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山倚着陈婧,无尾熊似的,腻腻歪歪和陈婧一起走到南门门口。 陈婧停住了,裴南山趔趄一下,跟着停下脚步,循着陈婧的眼睛去看她看的人。 不高的个子,利用防水台超高的厚底高跟鞋来弥补她们之间身高的差距。大红的波浪卷发火海似的铺在脑后。没有人会想到顶着一头红发去穿绿色衣服,但是裴南山和陈婧眼前的女人就穿着一身鲜绿色的紧身皮衣,用它的紧来突显自己波涛汹涌的身材。 这个女人只凭穿着就能在所有场合获得大众全部目光,至于她长成什么样就根本不重要了。裴南山也没有分出很多精力去看她的脸,因为她听到那个女人用一种非常熟稔又带着隐隐威胁的语气喊:“陈婧。” 裴南山感到自己正贴着的身体在颤栗,轻晃一下之后陈婧的臂弯离开了她。 那女人的目光落到裴南山身上,从上到下的打量她一遍,很快又重新落回陈婧的身上。她又喊一遍:“陈婧。过来。” 这种喊狗似的语气让裴南山皱起眉头,可是陈婧恍若未觉,脚步虚浮的朝着那女人走了过去。 “三请四请,你还挺能藏?”那女人挑眉,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陈婧的衣领往她身前带。陈婧被她勾了一个踉跄,但很快在她身前半步远站定。 “跟我走。”那女人丢下这句不容置疑的话,抱着胳膊转身就大步往前。 她根本不考虑陈婧会不会跟上来,仿佛陈婧一定会跟她走。 这个女人是谁? 裴南山如果是一只猫,此时所有人都会看见她弓起的背和炸开的毛。 “陈婧,你别去。”裴南山迈开碎步,小跑着走到陈婧身边拉住她的胳膊,“你别去,你和我走。” 那女人停下脚步回了头,看裴南山的眼神饶有兴致:“你谁啊?” 裴南山握紧了陈婧的胳膊。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不抓紧,陈婧会像游鱼一样从自己的手中游到她不想去的地方。 “你谁啊?”裴南山皱起眉毛,让自己的气势不输给那女人。 那女人哑然失笑,看裴南山和看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她不和裴南山废话,只看陈婧:“你李哥在那等着呢,你还不走?” 陈婧的唇角被女人这句话中无形的线牵起来,露出一个微笑。她对裴南山说:“没事,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你不能去!”裴南山在这一刻完全被冲动的本能牵着走。她不知道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女人口中的‘李哥’是谁,但是她知道陈婧不想去,陈婧在害怕。 女人不满的咂了一下嘴:“小妹妹,姐姐今天有事改天陪你玩,你自个儿回家玩去吧啊,乖。” 裴南山不再理睬她的态度,转过脸呵斥陈婧:“我说了你不能去就不能去!” 陈婧没动,侧脸对着裴南山,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她们三个在校门口的争执已经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围观。 女人抱着胳膊,再一次看看裴南山和陈婧,又看了看边上指指点点的大学生围观群众,扬起笑脸,慵慵懒懒戳人心:“哦,我说你在躲什么呢。原来你现在勾搭上女人,不陪男人了啊。” 裴南山在周围低低的哗然中确认了自己听懂的话。 她看向陈婧——陈婧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 可是裴南山看见陈婧脸上一贯的微笑逐渐斑驳龟裂,裂痕从她的曈仁开始,是细细密密的,一直往她的脸颊蔓延,再攀上脖颈,直达胸腔。 “你要是早点儿和我说,我也犯不上来学校找你啊。这下好了,李哥还在那儿等着——你别整那一出,装的不认识人似的。你都跟他多少年了,现在想到立牌坊了?” 裴南山看不到陈婧的内心正在崩塌。 女人的话犹如台风过境,在陈婧心里卷起轩然大波。她不愿面对的梦魇,内心最深处的梦魇,无论怎么样都好像逃脱不了的梦魇,在谁面前重现都可以,她都能直视这梦魇都能泰然微笑着跟女人走。 可偏偏在这时候,在身边是裴南山的时候,梦魇重现在她的面前。 陈婧的脖颈冻结,全身冻结。她不能转头,无法呼吸,裴南山温热柔软的手掌在此刻变成钢钉扎进陈婧的骨腕里。 陈婧痛不欲生,也痛不堪言。 裴南山禁止那个女人继续说话。可是陈婧知道裴南山只是在做无用功。 陈婧抬起胳膊,很重的拍到裴南山的手背上,贴住裴南山光滑的手背,陈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过去,可以过去的。但是我——赵佳,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以后不能来找我。” 那女人,就是赵佳,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啊,是,是说过。但你忘了?你上次和陈昕怡一起跟我谈的时候说过了,如果我需要还是可以来找你帮忙的。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我亲自过来不是很正常?” “上次说的是我可以帮你最后一次,”陈婧的牙根咬在一起,摩挲着口腔中的软肉,“不是一直帮你,也和陈昕怡没有关系。” 裴南山没有忽略陈婧话中咬着的重音,也没有忽略从赵佳身后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另外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裴南山认识,也知道。那是陈婧的朋友,叫做苏乐然。她和乐队里的键盘手是好朋友,也经常来乐队玩。 另外一个裴南山不认识的女人从赵佳身后跑上前来,挡在陈婧的身前,大有一副老鹰捉小鸡时鸡妈妈的气势:“赵佳,我上回就告诉过你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赵佳揉了揉耳垂,越过那女人的肩头去看陈婧:“看起来你最近混的确实比当年好多了,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你出头。哦不对,你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就是你身前这位‘好闺蜜’的‘功劳’吗?” 陈婧的脸已经不能够用‘惨白’形容。她像是被活着灌了水泥做成艺术品的雕塑,矗立在南门前,她的好闺蜜身后。 裴南山在这十月金秋看见陈婧的鬓角边全是细密的汗珠。她的鬓发承不住这些汗珠的重量,没一会儿它们就顺着垂落的长发悄然坠下,一颗颗从陈婧的发间滚落到裴南山的喉头,落进她的心间。 ‘不能再等了。’裴南山心想。 她拉起陈婧的手,从挡在她面前的人身边绕开,在路过赵佳的时候说:“你不用威胁她,她不会再跟你走。” ---- 第5章 语言学习 六岁第一天上学,陈婧背着奶奶去赶集从地摊上带回来的二十块钱的书包坐在教室第一排。 陈昕怡自教室后面越过千山万水地走来,站在陈婧的面前问:“我姓陈,你怎么也姓陈呢?” 陈婧面前的陈昕怡拥有一双和后来认识的裴南山一样干净纯粹的眼睛。她不是来找事,只是六岁单纯的小孩弄不明白‘姓氏’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陈婧说她也不知道,陈昕怡想了一会儿说:“那你应该是没有养在我家里的姐姐吧。” 自此,陈婧开始了和陈昕怡长达十六年的友谊。 陈婧坐在裴南山家里的沙发上。 她面前的地上盘腿坐了三个人:裴南山、苏乐然和陈昕怡。 苏乐然一向不喜欢裴南山,这时候和她肩并肩贴着坐倒是又没了意见。陈婧思绪纷乱,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什么事情都想起来。 苏乐然看看陈昕怡,又看看裴南山。对后者她爱憎分明的撇了一下嘴。“这个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太尖锐了,陈婧忍不住出言制止:“苏乐然,不要这样。” 苏乐然和陈昕怡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陈婧脸上,灼得陈婧脸颊刺痛,垂下眼皮。 必须有一个人来打破僵局。 一直安静着的陈昕怡在这时就做了这个破局的人。她说:“我没有告诉她你在哪里。” 裴南山和苏乐然不约而同地看向陈昕怡。陈昕怡齐肩长发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半边额头和侧脸。她长长的睫毛低垂,轻颤。 陈婧看向陈昕怡,声音不高,但是能让在场人都听清:“我知道。” 陈昕怡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我给赵佳又发了一个消息,她跟我说了她不会再来了。” 陈婧牵起唇角:“她没让我再去最后一次?” “没有。” “你答应她什么了。”陈婧不是在询问她,她很笃定赵佳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们。 陈昕怡干咳一声,再次舔一舔嘴唇:“三万块钱。” 陈婧的笑声轻的羽毛也吹不起来,裴南山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瑰丽的讥讽。“好。我给她。” “不用了。”陈昕怡的脖颈似乎卡在她的浅紫色卫衣衣领里,她一手拉着衣领,一边费力地扭动脖颈,白皙的脖颈露出一截来,陈昕怡的话也露出后半截,“我给吧。这件事毕竟是因我而起的。” “没关系。”陈婧的手指尖按在陈昕怡拉着衣领的手背上,“而且这件事不是因你而起,你只是想帮我。” 苏乐然已经在边上当了很久的木偶人,又被陈婧呛了一句,这时梗着脖子不甘心的叫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的哑谜,有没有人能解释给我听啊?” 客厅里三个人的视线齐齐落到苏乐然的身上。 能,这个客厅里有两个人都能把事情解释给苏乐然听。 陈昕怡还在犹豫是否要由自己来说这件事,也在犹豫措辞,如何能够尽量减少陈婧的再次伤害。陈婧却用平铺直叙的词汇直接撕开伤口:“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有一个男的骚扰我,陈昕怡拜托赵佳帮我摆平。出于还人情,赵佳让我去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上床,我去了。” “可你不是自愿的!”陈婧的话音都没有落下,陈昕怡就急切地直起腰身为好友撇清,“你是被强——” 陈昕怡硬生生按回喉咙里的那个字不会有人去追问它的夭折。 在座的都是有至少九年义务教育的年轻人,没有人联想不到陈昕怡要说的话是什么。 一直安静地坐在地上的裴南山已经在简短的几句话内已经推测出陈婧鲜血淋漓的初中生活,也找到了她一直奇怪陈婧身上矛盾气质的来源。 乖巧温柔是陈婧的天性,而那种一直萦绕在她身上的低廉风尘是后天生活强加到她身上的。 陈婧没有办法和过往的经历和解,两种气质就这么尴尬生硬的叠加在她的身上,产生了独有的陈婧。 裴南山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也好,询问也罢,或者说她来帮陈婧分担那三万块钱,尽管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们应该去报警’。 “好了,我们回去吧。”陈婧没有等裴南山想出她该做的对策和表情,也没有等到裴南山对这件事发出任何反馈。她在苏乐然不断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异常的平静。裴南山看见陈婧那双温柔的仿佛能包容天地一切的眼睛在此刻全无神采,她的瞳仁边沿泛着淡淡的金色,在照进屋内的阳光下给人冷漠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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