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懒得挣扎,哼笑:“好生霸道,你到底要怎样?” 姜熹抬眸望向银镜,凝视着镜中那张令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庞,绷起的肩稍稍一塌,沉默许久,平静答:“……我帮你画。” 眼见笨蛇被逼妥协,阿宝挑了挑眉,没有提及蛇女方才的谎话,唔了声,软下身子靠着椅背,悠闲自在地享受蛇君为自己提供的服务。 蛇女画得认真,阿宝安静端详着眼前靠得极近的死死板着的脸,闲适之心微散,突然伸手摩挲两下姜熹的眼睛,轻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你恨我?” 这个问题,尚未恢复记忆时,阿宝已在那池温泉中问过蛇女。 可如今恢复了记忆,这个问题的答案于姜鹿云而言,又多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义和感受。 她也看过姜熹的记忆,但爱侣之间,总是面对面的倾诉更为触动人心。 不太常用的螺子黛瞧着崭新,兀地停顿,悬而未悬地被大蛇控制住,这才没有在扶风眉上留下不该有的痕迹。 姜熹的视线虚虚定格于半空,瞳孔失焦,仿佛是在思索,但也不过片刻,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继续完成着手中的动作。 姜鹿云的眉不描而黑,画眉只是点缀,因此很轻松。 蛇女描完最后一笔,放下螺子黛,顺手收拾整齐,一字一顿道:“我很讨厌你,我恨你。” 这话自然当不得真。 扶风也从不会怀疑蛇女对自己的爱。 只不过人心血肉生,锋利的言语听进耳中,便仿佛一根刺插入血肉,不算太疼,却不停地往外冒出酸涩。 阿宝收回指尖、垂下眼帘,不再吭声,仍由蛇女用一支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雕工精致的狐狸簪将她的白发一丝不苟地全部挽起。 镜中倒影出来的人影那般年轻鲜活,性子也与姜熹记忆中的扶风大不相同,更偏向于后来认识的阿宝。 可现在,姑娘散去缱绻于眉目间的笑意后,底下成熟的色彩便替了回去,令蛇女顷刻间有些恍惚。 阿宝掀开长睫看来时,姜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这才将那已滚至唇边的师尊二字又瞬间吞了回去。 “好了,我今日还有事,便不陪你了。” 姜鹿云把杵在身前的大蛇用巧劲儿推开,去一旁穿戴:“你自己玩儿吧。” 背后的大蛇目光发怔,直起身子看她,却见姑娘神色平淡,并未给自己留多少心神,穿好最后的长靴就要孤身向外走去。 “……扶风……” 在阿宝推开门的那一刻,蛇女攥着手指,下意识唤她。 姜鹿云步子一顿,侧头:“嗯?” “……我也要去。” 大笨蛇分明有些慌,却仍梗着声音生怕姜鹿云听不清般再次重复:“我也要去。” 人族姑娘终于舍得回眸送给她一道目光,不置可否:“随你。” 于是,扶风那条阴暗的小尾巴又不近不远地贴了上来,躲在后边暗自观察姑娘的一举一动。 没走几步,指尖忽而一沉,被微凉且有力的东西牵住。 阿宝心头郁气微滞,轻轻勾唇:“你牵我做什么?” 大蛇没吭声,爪子愈发抓紧了些。 “你若讨厌我,跟着我做什么?牵着我做什么?” 姜鹿云乘胜追击,一甩手,把那只爪子甩了下去:“色蛇,这么恨我还要与我欢好。” 大色蛇被她说得脸色发青发红,鼻尖一酸,细长的眸子里霎时闪过些水光,低下脑袋继续跟着扶风,袖中的手握了又张,终是磨磨蹭蹭地又追了上去。 姜熹的声音细如蚊呐:“……我不恨你了。” 不管蛇女说得有多低,扶风都能听清。 阿宝背起手幽幽道:“原来是在骗我,撒谎精。” 怎样说,她都有角度进攻。 姜熹气闷。 嬴忘忧座下徒儿众多,她上一世倒在南域中尸骨无存,如今众生苏醒,那一大群徒儿接连从药房里挤出来寻她,一天几个一天几个,个个哭得厉害,连最稳重的大徒儿都在自己跟前不住掉眼泪,扰得明疏从最初的欣慰慢慢演变成了头疼。 手中的活儿被几个徒儿抢得差不多,堂堂医药圣手竟是发闲,也唯有姜鹿云给的秘方让她提起兴趣、钻研着打发时间。 “明疏。” 姜白玉带着自己几个崽子过来的时候,嬴忘忧正捧着书随意坐在一棵茂盛高大的树下翻看。 树冠投放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得严严实实,腿旁摆着不知哪个徒儿端来的茶水点心,抬头望去:“来了?” 清川扫过那些东西:“日子过得不错。” “过奖过奖,我听说你过得也不错。” 嬴忘忧掀起唇角,指的自然是在疏月天住着的那位尊上。 姜白玉眉毛高高竖起,应是想要反驳,但不知念及何事,居然仅仅哼了下,没有纠缠。 明疏认识她这么多年,对她的脾气清楚得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清川一番,眸中隐有了悟。 余光滑过姜白玉身后站着的几个小的,嬴忘忧将书卷收起,一拍手,用灵力卷了几块点心随意塞给孩子们,朝最大的那个姑娘招手:“雪青,过来,给我看看最近身子怎么样。” “那方子我研究过了,应当可行,但前提是你的身子得受得住。” 姜白玉仔细倾听,拍了拍姜雪青的手,告诉嬴忘忧::“双生莲和还魂草都有了消息,不日将会由人送来。” 明疏颔首:“这两味药最难找,除此之外的药草虽珍贵,但我这里都有,不必担心。” 清川紧提起的心不觉一松。 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饶是姜白玉也不禁喜形于色:“多谢,真能把大宝治好,我再给你寻几味你想要的草药。” “不急,这些日后再说。” 药房里边还有几个医修忙活,嬴青鱼就在其列,见到几人后便放下手里的针,唤了声师尊,又向清川仙君行礼唤了声师姑,随后将目光逐一滑过几个师姐师妹和……一个师侄。 她瞧到姜鹿云与姜熹十指相扣的手,眉头一动,不免生出些微妙和奇异感。 扶风坦然自若,身旁的蛇妖倒是纠结,可这个世界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因而姜熹只对着救过自己的医修点了下头,没有喊出那句赢师姑。 姜揽星人小里子却不小,握住姜雪青的手无声地想给师姐一些支撑和力量。 嬴忘忧没少给姜雪青检查身体,熟能生巧,不一会儿就放下把脉的指尖,收回灵力,蹙眉沉吟:“不算太好,仍有衰败的迹象。” “重塑丹田说得简单、实际上非常艰险。那方子没问题,但每个人的情况各不相同,体弱者与体健者用出来的后果相差悬殊。雪青的身子内里空虚而无后力,这其中的风险……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一席话下来,如同泰山压顶,将几人方飞上去的心瞬间砸得垂落在地。 姜白玉脸色阴沉,欣喜全无。 她担忧大宝会害怕,当即转头想要安慰安慰这孩子,却见姜雪青先一步伸出手,挨个儿握住她们的指尖,浅笑道:“我从未想过能将这病治愈,如今总算有了一丝希望,自然不能放过。” “治病都有风险,很正常。若能治好,便是天大的福分。若治不好,也是命,我认了。” 晓得几人心里不好过,姜雪青自抚平袖摆,躬身向明疏行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师姨,如果此次失败,我有几分存活的可能?” “七分。” 嬴忘忧看着这个两世加起来都甚是年轻的孩子,亦有不忍,叹了口气:“所谓的重塑丹田,实则是要先破后立,且过程中必须保证灵力流转,所以我无法给你服用麻醉昏睡的丹药,一切痛楚只能靠你自己抗。” “你且放心,纵然失败,我也会竭力保住你的性命。” “只不过,此次无法成功的话,日后也就……” 也就不能再用这法子了。 众人都听得懂嬴忘忧的言下之意。 阿宝拧着眉,手心中已蔓出薄汗。 蛇女沉默旁听,将几人的反应皆收入眼底,不曾漏过姜鹿云的异样,指尖仍旧相扣,姜熹思索片刻,用大拇指悄然抚了抚扶风的手背,试图安抚。 事已至此,姜雪青坚持想要尝试。 她已活活被这个病拖死过一次,还间接害了自己疼爱的师妹与疼爱自己的师尊。 说不怨不恨,都是骗人的。 姜雪青道号岁竹,擅长刀法与符术,年轻时也曾有过想要争出头、不愿躲在师尊羽翼下的傲气,但她的命本就薄,再多的想法与期盼都只得溃散在一口一口呕出的鲜血中。 望着自己带大的两个师妹越发挺拔高挑的身姿与逐渐超过自己的修为,姜雪青独自坐在屋里时,偶尔也会升起些不便与旁人言说的羡慕。 她放不下这次的机会。 知徒莫过于师尊,清川明白大宝的心,便也不舍得再多说,问嬴忘忧讨过几幅调养身体的药,随后提起几个徒儿和徒孙就想回家。 得趁这段时日给大宝好好补补身子。 姜鹿云让师尊先带师姐和小宝回去休息,她拎着蛇女留了下来,布下隔音阵将小蛇妖隔在外头,把事情的经过简要与嬴忘忧说了一遍,想让师姨帮忙瞧瞧姜熹的情况。 “师姨,怎么样?” 阿宝坐在一边看着嬴忘忧给姜熹把脉,又见明疏师姨脸色古怪,有些怕蛇女出事儿,赶紧开口询问。 嬴忘忧扫了眼姜熹,没说话。 姜鹿云会意,凑过去当着师姨的面亲了亲蛇女的嘴巴,将脸色沉沉、自认为被排挤而生闷气的小蛇妖瞬间哄得展眉,这才把师姨又拉入隔音阵。 明疏旁观完全程,瞪了下这个行事放肆的臭崽子:“……她体内有天道法则的痕迹,你应该探出来了吧?” 扶风点头:“熹儿闯进时间裂空,违背天道法则,所以被盯上了,神识记忆混乱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按照正常的过程,姜熹本该与这个世界一同回溯,从头开始长大,长大后再慢慢觉醒记忆。 嬴忘忧偏头观察了两下蛇女,摆手:“没什么大事儿,身体各方面都很强健,神识的混乱许是在帮她融入这个新生的世界。” “你包涵一二,等她记忆理清了,应当就没事儿了。” “那就好,多谢师姨了。” 阿宝暂且放下心来。 然而,她的心放得有些早了。 甚至都不用等到第二日早上,当天夜里就出了事儿。 扶风靠在床头翻看关于姜雪青病情的书,陡然察觉到身旁蛇女的躯体猛地一震,整条蛇都像是换了个人般气势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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