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下去,剩下的三人便已了然。 “出发么?既然她已经做好决定。”小叶说。 “好。”朱依依重新打起精神。 “嗯。”程尘简短地回了一句。 青萝道:“我会尽力劝说鼓,届时以烟花为号,拔出锁龙钉后,需迅速退出所在的位置,龙之力是上古神力,当今天下灵气稀薄,没有能抵挡之人,千万小心!” 洛阳。 杨玫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了,但又没真正醒过来——她发觉自己睁不开眼,只能隔着眼皮,感受到自己似乎是置身一片刺眼的血红光芒之中。 热,特别热。 鼻腔中充满腐朽的味道,可四周却是安静的,安静到她以为是不是自己失去了听觉。 滴答—— 水滴落下的回声回应了她,并不是失聪,只是这里过于安静。 她被摆成一个大字形,头固定着,手绑在身侧。身下是一块散发着冷气的、平滑的石面。 只有身下这一块地方是凉的。 她的脸似乎离热源特别近,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杨玫突然脑中一个激灵,她的手指,什么时候能动了? 虽然手腕被固定着,她依旧能操纵着指尖,缓缓感受身下那块玉质石板。 要是能动就好了。 “我劝你不要乱动,”沈囿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回音:“尤其不要动你的脑袋。” 杨玫屏住了呼吸:“为什么?” “一把剑,正悬在你鼻尖上三寸的位置。”沈囿之一字一句,缓慢地说。 炽刃,杨玫脑中蹦出了这个词。 炽刃此刻正悬在自己脑袋上方?! 沈囿之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提前行动了?沈玉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禅位仪式呢? 她脑中“叮”的一声,突然想起被带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雪停那日,沈囿之在礼部的人来之前,将面具送还给了她。随后礼部的人来到她的住处,与她详说禅位典礼上的具体事宜。 可还没说几句,她就觉得昏昏沉沉的,很困,很想睡。 再醒来时,就躺在了这里。 杨玫:“禅位仪式呢?” 沈囿之的声音已经很近了,他的鞋踏在空旷的地宫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只听他笑道:“仪式,正在进行。” 他伸手指了指上方,可惜杨玫此刻什么都看不见。 在洛阳,如果皇家要举行什么大型的仪式,那必定是在武德殿。整个东都的宫殿,都建在原月朝皇宫的旧址之上。 他们现在就在武德殿的下方。 “沈玉他们的速度太快了,”沈囿之自顾自说道:“我原本想着李景秀能多守些时日,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他这个废物,所以我决定不等了。等不到月圆之夜又怎么样,炽刃可以一步一步的蚕食你的魂魄。” 杨玫有些不好的预感:“我的小侍女呢?” 沈囿之:“在上面。” 杨玫声音颤抖:“在上面,是什么意思?” 一滴水顺着岩壁落下,在地面的小水洼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入水声。 沈囿之俯身看着杨玫,脸上笑容渐深。炽刃剑柄发出的热令他也心生畏惧,但此刻,摧毁一个人内心的欲望实在太强烈了,刺激着他马上就要说出口。 他贴近杨玫的耳朵,轻轻说道。 ——“你和你那个小侍女,感情很好吧?” ——“她在上面,顶着你的脸,正接受群臣跪拜呢。” ——“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给她身体里,加了几条,傀,儡,丝。你说,那些人多久才会认出来她不是你,又会对她做些什么呢?” 杨玫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明月,明月.... 她喃喃地念叨着她的名字。 “沈囿之,你是魔鬼,我要杀了你!——” 杨玫的眼睛猛地挣脱了束缚,睁大了。 下一秒,她瞳孔急剧放大,沈囿之没有骗她,炽刃就悬在她眼前。 怎么会这样......
第102章 倒影 为什么? 杨玫眼睛死死盯着悬在自己头上的那柄剑。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炽刃。 在她无数次设想过的, 与炽刃同归于尽的场景里,炽刃都是以一种更为粗犷的形态出现的,想象之中, 它更像一柄弯刀,刀身深黑厚重, 表面的凹凸,像是被锤炼过千百回。 怎么会是一把这样漂亮的,和沈玉那把霜月一模一样的剑呢? 轻盈、雪白, 镜面一样光滑的剑身,就连上面的暗纹都是一样的。 唯有一点不同, 就是此剑通体萦绕着红黑之气。 那是杨玫熟悉的炽刃之力。 她感到一阵嗡嗡的耳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长, 扯着她阵痛的脑神经——盯着眼前闪着银光的剑尖, 里面还有类似水一样的东西在涌动着。 杨玫突然有一些恍惚。 沈囿之见此情形,满意地笑道:“怎么,很惊讶么?” 杨玫没说话, 心脏深处的钝痛与强烈的头痛交织着,她有些听不明白沈囿之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诧异,为什么眼前这柄剑, 和沈玉手上那一把那么像?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杨玫闭上眼, 嘶哑着声音道:“我,我求你说清楚。” 炽刃发出的光芒愈盛, 杨玫开始喘不过气, 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 她感到原本萦绕在炽刃身边的红黑之气钻进了她的脑子, 正在读她的思想。 可令她惊讶的是, 这个慢慢被炽刃侵蚀的过程, 并不是非常难以忍受。 沈囿之冷眼看着,说道:“祭祀已经开始,虽无意义,但我与你探讨一二也无妨。” 他一挥袖,盘腿坐到地面。 “你是否一直以为,邪不压正?那么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倘若没有邪,正是否还会被称为正?万物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白天和黑夜,男人和女人,就算是普度众生的佛陀,也需要借用一个钵,去承载他内心深处生出的恶念。” 杨玫道:“你的意思是,炽刃与霜月便是一体两面,注定是一正一邪。” 沈囿之摇摇头:“错了,正邪从来不是你这种凡夫俗子可以随意划分的,这世间太多的卫道士,自称捍卫着世间正义,可他们有谁真正做到了?谁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仗着人多势众,就直接定义了别人的生死?随意改写别人的命运?!所以,我从不信正邪!也不信命。” “凭什么,爻月人的皇族,沈竹音她们,就可以生活在白天,心安理得地享受太阳,我的族人就要永生永世居住在地下,凭什么爻月人的女子天生就比男子高贵,我们就只能干体力活,她们却只需要享受和学习知识?凭什么人天生就要分成三六九等,正邪,对错,男女,阴阳!所有这一切——” 杨玫打断他的话:“人确实不应被分为三六九等。所以,你真正信奉的是什么呢?如果连那些客观存在的事物都被你否定了,那么你行事的圭臬又是什么?” 沈囿之轻声笑了一下,有些魔怔地看着炽刃:“你还没明白么?力量才是永恒的,在那些强悍的、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渺小与可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长安城时搞的那些小动作么?我只是不在意,开学堂,救助那些脏兮兮的穷人,只不过是你死前的挣扎,好比蚍蜉撼树,徒劳无功罢了。” 杨玫想起在桃源畈时,沈止曾提到克制炽刃的三件物品——霜月,蝉衣和兮月流火。其中只有霜月是能真正与炽刃有一战之力的武器,今日听沈囿之所言,原来这两柄剑竟是都出自同一股力量。 那为什么,面对霜月时,即使它寒冷彻骨,自己依旧觉得亲近,甚至觉得那些寒冷的、银色的流光无比温柔。 可面对炽刃时......却只有无尽的恐惧、害怕,而它加诸于己身的那些可怕力量,更是她无尽噩梦的起点...... 难道真的如沈囿之所言,绝对的力量,能越过一切善恶,正邪,只要足够强大...... 不对!不是这样的! 杨玫的脑海混乱了,她一睁开眼,就看见炽刃反射一切的、雪亮的剑身,那里面出现了无数双自己的眼睛,无一不流露着恐惧、疑惑和惶恐的眼神。 与此同时,炽刃上的黑气仿佛找到了什么破绽,开始变得愈发浓稠,一股劲地从杨玫灵台往身子里钻。 杨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杨玫闭上眼,强迫自己去回想霜月本身的样子。 滴答—— 滴答—— 水滴再一次顺着岩壁落下,却仿佛落在杨玫心口—— 滴答。 水没入一潭清浅的小池,迅速消失不见。 池塘在沈玉的院子里,在桃树边,杨玫时常蹲在那里朝水中看,水里有桃树的倒影,有自己的倒影,也有沈玉的倒影。 倒影不会骗人,你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杨玫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 霜月与炽刃不一样,因为霜月里映着沈玉的眼睛。 重要的不是倒影,而是它所投射的本身; 力量就像是投射在水中的倒影。 世人总是关注水中倒影,殊不知一滴水落下时,倒影也随之破碎。 可是大家依旧孜孜以求地去捞水中的月亮,却忘了真正的明月高悬。 倒影没有对错,力量没有对错! 重要的不是力量本身,而是使用它的人! “那为什么炽刃不选你呢?” 杨玫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来。 沈囿之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杨玫道:“我说,既然炽刃这么厉害,你又这么渴求它的力量,炽刃为什么不选择你作为传承,偏偏选上我这么一个废物?一百年前,它也没有选你,却选择了你根本看不上的李彦。所以,炽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想过吗?” 沈囿之眼神开始慌乱:“炽刃只是遵循本能在寻找容器,与你说的那些,根本没有关系!” 悬在杨玫头顶的炽刃开始抖动。 杨玫并无任何惧意,依旧笑道:“你所认为的绝对力量,根本不是什么扫平世间一切障碍的武器,它只是你心中无限放大的私欲,你口口声声说着不分正邪,却始终在做着邪恶之事,你说爻月女子只知享受,那么你现在又在做着什么?你说人不应该分为三六九等,可乌唐百年,平民与皇族之间依旧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这就是你说的,绝对力量么?” “你住口!”沈囿之指尖的月丝张牙舞爪,想要游过去勒住杨玫的脖子,却被炽刃之力击落。 “你看,炽刃也不帮你,它只是在利用你,你还认为自己掌握着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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