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捧着下巴道:“护法对小小姐真好,看您的眼神儿柔得都要出水了呢。” 我正从床上爬起身,给吓得一哆嗦,这个动作牵动了屁股上的肌肉,传来一阵钝痛,不由得咝了一声。 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我眯起眼,问圆圆:“昨晚上谁动我屁股了?” “什么?”圆圆愣住,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又想了想,觉得除了师姐也没旁人了,便干脆道:“是不是我师姐干的?” 没想到圆圆更加惊慌:“什么?!” 我继续眯眼看她:“她是不是踢我屁股了?” 圆圆愣了愣,半晌,瞪起眼睛,眸子滴溜溜一转:“这个啊,昨夜护法放您上床,大概不小心磕着了。”又哈哈两声,拿过桌上的小碟子,嘎嘣嗑了一颗松子,“绝没有踢,没有踢。” 我对于师姐把圆圆这样一个怎么看怎么蠢的家伙放在我身边很是不解,直到早饭时我面前多了一碟绿色的不明物体,以为是新出的点心,拿小勺子挖了挖,软的,放进嘴里尝了尝,苦的,立刻皱起脸要吐出去,恰巧师姐悠悠踱进门来,一眼瞧见我,厉声道:“不许吐!”惊得我咕咚一口全咽了下去。 之后才知这软糯的绿色是圆圆用豆腐制成,内里加了药材。 圆圆的原话是师姐怕我嫌苦不喝药,只好采用了这么个迂回的方式,令她每日做些奇巧的小食,将药材掺在其中。我想绿色的豆腐未免太奇巧了,令我想起小蓝,它有段日子乱嚼野草吃坏了肚子,拉出来的便是黑中透绿,越想越觉得难以下嘴。 我对师姐道:“我几时怕苦了,几时不喝药了?” “哦?”师姐斜斜看我,手指撑着额头,明明嘴角含着一抹笑,目中却是冷意,“你是说当着我的面喝了药,等我走了再吐出来?” 我噎了一噎,不自在地偏开脑袋:“我那不是刚来,水土不服嘛……” 他娘的老子莫名其妙被你绑架到这个鬼地方,你还一天三顿灌老子药,虽然老子认得江湖里的每一根草……那也仅限于它们还是草的形态,当百草变成一碗黑乎乎的汤……恕老子无能为力,不吐才有鬼了。 师姐呵呵一声:“水土不服?” 我硬着头皮道:“嗯……可能也有点怕苦吧……” 师姐看着我。 我只好继续说:“我幼年身体不争气嘛,动辄就要吃药,可那会儿是在家里,喝了药我娘就给我蜜饯吃,等到了云麓山才没有继续生病……” 没有继续生病自然就没有喝药的机会,也有可能是我潜意识里知道云麓不可能有蜜饯这种东西,不知不觉激励我千万不要生病。 师姐听完,又呵呵一声,我偷偷瞧她眉眼,发现眉毛没有再竖起来,又听见她说:“往后你的一日三餐都是药膳,你肯吃便吃,不吃就饿着,”说着看我一眼,“不准耍小孩子脾气。” 我脱口而出:“你才小孩子脾气,你全家都小孩子脾气!” 师姐淡淡一笑:“花花,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惊了一惊,反应过来,可不是,近些日子我常对她大喊大叫也不见她威胁拔我舌头,果真是胆子大了,忘记眼前这人本是个变态啊。 变态伸手抚弄我睡得翘起的一撮头发,靠在我耳边轻声道:“放心,给你解毒的。” 我看着她,大约尚未来得及掩盖面上的一抹讽意,师姐见状也变了脸色,我们便这么无语地凝视片刻,师姐又轻轻道:“别怕。” 我无言以对,实在想问她一句,下毒的是你,现在千方百计给我解毒的也是你,那当初你下个蛋的毒哇? 几日后的清晨,我醒过来,听到院中传来清脆笑声,打开门看,圆圆第一次没有在我睁眼时站在床边,瞧见我出来,扭头敷衍招呼了一句“小小姐”,便又转身继续逗着一匹马。 熠熠晨光里,马头上一撮蓝色毛发晶莹透亮,在风中飘舞,反射出小小亮光。我惊叫一声,张开手臂几步跑下石阶,跑过圆圆身边将她撞翻在地,几乎热泪盈眶地抱住小蓝的脖子,小蓝在我肩头亲昵地蹭着。 气氛正是氤氲,忽然听见地上圆圆啊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蓝拉了它当天的第一泡屎。 师姐斜倚在月洞门前,抱着手臂淡笑凝望,头顶紫薇花藤盘根错节,一簇簇映在她颊边,却比不过她艳丽风华的千分之一。 早前她问把小蓝带来我可高兴,我做足了扭捏姿态,不表情绪,实际是我在与师姐和睦相处的过程中总结出的血的教训,如果真的很想要,就不能表现的很想要,也不能表现的很不想要,一定要点到即止,就有可能达成心愿,此中程度的把握全看演技,而我已逐渐掌握得炉火纯青。 随小蓝到来的还有一封信,落款是君卿,我对于他能神通广大将信送到我手里很惊讶,一旁师姐施施然望着我,我问她:“这信怎么来的?” 师姐道:“听说这几日庄外的镇子上有只乌鸦整日盘旋叫唤,我便派人去捉了来。” 我张了张嘴:“这信是乌鸦送来的?” 师姐点头。 我想君先生果然是个世外高人,高人果然有些旁人没有的能力,厉害厉害。 又问:“那乌鸦呢?” 师姐:“捏死了。” 我望了望她,低头看信。 君卿在信上仔细描述了我莫名失踪后他与君先生如何忧心,鉴于之前我对江南的鱼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们料想即便我被山贼掳走,逃脱出来也势必去往江南,于是赶往江南,于是吃了蟹黄汤包,西湖醋鱼,在临湖的酒楼品了桂花酿,入夜笙歌管弦,丝竹入耳,美景醉人,最后嘱咐我逃脱后一定要去江南,他们在等我云云。 我没有看完,将信一把烧掉了。 师姐疑惑道:“怎么?” 我淡淡道:“无事,有人找我借钱。” 小蓝的到来令我心情大好,连整日呆在石头窝里转圈圈也不觉得无聊,还殷勤地为小蓝介绍每一处地方,顺便告诉它哪些地方千万不能去,哪些石头一踏就要被乱箭射死,介绍到一半,远远瞧见小白飞奔而来,我立刻指着他的身影对小蓝道:“瞧见这个人没有,记住了,这是个白切黑,晓得白切黑是啥么,就是……”小蓝随即被小白一把抱住脖子,还蹭了蹭:“花花,这就是魏鸢给你买的马?” 小蓝望着我,迷茫地打了个响鼻。 “这个是……”小白揪着它脑袋上那撮蓝毛端详了半晌,然后哈哈大笑,“好玩,好玩,花花,我瞧着这马很有你的神韵呀。” “小白啊,”我指指小蓝,“你能先放开它吗……”然而话未说完,就见他翻身跃上马背,驾了一声,一人一马当着我的面哒哒远去。 我日。 “小白!”我不由有些惊慌,生怕他对小蓝做出什么事,虽说一个人也不会闲的对一匹马做出什么事,但这人是个变态,便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忖度,我一边撒腿狂追一边想,你敢把小蓝玩死我必定将你玩死。 不知跑了多远,等察觉周遭环境骤然安静,视野里早没了那一人一马的影子,我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进了一个似是园子又不像园子的地方,听见隐约水声,却瞧不见水源,庭中一棵高大的紫薇树,正是花开繁盛的时候,满园浓香扑鼻。 从花枝缝隙间露出一道敞开的石门,影影绰绰,仿佛无声地召唤我前去窥探一番。 我愣了愣,一拍大腿,娘的,又给小白这家伙算计了。饶是如此,双腿已经自觉地迈步向前。 拨开垂在眼前的花藤,门内是一间石室,确切地说是一间祭室,只有一面石壁上挂着一幅画,下方便是祭台,香炉中燃着一支香。我摸了摸祭台,处在这么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却未染上尘埃,可见常有人来打扫。 我抬头,细细端详那一幅画,这便是小白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画上是一个女人,一袭白衣,盖在肩头的披帛如白色羽毛柔顺垂下,隐约露出内里天青色夹衣,螓首微仰,玉藕似得雪臂虚虚抬起,仿佛要触碰些什么,满头青丝如瀑,直垂至脚踝处。 我瞥了一眼画中人的侧脸,觉得有些熟悉,同时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捕捉不及。待挪回目光细细查看时,又越看越不知所谓,越看越陌生,越看越迷蒙,直至视野模糊,头昏脑胀,咚一声倒下。倒下时不忘艰难地骂道:“你娘的小白……”
第八章 意识醒过来,还未睁眼时,听见耳边一阵风铃的叮咚响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很快到了近前,变得清晰。 我睁开眼,发现是在师姐的书房里,她正坐在床边看一封不知什么信笺,眉心微蹙,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下敲着,我看了一阵,发觉那节奏如同催眠,差点又睡过去。 师姐发觉我醒来,收起信纸,淡淡一挑眉:“醒了?” 我爬起来,摇了摇头,感觉还有些晕,看东西也有些模糊,除此之外倒没别的什么不舒服。 圆圆从门外进来,将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我,煞有介事地叹口气:“小小姐,您可把大护法吓坏了。” 我心中紧张,问道:“我怎么了?”实则忧心是否又是毒发的征兆,虽然算算日子还未到时候,但这些天被师姐明里暗里塞了不少药,兴许毒没解还给搞得提前发作了呢? 圆圆思索片刻,随即絮絮叨叨解释一番,大概意思是我跑得太猛,蹦跶得太欢,山庄里又满是花树,这个时节花开最是繁盛,结果,就被花香熏晕了,简言之剧烈运动造成大脑短暂缺氧。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用无辜的表情与我对望。 师姐从圆圆手中接过药碗,坐到我身前来,将碗递到我嘴边:“喝了。” 我认命地低头,痛苦地咕咚喝完。 师姐起身,又补一句:“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哎呦我去你个娘的。 “绝不是这样!”我语气坚定,才不信跟小白那家伙无关,这种暗搓搓背地里阴人又让人找不着证据反驳的招,一闻就是小白的味道。 师姐在桌前安然落座,一手执笔,抬头看我:“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是、是……”我结巴半晌,卡了壳,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小白故意引我去祭室的事,转念又一想,或许晕倒的事确然与他无关,他处心积虑将我引过去,就是为了让我看到那幅画,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将我弄晕呢? 我打算亲自去质问他,顺便问清楚画上的女子是什么人。 如此,只能又一次认栽。 正想到此,看见小白惊慌失措地闯进门,直奔到床前捧起我的脑袋,用力揉捏我的脸:“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吧?你可吓坏我了花花。” 我对于他这股装疯卖傻的功夫已然习惯,正要张嘴,听他又道:“不过就是骑一骑你的马,你急什么,又不是要炖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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