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山一个激灵,手一撑地猛地站起来,挡在陈婧面前。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放走陈婧,以后都不会再遇到她。 陈婧很客气的对挡在她面前的裴南山微笑:“不好意思,晚上恐怕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吃炸串了。” “陈婧你知道我拦住你不是为了说炸串的事情。”裴南山听到自己的语速飞快,她一鼓作气,唯恐停顿一秒都会让陈婧和她擦身而过,“这个事情你要怎么解决?你想怎么解决?三万块,后面会不会还有三十万?” 陈婧垂下的睫毛在她的眼睛下面围出一圈圆弧形的阴影。她的嘴角肌肉痉挛了两下,颤动起一个微笑,是陈婧的招牌式微笑,是陈婧面对一切的微笑:“不会的,不会再有后面的三十万了。我……在这一点上我还是相信赵佳的。” 裴南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相信她?” 陈婧还在微笑。 裴南山已经明白陈婧的微笑不代表她有好心情,也不代表她的礼貌。陈婧的微笑只是微笑,是应对一切的法宝:“是啊,我相信赵佳。” “你不能信她!她是,她是……” “我们曾经是一路人。”陈婧第一次打断裴南山的话。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打断她人话语,“我们是一类人。我和她,和赵佳是一类人。裴南山,我们不是一类的。” 她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为二人的关系做下了判决。 裴南山甚至没有办法从她的微笑里看出她有没有一点儿心痛和不忍。 人类从六个月大就开始牙牙学语,聪慧的孩子八个月大就会喊‘爸爸’‘妈妈’。语言学家说过儿童的语言能力发展到六岁左右就会与成人完全一致,即为成熟。 可实际上在六岁之后人们仍然要学习说话。 如何婉转,怎么拒绝,在成千上万的词汇中找到最精准的词汇和语句来精准的表达自己的心意……对于最后这一点,裴南山觉得她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 陈婧走了。 她待过的客厅里还有她身上的柑橘香味。浓郁的,清爽的,和陈婧的人一样矛盾的残留在她坐过的沙发上。 裴南山跪在沙发前面,俯下身去整张脸埋入沙发靠背上,那股柑橘气味毫无保留地强行灌进裴南山的鼻腔里。 闷和香是两缕丝线,顺着鼻腔钻进裴南山的气管,通往她的心脏。 裴南山在无法喘息的同时张大嘴巴咳嗽。 咳嗽声很快被沙发靠背的棉质材料吸收进去,传不出一声,落不到陈婧耳里。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裴南山确实如她所料的没有见到陈婧。 同时学校里也有流言,有关陈婧的流言。 裴南山不愿意听,可是能够猜到。那天赵佳在学校门口说的那么清楚,那么明白,就差直接把‘卖’这个字说出来。 年轻人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的躁动,猎奇的心理,每一条都是让这类流言越传越广的理由。 裴南山知道她们不会停下。 除非有更大更爆炸性的事件发生,裴南山知道没有人会停下。 她们还会往流言里添加更多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猜测的。没有人会考虑风暴中心的陈婧有什么感受,没有人会顾虑这样的流言对陈婧一个女孩子会带来多大的伤害。 没有人考虑陈婧,但是裴南山会。 她在大学校园里路过一个又一个同学的时候会想,她们会不会说过陈婧的坏话?她们是不是也是流言的传播者? 那段时间裴南山的社交圈子越缩越窄。这对于一向喜欢交朋友的裴南山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但是裴南山再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给陈婧的转账被原封不动的退回,给陈婧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陈婧也不接她的电话,**也不回她的消息。 裴南山站在宿舍楼下等了很久,最终等来的是脸色难看的苏乐然:“陈婧说过了,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不要做这种事情。现在这个时候,对你不好。” 虽然苏乐然没有明说,但是裴南山敏锐的察觉到这句话苏乐然是原封不动转达陈婧的口吻。 裴南山说:“我不在乎。” 苏乐然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可是她会在乎。” 陈婧确实没有办法不在乎。 裴南山在宿舍楼下等她的第二天,陈婧退学了。 十三岁暑假对陈昕怡来说和所有的暑假都不一样。 七月十六号,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她爸妈都去上班,只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坐在沙发上吃冷饮,是爸爸昨天特意给她买的大布丁。一块钱一个,爸爸给她买了二十个,和其他很多冷饮一起塞满了冰柜。 她一边看电视上播的少年包青天一边吃,没有穿袜子的脚踏在沙发上。 陈婧的电话是这时候打来的。 陈昕怡根本听不清陈婧在说什么,只能听到陈婧在电话那头一直呜呜地哭。 陈昕怡慌了神,让陈婧干脆来她家里。 陈婧很快就到了,她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和裤子,凉鞋也坏了一根绑带。 陈昕怡顾不上对陈婧的穿着打扮吃惊,因为接下来有让陈昕怡更吃惊的事情。 陈婧打开书包,露出满满当当的红票子。 陈昕怡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 第6章 透明人 步入大四,裴南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忙碌。 她不但需要和其他同学一起拍一部属于她们的毕业电影,还要不停的恋爱分手。 裴南山自己没有算过,但是苏乐然给她算过,在大三到大四这一年半里,她谈了十次恋爱,平均一个月换一个。其中最短的一个只有一周,最长的一个保持了两个月。 说起来人生玄幻。 苏乐然原本是最讨厌裴南山的,当时还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挡陈婧和裴南山联系。但是自从陈婧退学,裴南山蹲在苏乐然面前连着大哭了一个月之后,苏乐然一边嫌弃,一边和裴南山保持了密切联系。 现如今说两个人是好朋友,苏乐然会一边不耐烦地说‘她那个死样子谁要和她当朋友’,一边赴她的约。 苏乐然赶到和裴南山约定的商场门口时,裴南山的脚边已经有一地的烟头。 这两年裴南山的烟瘾很重。没有人能管的住,也没有人能管。 裴南山穿着一条苏乐然看不出材质的裤子,黑色的,紧绷绷的贴在她的大腿上,勾勒出修长健美的腿型。皮夹克让裴南山变得冷峻和不近人情,非常搭配此时此刻她微眯起辨认来人是否是苏乐然的淡淡不耐烦的眼睛。 确认了苏乐然过来,不耐烦一扫而空,可皮夹克仍然带着冷漠。裴南山丢掉手中的香烟用脚尖碾灭,自然的伸手接苏乐然肩上的小挎包。“辛苦辛苦,上班累不累啊?” 苏乐然在去年毕业,在外贸公司找了个班儿上,朝九晚六,每天忙的六亲不认,只有周末能稍微休息一下。 “你说呢?” 裴南山耸耸肩,走在苏乐然前面半步,微微侧过头来说:“那今儿好好吃点,我请你。” 苏乐然说:“你少来了。我看你是又有事情要求我吧。” 裴南山领她到自助餐厅,199一位,她付钱的时候眼也不眨。直到跟着服务员在座位上坐下了,裴南山才腆着笑脸说:“确实有一件事,而且只有你能做到。” 苏乐然一抬手:“放。” “我们这不是要拍电影吗?想做一期关于女性的主题采访,所以我想……” “少来,我可不会作为成功人士接受你们的采访。” “欸?乐然姐可不能在我们这个还不成熟的采访里出现。你得等我几年,等我成熟了,给您做专访。” 饶是刀子嘴如苏乐然也忍不住被裴南山逗笑:“行行行,这么跟我说话是吧。” 裴南山短促一笑,紧绷的嘴角暴露她的紧张:“唉,说认真的呢。能不能帮我找到陈婧。” 苏乐然没有着急回答。 她转移了话题,嚷着说饿,和裴南山去餐台拿了吃的,重新回到桌子上先垫了几口吃的,获得重新开口的力气:“你是真的想要拍电影,还是想借着拍电影的名头重新见到陈婧?” 裴南山讪讪一笑,不用话语,答案已经给到苏乐然。 这间自助餐厅的炸鸡翅做的不好,它们摆出来展示的太久,本该金黄酥脆的外壳已经软软的塌下去,面包粉裹在内层的鸡肉也缺失水份,干瘪,柴,不好吃。 可是苏乐然还是拿着叉子插着它,一边吃一边向裴南山补刀:“我可以帮你问,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陈婧有男朋友了。” 裴南山回应她的是和瘪掉的鸡翅没有区别的干巴巴的笑声:“哦哦哦,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苏乐然回忆着,尽量详实的告诉对方,“两个人是在网吧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认识了也要四五个月了,他们天天在一起打游戏,上个月那男的表白了。” “是男人?” “对啊,当然是男人。陈婧又不是同性恋。” “是网友吗?” “不是啊,他们两个在一个网吧打游戏。说起来还挺搞笑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公会的,打副本的时候打着打着发现竟然是身边的人。” 裴南山的手贴在大腿上,由膝盖往大腿根的方向摸索,下意识地找裤子口袋想要掏出一根烟来,“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陈婧也说巧,说两个人好有缘。” 裴南山恨苏乐然此时此刻故意当个木头。 “那男的多大了,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天天在网吧打游戏?”陈婧竟然还打游戏?裴南山没法想象。 鸡翅只剩下了两根黏着撕不下来碎肉的骨头,苏乐然丢掉它,“他和苏乐然一样大。人家有正经工作的,是做游戏设计的,只是晚上去网吧玩游戏。再说了,陈婧也天天玩儿啊。” 苏乐然说到陈婧也这么做的时候,裴南山就没有了办法。 陈婧也这么做,陈婧这么做可以,但是对方不可以。这是裴南山这两年来一直独有的双标。 尽管裴南山这两年再也没有见到陈婧,有关陈婧的消息偶尔还是会通过苏乐然的口传到裴南山的耳里来。 陈婧离开了樟市去了川市,陈婧又从川市回了樟市,陈婧在樟市的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陈婧租了一个房子…… 有关陈婧的桩桩件件,苏乐然不常提,提了也不过是以上这类浅显的消息,裴南山也不方便多问。 裴南山没有摸到裤子口袋,在脱下来放到一边椅子上的夹克口袋里摸到了她想要的烟。 苏乐然抢先一步制止:“餐厅里不能抽烟。” 裴南山的舌尖抵着上颚,不满地发出‘啧’一声:“我出去抽个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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