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很柔。也很熟悉。 但稍纵即逝,最终隐没在了如潮的人群里,什么都辨不出来。
第6章 好名字 那天没有出现混乱难堪的大混战。 奶奶洗好手中最后一件衣服,站起身,挡在我们中间。 她让我道一句歉,言下之意是小事化了,但我抗拒这种服软。 再者,气势可不能输,我梗着脖子,说不。 谁知奶奶并不当回事,这让我失落。她把我像拎小鸡似的往后拉,失去了对峙,变成被别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 她让我道歉,我垂眸说对不起。说得特别不情不愿。 导致对面那人故意拔高音量,夸张道:“你说得这么小声,我没听清。” 十足十的挑衅。 我正想冲上前和她理论,手突然被按住止住去路。 我听到奶奶说:“道歉就一句,没听清是你自己的事,我家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来管。邻居一场大家好好相处相安无事,但太咬着不放,那就不对了,处也不是这么个处法,你说是吧?” 绵里藏针的。 那人终于松了口,一句话不说,拉着孩子走了。 从那之后,奶奶没再逼着我去和人进行无意义的社交。只要不惹是生非,按时吃三餐饭,其余时候,我相当于被放养。 没人管我,乐得清闲。 眼前这个人穿着旗袍……柳梦柳梦,说的应该就是她了。 “是你啊。” 柳梦的话还荡在我耳朵里。 这话说的,好像见过我似的。 电光石火间,我想起我们的确碰到过。 这声音太耳熟,是当初河边玩水,我偶遇的那个人。 这个时常流转于他人口舌间的人物骤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只感到大脑空白,再多的情绪就没有了。 在知晓这些流言蜚语前,我要更早知道她。 那抹来不及细看的旗袍裙尾红得突兀。 突兀得让我明白,原来这沉郁窒闷的青灰世界是能够被打破的,能够存在别样的色彩。 因而哪怕她仅说过一两句话。我对柳梦第一印象,从来不会和讨厌沾边。 她又笑了,评价:“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呆。” 那语气颇有几分真心实意。 我不明白她眼中的我是什么样,按理说这该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哪有人头次见面就说人呆的,太没礼貌了点。 我暗自在心里给她打下第二印象——张嘴就没好话的漂亮姐姐。 她问:“小妮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虽心有不满,却不敢硬刚甩脸色,在这里,以和待人才能不落口舌,除非忍不了。 就目前而言,对她的没礼貌我的忍耐还是有的。 “江叹铃。” “什么样的,你写给我看看。”她斜靠在窗框边,姿态懒散,丝毫没有要走的打算,像是路过时见到了熟人,坐下来和她聊会天。 我看了看桌上,发现上面忘了放笔。 她看出来了,向我摊开手,浅笑着,红唇微启,藏着皓白的齿。 “写这里好了。” 手摆到了面前,这手修长美丽,我不由得在心里暗叹,她似乎就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晾着它吧,良心过不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写。写的过程中,只觉手指虚虚地触摸,指腹下的皮肤若即若离。 不知道是我抖,还是她在抖。 写完后,我重新抬头看她,她仍旧垂眸看手心。 低低重复了一遍,突然说。 “好名字。” 啊? 这名字哪里好了? 当初父母去登记名字,赶上办事厅人多,办理人员手都忙不过来。隔着窗户冲我爸喊:“哪个叹啊?” “探!提手旁的探!” “口字旁是吧?” 鸡同鸭讲也能神奇对上频,办理人员三下五除二写下一个叹字。 盖章,交还,下一个。一气呵成。 等我爸回家,拿给家里人看这才发现了问题,但已经晚了,盖章那一刻不可更改。 叹铃,叹铃,听着就是叹气连连,让人高兴不起来。 而我天生药罐又是女孩,这次取名风波直接加深了家里人对我的不满。 往后时不时就要拿这名字来说事,连我自己都有些反感自己的名字。 “哪里好了?听着就很惨的样子。” 我脱口而出心里话,连语气都透着嫌恶。 似是没想到我这么说,她很快抬眸看我。 过一秒,两秒,第三秒,她笑了。 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让人特别舒服,如沐春风。 “怎么会。”她摇头,并不赞同我的话。 “铃铛叹,清晰悦耳,振聋发聩。很衬你。” 从未有过的解读。
第7章 黛绿旗袍 一只手晃到我眼前,柳梦的脸在指缝间中忽隐忽现,她凑近看我,眼里有好奇。 眼睛真好看,像藏着秋水。 “怎么又愣住了,是我说得不对?” 我没说是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其实我应该说,在柳梦之前,没有人会如此认真解读这个名字。 “那正好,我是第一个。” 起了阵清风,不时有花瓣被吹落,落到了她肩膀上,柳梦低头去看时,脸上的笑还没散去,嘴角微微扬起。 她居然会为这种事,为一个名字而高兴,我不太理解,尤其她那样舒朗的笑,好比儿时跳格子游戏得了第一名,有种孩子气般的满足感。 三两朵紫花瓣落在肩上,她抬起手,轻轻扫去。 我这才发现她手受伤了,腕骨侧边有硬币大小的淤青。 “你受伤了。” 她循声去看,眉头的微蹙稍纵即逝,晃晃那手活动手腕,不甚在意,“小事。” 我看着那伤放在她身上,像一副美好的画突然溅上几滴墨,多了瑕疵。 这怎么行,我让她等我。 说着,便转身去床头柜子里翻找到了红花油,我当时冒出的唯一想法,就是拿药给她涂。 哪想到,等我再回身时,柳梦已经从窗边移到窗中心,一小臂搭在窗框边,而那只受伤的手则是越过窗,自然伸向我。 她轻松自如,我真没见过这么一个连委婉推拒都没有的人。 此刻的她笑容浅,沐浴在暖春的阳光里。 光从一面过来,绿旗袍并不是光面的,也许还带有些许蕾丝的纹理,复古暗调的色彩不算抢眼,也不会反光。阳光镀上的金边给她此刻的沉敛温静加了亮。 在那一刻我确信这样的画面会长久留存在我心里。 因为我移不开眼。 笑容变深,余光中那抹暖白在冲我晃。 她反而回应我的注视,用那仿佛含秋水的眼睛望我。 分明知道我为什么没了动作,语气却无辜又无知。 “不是要给我药吗,怎么不过来?” 这话终于让我启动脚步。 我上前两步,把药油递给她,她的手却不动,说:“这个怎么用,我没用过。” 我心存疑,这有何难,药油涂上揉一揉不就好了吗?三岁小孩都会做的事。 我不得不再次看向她,以确认这话是否存在真实性。然而她表情始终平平,平静地将上身稍稍探进窗内,平静地对上我的视线,平静地看着我说:“帮人帮到底,不介意帮我敷一敷吧?” 不高的音量竟显出点沙哑,像戏剧里抒情桥段如怨如泣的低语。 最终感性战胜理性。 也行吧,反正对我来说不是多难的事。 话虽如此,我仍旧暗暗深呼吸两下。 手心里的汗能说明面对柳梦我的确紧张。就目前而言,她骨子里透出的自然随性和我谨小慎微形成鲜明对比,我怕自己无法做好涂药这事,惹她笑我。 踌躇着,正欲伸手去握她停在半空的手,未料想她先我一秒做出反应,那手突然探过来,挤开我微蜷的四指,去贴我手心。 歪头看我,狡黠一笑,“谢谢。”
第8章 琥珀与物 她的皮肤很细腻,儿时摸过妈妈梳妆柜里的胭脂,也像这样滑。 橙红色的药油倾倒出来,流向洁白的肌肤,让我恍惚想到那些亿万年前树脂流向停留在某处的昆虫,植物,或者水滴。它们被困住,被封存,无法逃离。 我想以我此刻的心境也是如此,容不得我愿不愿,她就这么突然出现,然后像刚才那样,自然将手挤到我手心里。 柳梦就是那困住我的琥珀。 即便如此,我似乎也没什么怨言。她的一举一动只让我产生诸多好奇。 所以我问,“哪儿来的伤?” “一个难缠的客人,动手动脚的,我嫌烦,和他打了一架。这不,挥手甩巴掌后劲大了,手腕磕到了桌角。” 说得云淡风轻。 我忍不住抬头看她什么表情。 “你不信?”她有些好笑。 不作丝毫掩饰,有什么答什么,不知该说是信任我,还是该说她一向如此。 “不是,我只是听着稀奇。” 我继续低头给她按揉。按奶奶说过的,跌打散瘀,得揉到皮肤发热才有效。 略带辛辣刺激的药油弥漫在我们之间。 她突然问,“怎么不问是什么工作?” “我们还不熟,没有必要问太多。” 想说还是不想说,取决于柳梦,不是我。问多了只会惹人嫌。 柳梦笑了一声,“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 后面不知怎的,话题跑到了我身上。 她问:“你挺面生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不应该啊……” 后面那句不应该听得我莫名其妙的,向她解释:“刚搬来没多久。” “啊……难怪呢。” 我还是没懂她这话中话,细品才品出几分惋惜,我忍不住想,难道我们应该认识? “你这年纪,不像该呆在这儿的。” 我反问:“那我该呆在哪里?” 她另一只手去碰桌面的书,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像这样,坐在学校的教室里上课,你……没去上学吗?” 心头一震,我感觉自己动作再次变得生涩。 她的手指挠我手腕,“嗯?” 我才回神,回她:“没有。” “为什么?” 闲人的身份看来是藏不住了。 我选择破罐破摔,“上学那阵子生病了,家里人不让,给我办了退学。” 人常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现在想想的确有它道理在,这句话是从前心里的一道坎,而今说出来,我竟不觉有多么难接受。 这之后柳梦就安静了。 她要比我高些,同我一起低头时,那种温热的,稍显湿润的呼吸扑洒在颈侧,我都能感知一二。 暖融融的,很痒。痒得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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