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是真的头疼。
第五十三章 一别江湖 那对妇人得了金子便有了下半生的依傍, 平日里少不得受那几个男人的气,本来痛失丈夫与儿子,也当哭一哭, 可她边收拾边思忖时, 竟觉多了几分解脱,到了大陵是个全新的开始, 似乎还有些不错。瞧见女儿依旧哭唧唧的模样,她反倒是宽慰起女儿来了。 半个时辰后, 霍桐儿终是把花九安慰好了。这也是第一次, 霍桐儿发现心上人原来是一只小哭包,原本就觉着慕言清秀动人, 经过这一夜, 更觉她多了几分可爱。 这边甲板也收拾干净了, 妇人重新把桌子收整好,也重新弄了壶酒来, 恭敬地请三人继续饮酒。 花楚斜眼看了看妇人, 笑问道:“看来是想通了。” 妇人急道:“多谢恩公。” “那就安心开船, 说不定靠岸时候, 我心情大好,再给你们一锭金子。”花楚眯眼允诺。 妇人大喜,连连点头, 拉着女儿退回了舱去。 花楚转眸看向花九,话却是说给霍桐儿听的:“你也瞧见了,我养的闺女有时烦得很,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花九大惊, 嘟囔道:“阿娘!” 霍桐儿笑道:“我只觉她可爱得紧,岂会后悔?” 花楚略惊, 细细打量眼前的小媳妇,不得不说,她养的小九九还真的走运,挑的这个媳妇真是一等一的好姑娘。 霍桐儿继续道:“这些日子找不到阿娘你,慕言一直挂着心,如今阿娘来了正好,到了大陵,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过日子。” 花九趁机抓住花楚的衣角:“对!阿娘你不许到处跑了!” “小九九,胆儿肥了呀,还管起老娘的事来了?”花楚挑眉,只一个眼神,就让花九骇然松了手指,规规矩矩地坐好。 霍桐儿只听花大娘说过花楚的那些传奇,却不像花九从小就见过花楚杀伐果断的模样,是以并不怕花楚:“慕言是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花楚淡声应话,刚想给自己斟酒,花九已抢先提了酒壶,给她斟满。花楚目光复杂,只看了花九一眼,便又将视线落在了霍桐儿身上:“你们在大燕寻了我一路,我若再不现身,你们不消停,我这耳根也烧得不消停,如何逍遥江湖?” 霍桐儿大惊,她竟然都知道。 花楚清了清嗓子:“先说明,我可没有一直跟着,你们两个做什么,我都没看见。”她不说还好,一说霍桐儿与花九都红了脸,竟是想到一起去了。 花九臊得厉害,可那些情不自禁的事,她如何解释呢? 霍桐儿也羞于启齿,只道这一路跟花九确实恣意了些。 花楚瞧这两个小丫头不好意思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怎的,还不好意思了?” 花九轻咳,霍桐儿也轻咳,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楚大笑之后,拍了拍花九的肩头:“终是长大了,也该有你自己的人生了,别总想着我。” 花九认真道:“你是我的阿娘,我想你也是人之常情啊。” “我若说,我不是呢?”花楚这话说得淡然,花九的神情微变,眸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霍桐儿悄然握住花九的手,紧了紧。 花九颤声问道:“阿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楚举杯饮了一口,目光悠远地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最后落在了花九脸上:“年少时,我有过一个心上人,可惜,相见恨晚,她那时候已经有了你。分别数月后,我故地重游,却见她一门三十七口人,除了你,无一生还。” 花九震惊当地,翕动的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花楚的语气淡淡的,仿佛那些事不过是江湖传闻,与她毫无关系:“我只是一时心软,便将你带回了肆意阁,想着应当给你找个爹爹,便在路上再抓了一个御兽师回来。只是没想到,这御兽师啊在肆意阁待久了,胆子也肥了,胆敢觊觎我,那我也只有给他一个教训,只是出手不知轻重,一不小心,他就死了。” “我……我爹娘到底是谁?”花九一瞬不瞬地看着花楚,喉头仿佛压了千斤的铅块,又沉又疼。 花楚倒也不瞒她,徐徐道:“闻浪山庄少庄主与少庄主夫人。” 闻浪山庄是大魏江湖上出了名的邪魔外道,祖上是通过挖掘古墓发家,是以满门精通分金定穴之术。传闻,闻浪山庄收藏了不少古墓上等珍品,所以不少江湖人都眼馋那些宝贝,若不是庄中机关精巧,早就被那些贪财之人破庄抢走了。 “我心悦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少庄主夫人了。”花楚倒不隐瞒,她喜欢那个女人,只因为那个女人妩媚得惊心动魄,世间少有,只一眼,便让十八岁的她为了她叛出百剑山庄。 名门正派,最重声名。 她只要不是百剑山庄的五小姐,便可以随心所欲,想爱谁便爱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遵循什么正道规矩,也不必担心什么正邪不两立。 “谁杀的他们?”花九短暂的沉默之后,哽咽问道。 花楚给自己斟了一壶酒,嘴角微扬,笑意却冷得似寒霜:“我创立肆意阁后,广招天下死士,只一年便找到那伙武功不俗、道貌岸然的江湖前辈。”她仰头便饮,就像是那一年,她领着死士屠杀那群人后,痛饮的那壶酒,“最后,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上一代人的仇,就该终止在上一代人手里。 花楚淡笑着,给花九斟了一杯:“仇,我帮你报了,你,我也养大了。你若想还恩,你就敬我一杯,你我便两清了。” 养育之恩,岂是一杯酒就能两清的? 花九低头看着那杯酒,久久不能言。 花楚就知道她是这种性子,不过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敬不敬是花九的事,反正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花九要报答她什么。因为,她养她,只为了弥补自己的缺憾——花九的阿娘,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花九万幸生得更像少庄主,否则,这十几年来,花楚总对着这相似的面孔,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情念来。 花楚见她一动不动,索性自己举杯轻轻地撞了一下花九的杯盏:“我当两清了。”她正待饮下,花九却抢先按住了她的手。 花九摇头道:“即使如此,你也是我的阿娘!”她眼眶发红,泪光闪烁,这一瞬,即便她只有三分像当年的她,也足以让花楚动容。 “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哪怕你不是我的生母,可是……是你亲手把我养大,我也当好好孝敬你!”花九热烈地说着,眼泪很快便涌了出来。 花楚别过脸去,用余光给霍桐儿递了个眼色,仿佛在说“快哄”。 霍桐儿扶住花九的身子,小声劝道:“慕言,冷静。” “妙娘,你也是赞同我的,对不对?”花九紧紧盯着霍桐儿的眼睛,乞求她的认同。 霍桐儿自然认同她,生恩是娘亲,养恩同样也是娘亲,只是霍桐儿多想了一层——既是心上人的女儿,自然有几分相像,慕言年岁渐长,只怕神韵之间会有当年她娘的影子,对花楚而言,只是“折磨”罢了。 爱而不得,世间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此。 “大娘常说,阿娘是个潇洒的人,既然今日都说明白了。”霍桐儿略微一顿,温柔地给花九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阿娘喜欢逍遥江湖,我们若是强留她在我们身边,对她也是一种桎梏不是?” 花九张了张口,竟是无话反驳。 花楚给霍桐儿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顺着霍桐儿的话道:“小九九,你瞧瞧你媳妇,多懂事。” 花九只是舍不得,她再次揪住花楚的衣角,她知道一旦分别,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阿娘了:“那、那阿娘以后会来大陵看我们么?” 花楚蹙眉,她的性子一旦放手,自然是绝不回头的。经年相处,即便没有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可母女情深总是不假的,否则她也不会不放心花九,悄悄地跑来大燕跟了一程。自由惯的人,一旦有了羁绊,说不害怕,那都是假话。 花九希望听到阿娘的承诺,她知道阿娘一言九鼎,一旦答应了,决不食言。 “阿娘!你会的,是不是?” 花楚这辈子很少哭,奈何遇上小九九,她心软的地方是越来越多,长叹一声后,敷衍一样的答了句:“嗯,等我办完事,我来看你。” 花九追问:“什么事?我能帮上阿娘么?” 这事起于一桩意外,花楚也不想招惹大魏皇族,偏生就惹上了一个小郡主,所以大魏肯定是不能待了。肆意阁反正有花大娘看着,也不会有事,她倒也乐得清闲,大燕走走,大陵逛逛,甚至还去了一趟大车王庭,欣赏了一番大漠风光。 这事啊,是越帮越忙,也说不清楚。 花楚摆手道:“我自会处置,反正你跟小媳妇在大陵好好过日子,别再四处找我了。”说着,她话锋一转,点了点花九,“你们两个行走江湖太嫩,乖乖的过日子,别让我忙着正事还得分心你们两个又着了谁的道!” 花九知道,今晚肯定是问不出来了,万幸这茫茫大海,阿娘肯定也跑不了,她还有好些日子详问阿娘,也不急在今日。 霍桐儿趁势圆场道:“好了,再不吃,菜可都凉透了。” “嗯。” “来来,我尝尝,小九九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花楚是个上道的,很快就附和霍桐儿,开始美滋滋地吃起酒菜来。甲板之上,终于有了重逢的喜悦氛围,一家人吃吃笑笑,不再说那些江湖旧事,而是说说那些沿途遇上的趣事,仿佛一切回到了最初的美好时光。 唯一不同的是,哪怕喝醉了,花九也紧紧揪着花楚的衣角,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花楚无奈地看了一眼醉语的花九,抬眼看向霍桐儿,涩声道:“她的眉眼长开以后,很像她。” “所以,阿娘才非走不可。”霍桐儿点明了她懂的。 花楚安慰地笑笑:“有你陪她,我是真的安心。” 霍桐儿恳切地望着花楚,“别今晚就走,她会很难过的。”她知道,花楚能来这里,自然也能离开这里,船只后面有救生的小舟,以花楚的本事,一叶小舟也可以安然回到大燕。 花楚难得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舍:“多留一日,便多一日伤心。” 霍桐儿轻叹。 花楚摸了摸花九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帮我告诉她,她的阿娘虽是邪道,却是一等一的好人,她应当以她为荣。” 霍桐儿也揪住了她的衣角:“阿娘,若是江湖走倦了,大陵那个家,永远等着你回来。” 花楚只是笑了笑,轻轻地点了下头,便抽剑割破了自己的衣袖,站了起来。 “阿娘,保重。” “好好照顾小九九,下回我来,要瞧见一个白白胖胖的!”花楚洒脱地将剑回鞘,拿出三锭金子交给了霍桐儿,两锭是那对母女的,这最后一锭,是她给霍桐儿的,“照理说,应当给你下聘的,但是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你拿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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