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菡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哦了一声,无情道:“鄙人是刀修,不与你约剑。” 她旁若无人地往自己那柄长刀的方向走去,一双素来写满了漠然的眼睛里却罕见有了几分神采。她直勾勾看着方才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华服少女,与此同时,那手提长剑的少女也在仰头看她。 虽然她提剑时身姿倜傥风流,但沈菡之却怎么看她手里的薄剑怎么不顺眼。 身负如此厚重的杀意,本该握刀啊。 若将人比作刀,她分明是古墓中才会出现的绝世宝刀。 金玉宝石为鞘,锦绣牡丹作穗,明明这样雍容华美,却隐隐透出几分挡不住的冰冷死气。 纵然如此,这也是一柄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好刀! 沈菡之觉得自己何止是捡漏了,这比掏了仇家祖坟还值得庆祝。恐怕连着三百年她做梦都要笑出声。 她站定在这朵小牡丹身前,再看了一眼便转过身面向众人。此时的沈菡之还是平日里那副软绵绵的表情,手上却毫无预兆地横刀出鞘! 侯月刀出鞘三分,哪怕是自诩与沈菡之有几分交情的薛忘情也冷下了脸色。 沈菡之侧过头,竟罕有地有了几分正经神色:“小友若无师承,可愿来蓬莱学宫刀宗沈菡之门下?” 景应愿听到沈菡之这个名字,怔愣住了。 虽然她前世只是蓬莱山峰脚下的外门门生,连学宫内门的入门结界都未曾碰触过,但她确实是知晓这名字的。 修真界崇尚强者,沈菡之是当之无愧的返虚界第一人,比她能打的早飞升了,没她能打又招惹过她的早被打死了,久而久之,这个名字在四海十九州的一些地方已经演变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景应愿也曾憧憬过。 她前世一世未能入学宫内门。 只有那天,被抽筋取骨的那一天,她被放在一叶小界里,被随身带着腾空而起,她听见了片刻的风声,笑声,呼声,山林摇曳声,刀剑嗡鸣声。 随后归于静寂。 直到最终她被封入千年长冰的折戟湖底,只能听见陨落前辈们遗留下的这些刀剑的声音,它们在湖底寸寸破裂,她的身体也寸寸破裂,直到某日,神魂冲破身体,逆转乾坤,回到金阙国的这一夜! 哪怕历经种种,她也忘不了偶然在一次外门灵赏令中结识的友人。 那时她入外门已有一段时日,却因恋慕某个人而有了难言的心事。从风光无两的帝姬沦落至亡国出走,她的每一夜都万分难熬,更觉自己与内门的得意门生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那日她随着那群内门门生出灵赏令,看着心上仰慕那人被围绕在中间,心中更有几分难言的酸楚。这时突然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景应愿回头,看见一位柳青衣衫,长发高束的少女。 “你喜欢她?”那位青衣少女直白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了。” 景应愿默了默,正准备开口,却又听青衣少女鄙夷道:“这位剑修的大师姐可不是什么善茬。道友,你灵力是我从未见过的纯粹,却不知为何在外门……与其呆在这里,还不如四海十三州大比时取个好名次,拜进内门来——我师尊沈菡之正好缺个貌美的小徒弟,她会喜欢你的。” 后来她们一来二去也便熟悉了,相约在四海十三州大比那天再见面。 只可惜景应愿爽了约。 那时她已被身封在折戟湖内,意识模糊间听见湖岸上有人议论:“那个刀宗柳姒衣真是个疯子,平日发疯还不够,今日为了个叫景什么的外门门生居然打上蓬莱大殿去了!听说她把剑宗的大师姐打得跌了一层小境界,这事不能善了,沈仙尊和刀宗那个老闭关的大师姐都强行出关过去帮忙了!” 昨日种种浮上心头,那位青衣友人的话语犹在耳边。在折戟湖底,在极致的痛与冷之间,她也曾做过拜入内门的梦的。 只是梦的内容不再是失火的宫门,亦不再是把酒论剑水月镜花,而是位于一方巨大的磨刀石旁,数年如一日地磨刀。 她在湖底梦中磨了一世的刀,如今刀将出鞘。 沈菡之等不到她回应,默默咳嗽两声,正准备换种战术哄骗她拜入山门。 却不想身后站着的少女郑重地一掀裙摆,跪下结结实实地行了拜师礼。 景应愿额头抵着冰冷的宫砖,极冷,可她的血却滚沸如岩浆。 “门生景应愿,愿拜入仙尊门下!”
第004章 蓬莱学宫 这句话如同炸雷,瞬间将围着的一圈老前辈们劈得有些泄气。 怎么什么好处都被蓬莱学宫给占了,这还有天理吗? 沈菡之可不想那么多,她俯身将少女扶起,师徒二人并肩而立。在一众人灼灼注视下,她伸手替景应愿正了正华簪,大笑道:“好!从此刻起,景应愿便是我座下亲传门生,排行第三。凡尔所愿,本座皆应!” 凡尔所愿,本座皆应! 众人听了这话,没那么熟的只觉得沈仙尊好大口气,果然流言非虚。熟悉的却觉得浑身一阵恶寒,也不知是联想到了这人座下哪位门生干的好事,暗暗想着一定要让自家的徒生离这新的小魔头远一点,千万别招惹上了她。 景应愿不知其中渊源,她对沈菡之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看向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皇妹:“樱容。” 景樱容从方才起便默默肃立一旁,眼眶通红,正强撑着不落下泪来。她虽仍心存希冀,但也知晓皇姐定是无法留在她身边了。此时听见皇姐唤她,那包泪水终于忍无可忍,从颊边滑落下去。 “樱容,前路坎坷,姐姐却无法陪你走完了。” 景应愿回想起她入仙门数年后的人间疮痍,此刻再望向年岁虽幼,却尚有无限年华的妹妹,心头一阵酸涩。 她二人携手立于百年皇权险些倾塌的断壁残垣之中。这方阔大的宫殿之外是更广袤的天地,对比之下,她们渺小得仿佛天地蜉蝣,沧海一粟*。 然而哪怕身如蜉蝣,景应愿却想要活过不止一个朝夕,这一世,她不信命! 她握着妹妹的双手,轻声道:“不要怕。姐姐身入仙门,他们不敢妄动。樱容受了委屈,尽可派人传讯至蓬莱,姐姐会来给樱容撑腰。” 面前的妹妹瞧着已有了几分独当一面的模样,她擦去眼泪,仰头问道:“皇姐,若他日你得道升仙,会忘了樱容吗? 景应愿一怔。 她别过头,泪水不觉间落下。 怎会忘记,怎能忘记。哪怕身死魂销,她都不能相忘。 正是这点执念,支撑着魂魄将阴阳颠倒,山河重现,搏一世不同的结局。 “不会的,”景应愿紧紧抱住了她,“樱容永远是应愿的妹妹,生生世世,绝不相忘。” 景樱容得了姐姐的应允,抿唇笑了。她最后看了一眼景应愿,轻轻将她推开,而后踱步来到殿前,俯视阶下正跪拜的文武诸官。 “先帝殁,长帝姬闻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翌日起,由次帝姬继位称帝,年号开平,诸位可有异议?” 风声烈烈,漫天乌云间竟劈下电光一道。景樱容抬头望去,只见一条浅金色的小龙穿梭云层间,她眯起眼,隐约间只觉跟祂对视了一眼—— 乍时,龙吟九霄! 众人惊愕地看向空中,那条小龙仿佛只是路过,围绕着金銮殿顶盘旋一圈便离去了,去时拖曳电光百里,空留一条浅金色的印痕。 而方才那群臣子早已大呼着“真龙天子”、“我金阙之幸”再行跪拜礼,看向景樱容的目光已然是完全的臣服。 景应愿望着妹妹负手而立的背影,又想起上一世那具被蛮人铁蹄踏过的尸体,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放下。 直至此时此刻,有些人与事已经同前世彻底不同了。 沈菡之啧啧两声:“你这妹妹不错。人间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若她争气得了造化,你姐妹二人再见的日子定不会太迟。” 景应愿舒出一口气:“定当如此。” 见二人已俨然一副师徒情深的模样,方才围堵在此的几位门主心头长恨。 恨此女还是被蓬莱学宫截了胡! 玉京剑门的那位薛忘情挠了挠头,试图挽回点什么:“那个,应愿小友啊,其实我座下也有个不错的小郎君,待到学宫游学时你可千万记得同他约剑。” 还没等沈菡之呲牙咧嘴发作,凌花殿的春拂雪也轻飘飘接了一句:“此届凌花殿来的是我亲传门生,都是姐姐妹妹,想必比玉京剑门的小郎君要更聊得来。” “春拂雪你不讲武德!” “薛门主言重了,拂雪只是想着大家都是姐妹好说话罢了,薛门主也可以让玉京剑门的女修来游学——” 春拂雪笑得诚恳:“啊,原是我忘了,玉京剑门女修的数量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吧。” 听到这里,沈菡之终于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什么意思,想拐我徒弟,没门!” 景应愿混乱中感觉自己被拉了一把,自家师尊盯着她手里提着的长剑,啧了一声:“都拜入我座下了,小牡丹你这把破剑怎么还不扔?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当心脏了手。” 她踉跄着被提上了一把瞬间变大的巨刀,霎那间二人腾空而起。景应愿勉强站稳,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长剑道:“师尊,这把剑于我有特别的用处。” 沈菡之挑眉,啧啧道:“现在的孩子,还都有小秘密了。” 她抛了个芥子袋过去:“收着吧小牡丹,你师尊没带什么好东西,先凑合用。” “多谢师尊。” 景应愿后知后觉地疑惑道:“但是师尊,我不叫小牡丹。” 沈菡之回过身戳了戳景应愿的牡丹发簪:“你现在就叫了。拉紧为师,为师带你回咱们今后的家!” 她叹了口气:“若你上边那两个师姐像你一样乖巧该有多好。一个惹事精天天给本尊惹事,一个养着养着开始常年闭关,天天不着家。” 景应愿脑海中浮现出上辈子柳姒衣不着调的模样,猜到惹事精应该说的就是自己这位故友。 至于那个常年闭关不着家的—— “站稳了!” 景应愿连忙握住了师尊的衣角。 大能捏诀,云海翻覆,踏山河于足下,百里不过瞬间! * 蓬莱学宫,天下第一宗。 虽然名作学宫,但学宫的范围绵延数百里,俨然人间城池的模样。学宫坐于数座峭壁之顶,峭壁百里之下是一座小城,名叫物外小城,是外门门生活动的区域。 在物外小城,你可以在各种地方找到各种千奇百怪的灵赏令,也就是老生常谈的历练。 灵赏令从四海十三州各处发出,若对方不愿表明身份,你永远不知道发出灵赏令的那人是谁,可能名不见经传,也有可能是某位隐世大能,甚至背后是妖修魔修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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