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姜道:“怎么?帝后平日里吃得不多,这回胃口倒是大,朕一个人伺候你还不够?” 哦,原来这些厨娘们溜得如此干脆,并非是因为陛下突发奇想要亲自下厨,而是因为陛下预备给帝后准备膳食,没人敢来讨嫌。 我“啧啧”两声,“可怜见的,一个帮手也没有。” 瞿姜看着我,目光一沉:“阿泱你这是不相信我?” “那倒是没有,我最相信你了。”我撸起袖子道:“只是不想你落单。” 瞿姜走过来,将我拉到一旁:“你在门外等我也是一样的。” 我不依,拿她问我的话反过来问她:“顾菟你这是不相信我?” “信你。”瞿姜这话说的不能更敷衍,把我往外头推,“但是我们中,有我在此就行,你在外边等着开锅就好。” 被推至门口的时候,我一个闪身,绕过了她的手,重新回到了厨房里。我在柴堆旁蹲下身去,开始认真地挑那些粗细长短合宜的备用,边挑边道:“我之前说的嘛,我烧柴很厉害的。” 瞿姜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还是让步了,“那你小心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骄纵千金,甚至于衣来不伸手、饭来不张口,没人上赶着哄着就活不下去了。 “我骑着寄望,以一挑十都不在话下,放火烧敌军大营都干过,现在不过就是烧个柴而已。”我本可以慢慢地添柴,为了给瞿姜露一手,便刻意以无比迅速利落的方式完成。 瞿姜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赶我出去。 两个人动手确实比一个人要迅速很多,而且我烧柴的能力确实不错,火候也把控得很好。 很快,香喷喷的饺子就端上了桌。 瞿姜并不是一个爱酒之人,但是我却多多少少有点贪杯,于是便特意让人上了几坛我之前藏的好酒。 我颇为豪气地拿起酒坛子就直接喝起来,瞿姜觉得我这样不利于康复,便着人取了两个酒盅来,陪着我一起。 她不想让我多喝,因这酒的数量有限,她多喝一口,我便少一口,于是她自己便一杯接一杯地灌。 结果自然是她已经醉了,我却还清醒着。 我叹了口气,“走吧,去休息。”伸出手来,刚准备想抱她去床上歇息,结果却居然反被抱起。 “……”也是难为她,醉成这样、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怀里还窝着个我。 得亏离寝殿近,我们一路上也很顺利,并未磕着碰着,不然可会让那章老朽看个大笑话了。 不过,瞿姜是对打横抱着我有什么执念吗? 我问道:“怎么我抱你你就躲,还只许你抱我了?” “你记得我抱着你就好。”瞿姜不答,只像是在下圣谕般又说了一遍:“你只记得我抱着你就好。” 这感觉,不像是喝了陈年老酒,是陈年老醋吧? ----
第53章 雪潭(三) 瞿姜酒量说实在的,不怎么好。不说每一次醉酒我都能撞见吧,但是凡是我撞见的,她都醉得比较厉害。 虽然不发酒疯,也不闹腾,但是却会呓语不止。 嗯,就是话有点多的意思。 尤其是今夜,简直是格外多。 但是我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瞿姜。 话里话外,无关乎其他,全部都是关于我。 倒不是说我有多么好,而是在说她怎样喜欢我。 她说的断断续续,但是所幸,有问必答。 从我们最初的相遇开始。 她低声呢喃:“冀望山那晚,非我本心。” “为何如此说?”我让她枕在我的腿上,替她轻轻揉着头部的穴位,免得第二日因为宿醉头疼。 “起初就不想见到你。” “不想见到我?” “因为要杀你。” “谁要杀我?” “陆吾国,当扈国,都要杀你。” 好吧,永翼国即将被灭亡,听闻世子半夏尚在人世倒也罢了,若是亲眼见到了,自然是该斩草除根的。 “为何没动手?” “因为见到了。”瞿姜抓住我替她按摩的手,她仰着头望着我,“见到了之后,就不舍得了。” 良久之后,我问道:“也是因为不舍得,所以那次我负伤又淋了雨,才救我?” 瞿姜突然道:“对不起。” 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笑着摇摇头。 瞿姜却有些执拗地继续说了一遍:“对不起。你当时下雨天骑的那匹马,是我杀的。” “所以我第一次下山去刺杀那个叛将时,负伤逃离所骑的马,并不是跑了?” 瞿姜很是为难地道:“不杀它,你会被发现。” 确实,我当时一直担心因为马而被追兵发现。在知道马“跑走”之后,心中也是庆幸的。 “不用说对不起。你救了我,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 瞿姜作为当扈国的未来君主,又和陆吾国之间因师父的关系有着盟约,救我于她,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不行,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做大将军,我也很对不起。”瞿姜道。 “这又怎么了?”我佯装生气:“我答应你的事情,你也要怪在自己的头上吗?” “自然怪我。”瞿姜坐了起来,眼中依旧是迷蒙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你不喜欢打仗的。” 她起身的动作幅度很大,衣襟都被拉开了些。 我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边给她理衣服,边道:“但是你需要我,我就可以做到。” 瞿姜笑了一下。她从前笑起来也很好看,但是这一次的笑容,比起好看,更多的是真切。 这个形容可能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确实,她这次笑我能真切地感知到她是开心的。不像之前,哪怕她笑弯了眼睛,我也拿不准,她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 “那为你跪列祖列宗在上,就值得。” “跪?” “你以为,朕能为所欲为?”瞿姜捧起我的脸,“为了娶你,朕也是不容易的。” 她说着,把我刚刚给她系好的衣带又解开了,我赶忙转过身去扯被子,想给她裹住,却被她拽住袖子。 醉酒的瞿姜,控制不好力道,她这一拽竟然把我拽进了她怀里。 “你看。”她指着左胸口位置的一块疤给我看。 我自己受过无数的伤,也更是见过无数的刀剑疤痕,所以一看便知,当时她的伤口很深。 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声音也放得很轻:“怎么了?” “有人给我喝了……”瞿姜说到一半,大手一挥,“没事,后来朕把那些人,都统统处置了。自己徇私枉法,还用卑劣手段干预起朕的私事来。” 我握紧了拳,敢给瞿姜下药,逼得她不得不自残以保皇室尊严,这些人真该庆幸自己已经被处置了,不然我亲自动手,可就没这么瞿姜这么通情达理了。 “别生气,生气不管用,而且我也解决了的。”瞿姜握着我的手,“再说,你在我的洞房花烛夜溜走,我不也没和你生气吗?” “为什么不生气呢?”我同她十指相扣,“也是因为生气不管用?” “我和你生气,你就会多想。”瞿姜摇了摇头,“也不对,你本来就爱多想。但是你不该多想的,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不好?哪里不好?”我以为她还在担心我因为受刑落下病根,便宽慰她道:“陆吾国是手段毒了些,但是现在调养着也没什么问题,章老朽也说了今后没问题,你不用太担心的。” “不是。”瞿姜皱起眉:“我很后悔。” “后悔没及时拦住我去陆吾军营?” 瞿姜笑着敲了一下我的额头,道:“若是后悔,我为何不早去带你出来?” “你……”所以她是知道我去的目的,甚至还知道保亲王的行踪。也并不是如陆珷玞所说那般不来救我,而是…… “我答应你师父瞒着你,但是我不忍心你苦寻结果不得,也怕你知道我拦着你寻找真相后,再不理我。” 我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只是轻轻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顾菟。” “不过没事,你的身体现在真的已经不要紧了。”瞿姜牵起我的手放至唇边,温柔地吻了一下,“从前的伤,仙参会治好,往后的,你有血脉之力相佑。” “仙参?” 这又是什么? 我忽然有点生气,今天她要是不喝醉,这些事她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了? 说“不准备”过于武断,不过她就算要说,估计也会是等到哪一日我和她闹别扭翻旧账,像给我《决明录》那样告诉我。 “我接那位岁山的姑娘来,你不是很不高兴吗?”瞿姜又笑起来。 我被她这笑容弄得脾气全无,“是我错怪你了,你接的是洵贤长公主。” “就是为了她手里的仙参。”瞿姜直言道:“你身子一直不大好,她在山中得了的那仙参,可以固你这些年被战争毁了大半的身体。” 皇室有亲人,但是少亲情。就连已经谈不上有利益之争凤于渊救我,都拐了几个弯,洵贤长公主肯拿出东西来,绝不是无欲无求的。 “她可有对你提出什么要求?” 瞿姜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阿泱好聪明,朕真喜欢。” “……”她只一个动作加一句话,我就很不争气地红了一张脸,两只耳朵更是烫极了。 瞿姜又道:“阿泱你害羞,朕也喜欢。” 我无奈道:“你哪样不喜欢?” 瞿姜没再继续说情话:“你受伤,你生病,你多想,你生闷气,你不高兴……嗯,这些,我都不喜欢。” “……”她总是能轻易地让我的心为她跳跃。 我冷静了一会儿才道:“所以,你答应了洵贤长公主什么?” “你什么条件,这株仙参都可以换朕一个答应。但是唯独放弃皇室的身份,除外。” 瞿姜还原起当时的场景来:“陛下,将军守卫家国,臣妹自心中敬佩。偶得仙参,自不愿提什么出格的条件,皇室庇佑臣妹,臣妹也是不好再提自此以后、再无瓜葛的话。” 我没想到她居然一字一句都记得这么清楚。 “但求陛下保住臣妹所居住的山吧,不知何处来的人疯砍山上的树木,狂采山上的药草,县府都管不到,臣妹自然束手无策。若有日那地方成了一片荒山,臣妹就无处可去了。” 瞿姜叹了口气,道:“我就问她,为什么无处可去呢?” “因为……我为天下客。” “我为天下客。”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那五个字后,瞿姜同我相视一笑。 “所以我答应了。我说:‘好,朕允你,那山归你。’”她深情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我允你,那山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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