻敲响了王慕倾的房门,隔着门听里面没有动静,秀儿怕误了吉时,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小姐,该沐浴了。”秀儿轻声唤。 “嗯。”王慕倾朦胧的睁开双眼,她昨晚在床上辗转了许久才入睡,女儿家对于婚事是有着无限的遐想与向往的,日后将要与一个人同食同眠,日日伴在她身边,这让她又期待又担心。 那种光芒和黑暗相互交织在她的心里,互相撕扯着她的灵魂。 王慕倾泡在满是香草的木桶里面,额头出了一层汗珠,待涂抹上澡豆后又清洗好自己。女子的皮肤白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可能是被水汽所染,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待看见秀儿为她拿的衣物,王慕倾的脸颊微微红了。 红色肚兜上面绣的是绕颈戏水的一对鸳鸯,白色袖口带着暗纹的里衣把春色包裹住,然后是一层又一层繁琐的喜服。王慕倾的喜服和别家的女子不同,华贵却不庸俗,布料都是尽量的轻薄透气,用尽了心思。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喜婆拿着千年不朽的檀木木梳为新妇梳发挽髻。 本朝的女子成婚该是凤冠霞帔,但是王慕倾头戴的却不是凤冠,而是银色小巧上面镶嵌了宝石的镂空发冠,别人看见恐怕会觉得和王家的大排场相比,这发冠倒是朴素了点,但若是懂行的人便能看出上面的每一个颗宝石都价值连城。 王晋和穿着玄色的衣衫站在祠堂中央,他对着供桌上面的灵位说道,“我们的女儿今日要成亲了...” 脑中回忆起多年前的场景,那天也是一个喜庆祥和的日子,他们穿着红色的喜服,他新婚的妻子和他抱怨当日起来的那么早,又滴水未进,被凤冠压着等了一天,脖子都要断了。 “我们的慕儿不会受累,我让人准备了特质的头饰,不要那压人的凤冠...满城的百姓都会祝福我们的女儿,你也要保佑她...”王晋和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凹进去的名字。 这边王慕倾梳洗打扮了近两个时辰,那边余夏才闭着眼睛洗漱完毕,匆匆套着新郎的喜服。 “王家的人已经在府外等着了,公子可别误了吉时。”云儿整理余夏胡乱系错了的暗扣,她叹了一声,“公子这般不会照顾自己,到了王家...” 余夏当然知道云儿什么意思,就是暗示带她到王家去,其实带几个贴身伺候的家仆下人也没什么,但余夏就是觉得这国公府里的人不可信,就算是贴身的云儿也不可信。 那么多小说网文都不是白看的,这主角身边被收买的眼线容易的和个什么一样。 她一个人到王家她觉得最保险。 和王慕倾的喜服相比,这男子的喜服倒是简单一些,里衣没什么变化,外袍是带着暗纹的大红色,边缘是庄重的玄色,倒是腰间悬挂着的通透白玉,衬得余夏翩翩公子,如皓月,如明镜。 余夏好不容易的爬上了门前那高大的马匹,她侧过头看着国公府的门前,只有云儿眼中泛着泪似的看着她,除此之外比寻常还清冷一些。 这场婚事几乎被王家安排的明明白白,再看“自己家”简直冷漠的让人心寒。没有喜庆的红色,没有向她祝贺的人,那个所谓的父亲和母亲连个面都没露,下人们看见她像是看到鬼似的,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余夏冷眸轻划过国公府的匾额,她不会傻到以为自己离开了这里便是安全的。这趟浑水无论她想不想,愿不愿,她已经在里面了,这原主似乎有很多秘密都等待着她一一解锁。 “走吧!”余夏目视前方吩咐道,迎亲的队伍缓缓的动了起来。 平常人家嫁娶都该是男方去新娘娘家接亲,然后一众人马把新娘的花轿接到府上,但是因为余夏是上门女婿,流程便稍有变化。余夏带着迎亲的人逛荡到王家府上,王慕倾的花轿出府,跟随着迎亲的队伍在城里走上一圈,最后两人一同回到王府上。 “起轿~”随着一个人声,整个队伍犹如自带了一个庞大的交响乐,还是立体声环绕的那种,整条街都被一支穿着大红色衣衫的接亲队伍占满。周围百姓知道是首富家嫁女纷纷出来看热闹。 这只迎亲队伍足有三百人,各司其责。仪仗队伍开道,后是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带着大红花的余夏。后身是一众吹吹打打的鼓乐队。后面是的花轿队伍... 队伍前端、中段还配有派发喜糖和喜金的人,只要有百姓上前说一句吉祥话,就会获得一样。 “王家小姐和余夏公子金玉良缘,男才女貌...”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老叟笑脸相迎,接过喜金的红包打开一看真的有几枚铜板。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三两个小娃娃还不懂那词语代表着什么,就只知道这么说有糖吃,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欢欢喜喜跟着接亲的队伍连跑带跳,口中不断的哼唱“有糖吃喽,百年好合...” 八抬大轿里坐着的王慕倾听着外面整条街人群里面各样祝福的吉祥话,心里面起了暖意,她从未听见过那么多的祝福语是对着自己。 “秀儿”蒙着红色盖头的王慕倾轻声唤。 队伍声势浩大再加上百姓看热闹走的异常缓慢,但秀儿几乎在王慕倾唤的第一声就靠近轿身的窗口,“小姐,怎么了?” “她在么?”王慕倾的视线里除了满目的红色,只有低垂视线下自己相握着的两只手。 秀儿踮起脚向队伍的最前方看了一眼,然后带着愉悦的轻笑,“新姑爷今日英俊潇洒,在队伍的最前面骑着大马可威风呢...” 听闻,王慕倾相握的手才放松了一些。 队伍不过行了一个时辰,连四分之一的路程都没有走完,余夏骑着那匹马,大腿内侧因为夹紧马肚都要抽筋了,握紧缰绳的手都已经勒出了印子。她第一次骑马,浑身紧绷,又加上起了太阳,浑身的臭汗风干了又湿。 她现在犹如一个一身酸臭汗味的红色包裹。 ——— 金家府上,金瑾娴的房中传来了撕心裂的叫喊求饶声,还有恶狠狠的责骂声,“就你长了一张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门口跪着的两个丫鬟瑟瑟发抖,今天府里的丫鬟巧锁只不过说了两个字,“王家”被小姐听了去便被打到了现在。 府上这些天丫鬟、家奴哪一个都不敢乱说话,生怕触怒了小姐,尤其今日满城都在传王家小姐和国公府二公子余夏的婚事如何如何。 金满园快步走到金瑾娴的门口,敲响了房门,“娴儿,娴儿,开门...” 房门从里面打开,金瑾娴拢了一下散落下来的碎发,低声叫到,“爹” 金满园看着房间里面蜷缩在地上浑身上下全是鞭痕的巧锁。他看了一眼房门外的那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懂眼色的颤抖的用手指去探巧锁的鼻息,丫鬟松了一口气说道,“回老爷,她还有气儿。” “抬下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金满园叹了一口气,自家女儿骄纵惯了,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金瑾娴把鞭子甩在一边,坐到桌前,倒了一个杯茶水给父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爹,我要嫁给余庆。” “娴儿,你这又是何必,那余夏已入了王家当上门女婿,你又何必怄着一口气,这世家子弟多的是可供你选择...” “我有选择么?”金瑾娴冷眸看着自己的父亲。 金满园只是摇头,原来女儿都懂。他的女儿自幼就极其聪慧,要是个男子该是个封侯拜相成就一番事业的,可惜,奈何是女子。 金大人走后,金瑾娴打翻了桌上的茶具,她恶狠狠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碎片,眼中带着狠厉,“余夏,他日我定让你跪在我面前后悔今天的选择,到那时我一定亲手...杀了你...我金瑾娴说到做到。” — 游街一圈结束,余夏下马的时候腿都软了差点摔趴到地上,倒是秦子庭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王晋和站在大门口看着那花轿落定,穿着喜服头戴红盖头的女儿被秀儿和喜娘搀扶出轿。此次大婚虽然惊动了半个城,但有一些细节礼仪,却被王晋和出于私心删减掉了。 没有踢柜门,没有跨火盆。王慕倾被喜娘搀扶扶回了自己原来的房间等待吉时。 古人做什么都等待吉时,早上出发是,起轿子是,就连拜堂成亲也得是在黄昏。余夏本来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儿简直头昏眼花。可是没办法,这个时间宾客们又纷纷踏门拜贺了。 余夏跟在王晋和身边,听他介绍给她这个商户那个老爷的,脸上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借着上茅厕的功夫,偷偷溜去了厨房拿了几个糕点。 前院里面人员吵杂,也挤满了人,但后院里王慕倾的房里和往日一样安静,她盖着盖头乖巧的坐在床沿等待着吉时一到出去拜堂。秀儿给她拿了糕点,让她先垫垫肚子,但是她怕破坏妆容,连口水都没有喝。 门轻轻推开又被阖上,蒙着盖头的王慕倾浑身僵直,“秀儿,是你么?” 那边人没有回答而是步伐微快的走到她跟前,然后是那人的轻笑柔声,“小可怜儿,你饿不饿,有没有吃东西?” 王慕倾微愣,这时候她怎么来了。 余夏想要揭她的盖头,王慕倾忙慌乱的说道,“还没有拜过堂,还不能揭开...” “哦”余夏撅噘嘴,随后灵机一动,“只要不揭就可以吧。” “应该是吧。” 下一秒钟,余夏弯腰俯身,挑起盖头一角,轻松的钻了进来。 一块红布,盖过了两个人的头顶。阻隔了外面,圈出了只属于二人的小小世界,她们近到只能看见彼此的五官,近到容不下其他。 两个人都微微一怔,王慕倾没想到余夏的脸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今天早就想见她了,本以为要到晚上的。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不忍心移开眼睛,尽管此时此刻该是个多么羞人的场景。 余夏被此刻的王慕倾惊艳到了,尽管知道小可怜儿好看,但她今天依旧被她吸引到了,明明轻挑的人是她自己,现在不知所措的也是她。 两个人的脸颊靠的那么近,也许是因为红布的映衬,也许是因为别的,双方的皮肤都有点泛红。余夏注视着王慕倾长长的睫毛,专注又迷醉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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