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为邻居四嫂,物证为一把铁刀,人证物证皆在,遂压入大牢,听候处审。 既然人证物证皆在,为何还要成为悬案? 江鸢继续翻看。 月娘,十几岁成为绣街有名的绣女,绣工极好,后经媒婆介绍,嫁给同为绣街的木匠张生为妻,婚后夫妻两人举案齐眉,生有一女,平日里会绣些女子饰品贴补家用,偶尔会接到一些有钱人家的大单,一家四口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经证人四嫂佐证,月娘平时为人善良,性格温柔,长得也好看,尤其是那一手绣工,全绣街的女子都比不过。 她发现月娘杀人那天是二月初七早上,快到辰时。 因为她早上起来给孩子做饭,发现家里没盐了,而那个时间街道上卖盐的又没开门,便就想着先去月娘家借点,等买了再还。 没想到她去的时候,看到月娘家大门敞开着,月娘满身血惊慌的跑了出来。 等她再仔细一看,屋子里倒了两个人,正是月娘的婆婆的丈夫张生。 之后她去县衙报了官。 县衙把月娘抓捕归案后,月娘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至于她杀人的原因,卷宗上写的是,和情人偷情被丈夫张生发现,月娘羞愧当头,失手杀了婆婆和张生。 偷情? 江鸢往下找情夫的名字,张念芙…… 是个女人,所以是情妇,不过张念芙这个名字,江鸢好像在哪听过。 江鸢本想看看张念芙的来历身份,没想到她再后翻。后边就什么都没有了。 姚星云:“江寺丞,你看出什么没有啊,本小爷好困啊。” 江鸢把卷宗推给他:“你也看看。” 姚星云一把推回来:“本小爷才没看,没兴趣,你也别看了。” 江鸢摇摇头,拿着卷宗起身,横穿了几个架子后,才找到韩云墨,问道:“韩少卿,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不知是否方便?” “可以。” 江鸢:“第一,这桩案子说起来只是普通的民事,为何会从普通县衙转交至大理寺?第二,这张念芙是谁,卷宗中没有记载?” 韩云墨边忙边回答:“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张念芙,少府监织染署令。” 原来那情妇是当官的。 不过织染署……不是专司织造吗? 哦,江鸢想起来了,之前她给星月楼小青姑娘买的丝巾,就是从织染署那里买的,托的人正是张念芙,那还真是巧了。 韩云墨多补充了一句:“其实张念芙不过八品小官,只因月娘曾做过一条发带,深得当今太后喜欢,所以文大人才会特例关注,把这事提到了大理寺处理。” 原来如此。 江鸢随后又把卷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交还给韩云墨。 “哎。”江鸢走过来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姚星云:“我要去现场看看,你去吗?” 姚星云头也不抬,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不去不去,你自己去。” 江鸢无奈,去之前换了身素衣。 绣街距离大理寺不算太远,江鸢寻着一路走过来,问了几个人后,才找到了月娘住的小院。这小院两年未有人住,木门已经明显的衰败,上面还贴有官府封条。 不能从大门进,江鸢转身四处看了看,直接翻墙跳了进去。 江鸢进去落在了鸡圈附近,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足有半人高,只能拨着往里面走,小院格局是两间屋子,一间厨房,共三间。 纸窗已经破烂,站在外面看黑漆漆的,有些阴森。 卷宗上记载说,月娘是在正屋用切菜的刀杀了婆婆和张生,江鸢离厨房比较近,她推门进去,吱呀一声,尘土迎面扑进鼻息。 “咳咳。”江鸢被呛的咳嗽,她连忙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厨房不过几尺宽,一眼就能看全,靠墙的地方有个烧火的灶台,上面铺了一层灰,旁边的木架上放着瓶瓶罐罐的调料,还有几双木筷。 厨房锅碗瓢盆都有,唯独缺了把菜刀,被大理寺当做物证收走了。 江鸢随手打开锅盖看,没想到锅底有一层黑色的东西,她愣了愣,把锅盖放在一旁,弯腰抠出了点拿到跟前仔细看,这大小和形状,应该是烧成炭的大米。 两年前烧成炭的大米? 四嫂说,她是在二月初七早上来借盐做饭的时候,看到月娘满身血的从屋子出来,所以那个时候,张家也在做早饭。 江鸢想着,从怀中拿起一方帕子,扣了些烧成炭的大米放进去带走。 江鸢出来后又去了正屋,吱呀的门推开,又是一屋子的尘灰,很是呛人。 江鸢挥了挥捂着鼻子进去,看到地上有两年前遗留的血迹,一共两滩,一处在堂屋中间的桌椅旁,另外一处在东屋门口,木屋上还沁有寸寸深色的血渍。 这倒符合月娘的供词,她说她先是趁张生没注意,在门口用刀捅死他,之后婆婆出来看到过来阻止,月娘又拔出刀折身过去,在正堂的桌椅旁,一刀把婆婆捅死。 仵作验明后,确认张生的伤口在腹部右下,一刀致命,婆婆的伤口在腹部正中,也是一刀致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案子就不算悬案,杀人凶手就是月娘。 不过既然文大人迟迟不结案,想必这案子还是有蹊跷的。 江鸢朝东屋走进去,这是月娘和张生的房间,很干净,被褥整齐,梳妆台前月娘所用的木梳、腮红和剪刀之类的也放着。 大概查探一番后,江鸢从东屋出来,去了西屋,这是月娘婆婆的房间。 看的出来,月娘和张生都是孝顺的人,婆婆房间的穿、用都要比他们夫妻二人好许多,而且烛台上用的还不是灯油,而是蜡烛,这在当朝可是奢侈品,最低也要150文,相当于平常老百姓两三天的收入。 江鸢把婆婆房间抽屉都拉开看了一遍,没想到竟然还被她找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边是一个长命锁,长命锁上面刻了一个士字。 看材质和上面的锈色,应当不是张生的,而且这士字也不是张生的名字。 不是张生的…… 江鸢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攥紧长命锁转身出去,她要知道一件事。 回到大理寺,江鸢在前厅找到韩云墨,问他:“月娘女儿呢?卷宗上不是说她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为何没有记录?” 韩云墨回道:“失踪了。” 江鸢:“什么意思?” 韩云墨:“两年前,月娘杀人的那天早上,她女儿就不见了。县衙派人找过,没有任何线索,之后便和月娘一起暂搁了。” 一个四岁孩子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吗? 江鸢再问:“韩少卿,不知我是否可以去牢狱中见见月娘?”
第7章 “可以。”韩云墨答应着,甚至还取下了腰间的腰牌递给江鸢:“你大可带着本官的腰牌去见她。” 江鸢刚伸手想接过,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韩云墨又突然收了回去,有意压低声音:“不过,江大人,本官只给你三天时间查清案件。查不清楚,本官不仅要写信告知文大人,还要状告到太后那里。” 江鸳:…… 又开始拿太后威胁。 “好。”江鸢接过腰牌:“多谢韩大人。” 大理寺狱。 有了韩云墨的腰牌,江鸢非常顺利的进到大理寺狱,只是这里的味道…… 咳咳。 江鸢掩了掩鼻息。 走了许久,狱卒才转身停下:“江大人,这位便是月娘。” 江鸢放下手看去。 江鸢第一次进牢狱,进来这一路,看到的牢房都是肮脏不堪,散发着种种的恶臭味,唯独这月娘的牢房干净整洁,不仅有好床好褥,桌面还有一盘针线和绸布。 “这是……”江鸢问狱卒。 狱卒解释道:“回江大人,这是文大人走之前特意安排的,说让月娘单独一个牢房,并且好生招待,无论月娘需要什么,都要禀告韩大人,如数奉上。” 原来如此。 看来这文大人是真的认为月娘无嫌疑,才会这般照顾。 江鸢挥挥手让狱卒退下。 狱卒抱拳扶刀离开。 牢房里昏暗无光,只有头上一个脑袋大的小窗投进些许光,照在小木方桌上,而月娘身着囚服坐在桌前,长发用一根木簪挽着,侧面看很娴淑温柔的样子。 她左手持带,右手持针,在绣一条白色的发带。 先前听韩云墨说,这月娘绣了一根发带深得太后喜欢,所以这桩案件才转交给了大理寺,可江鸢现在想想,太后一直深居后宫之中,每天凤钗玉珠戴都戴不过来,怎么会用一条发带如此清闲的物品。 就算那夜在深巷遇见,宫里的那位太后也是戴的玉簪,并非发带。 江鸢抛开这件事,说道:“月娘,本官姓江,名鸢,新来的大理寺丞,文大人特意托本官前来查探两年前一事,为你洗刷冤屈。” 月娘并没有想回答的意思,继续绣发带。 江鸳多看了两眼,侧身道:“根据四嫂的佐证和你的口述,两年前二月初七那日快辰时,四嫂去你家中借盐,撞见你持刀砍杀丈夫张生和婆婆。之后县衙抓你归案,你也如数承认了罪责。虽然你承认了,但本官片刻前去了你家中查看,倒发现了一点问题。” 月娘不语,用针穿线的口扫了几下头发。 江鸢:“第一,根据四嫂口述,那日她去你家时,你家大门大敞,而你满身是血的从屋中跑出来。你说你和情人的事情被婆婆和张生发现,所以激情杀人。试问月娘,两年前二月初七,你的情人张念芙还在临安,请问,你是和谁偷的情?” 关于张念芙这事,也算是碰巧了。 一年半前江鸢为了讨小青姑娘喜欢,特意去了织染署,而接待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织染署令张念芙。聊天中她得知,这张念芙是刚调回的都城,之前一直都在临安。 当时江鸢为了拿到织染署的织品,还阿谀奉承她说恭喜升官,没想到会跟这案子牵扯上。 江鸢从腰带里拿出手帕,把烧成炭的大米给月娘看,“第二,你婆婆向来对你刻薄,轻则辱骂,重则动手,她把家中事务全安排给你,而张生又不会庖厨,所以这张家的早饭向来是你做,你绝不会做饭途中出去,把米粥煮成米炭。既然如此,那你家大门为何大敞?你若说你要出去买盐,可你家厨房米粮油俱全,而辰时街道上的店家还未开门,你常年做饭,不会不知。这米粥,想来是你婆婆和张生被杀,你满身血的冲出屋门顾不及,才烧成炭的。” 江鸢:“第三,你和张生、女儿住东房。本官看了,房间干净整洁,你打理的井井有条,女儿的拨浪鼓和风筝也都挂在了最显眼处,可见,你很爱她。如今她失踪两年,你却不闻不问,月娘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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