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对方可能跟窦婴有什么牵扯,崔筠到底是压下了因芥蒂生出的反感。 此时在营寨中的张棹歌浑然不知自己被讨厌了,得了赏钱的镇兵们倒是对她喜欢得紧,尤其是她将自己那份也分给了他们。 底下的队长问她:“大郎便不留几个钱?” 张棹歌说:“反正你们很快就会还给我的。” 队长想起过往她在手下那里赢的钱,顿时无言以对。 半晌,还是笑着说:“大郎还是心软,虽然回回都赢了大伙,但事后又会借各种赏赐的名目还回去。” 军中赌博风气盛行,张棹歌并不热衷赌博,但总有人想不开要在赌桌上挑战她,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她杀个片甲不留。 她赢了钱,别人也不敢有怨言,不过不出几日,她就会借打赏之名将赢来的钱还回去。 得了赏赐的人对她更加忠心,觉得这头儿真够大气,丝毫没想过张棹歌压根没出一分钱。 就算意识到了又如何?张棹歌赢钱赢得堂堂正正,那些因为她的赏赐而认为她软弱可欺,想要骑到她头上的人,坟头草都三寸高了。 张棹歌软硬兼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将一百名镇兵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等手下一走,张棹歌心疼地捂着胸口:“格老子的,让你装杯,月底等着吃土吧!” 好在作为穿越人士,她也是有外挂傍身的,外挂给不了她荣华富贵、金山银海,维持温饱却是没问题的。 想到还要给上司郑什将送去崔七娘额外补贴的钱粮,张棹歌就有些发愁:礼不好送哇。直接送过去会显得太巴结,郑什将未必会领她的情。 不送肯定也不行,她本就是空降来的,郑什将没把她当自己人,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带人去搜山——鲁阳关内的强盗前几次抢劫,郑什将都是指派了另外两营的县镇兵去的,但次次扑了空。 强盗嚣张,久而久之就引起了上面的重视,郑什将为表现出他对此事的上心,干脆让她去搜山。 她要是没抓到人,肯定要被郑什将推出来背锅。 这次私吞崔家送来的谢礼,郑什将那小肚鸡肠的性子肯定会计较,指不定还会让另外两营瓜分她们这次剿匪的功劳。 果不其然,张棹歌才去见他,他便好一通阴阳怪气,批评她身为朝廷的将士不应该向老百姓索要报酬,又扯到她纵容手下赌博。 张棹歌暗想,也不知是谁昨晚在赌桌上输红了眼。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张棹歌也乖乖认错:“什将教训得是,属下会进行深刻的反省,并会好好约束他们的!” 一名镇兵进来,在郑什将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郑什将急匆匆地出了营寨,回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棹歌,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张大郎啊,你知道反省就好,下不为例啊……” 另外两营的副将本来还等着看好戏,孰料郑什将亲自将张棹歌送出来,还夸“他”年轻有为,希望“他”再接再厉。 不仅在张棹歌纵容手下玩叶子戏一事上轻拿轻放,在他们面前也绝口不提剿匪是全县镇兵共同的功劳这事了。 两营副将:“???” 发生什么事了?
第5章 阿姊 “你说张副将把钱粮送到郑什将家里去了?” 听到消息时,崔筠正拜祭完亡父亡母。 在父母的坟前,她一身素雅寡淡的衣裳,头上仅用一支木簪和一把梳篦挽着发髻,脸上也未曾涂抹胭脂水粉。 青溪答道:“是,那日随我去的部曲在田间看到了张副将手底下的镇兵押着车经过,装钱和粟米的麻袋上印的是崔氏的族徽。” 崔筠说:“他想得很周到。” 在全营镇兵的眼皮子底下直接将钱粮送去给郑什将,另外两营的人见了指定要说什么,郑什将也不好意思收下。 直接送到郑什将的家里去,既顾全了郑什将的面子,又不会叫另外两营的人拿住把柄。 郑什将想要退还,家里人也不一定答应。 当然,若是遇到一个脾气直的什将,这样的手段是行不通的,但张棹歌既然敢这么干,必然是摸透了郑什将的性子。 祭扫完回别业,半路便见婢女朝烟飞奔来报:“小娘子,快回去,窦、窦娘子来了!是张——” 原本还在路上慢悠悠欣赏秋景的崔筠脚下一顿,须臾,快走了几步,又疾奔起来。 到别业门口,见伫立在门口的镇兵,她一下子回过神,扶着车门的门楹轻喘调整呼吸。 朝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将剩余的话补全:“是张副将送来的。” 崔筠已经猜到。她从容地进门去,过了二门便在前堂看到了杜媪与一群严阵以待的奴仆。 未及进屋,一道倩影跃出,崔筠便被抱了个满怀。 “七娘。”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崔筠没忍住眼眶泛酸,又落了泪。 “阿姊。”她看着眼前年仅二十一岁,经历却坎坷波折的表姐窦婴,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诉说。 一旁倚着门楹的张棹歌瞧着这大团圆的一幕,内心微微触动: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有没有趁着还年轻赶紧生个二胎。早些年家里拆迁的钱还没有动过,回迁房有三套,商铺也有六间,只要不赌博不创业不投资,养老是绰绰有余的。 哎。谁能想到她年纪轻轻就这么穿越了呢? 要不是那一场席卷了全省的水灾,要不是半夜赶去转移山区群众,要不是那山体滑坡…… 罢了,好歹还活着。 穿越的这半年时间里,她都忍耐着不去想她失踪后父母的反应,也不去思念双亲、友人,但思念之情如潮涌,也不知道哪天在什么情况下就决了堤。 张棹歌不忍打断姐妹温情团聚,走了出去。 窦婴把她叫住:“大郎。” 张棹歌回头,说:“我回营寨,你有事让人到那儿找我。” 崔筠松开表姐,又拭去脸上的泪,向张棹歌表达了谢意。 张棹歌离开后,崔筠不欲叫杜媪等人在旁边盯着,便拉着窦婴到更里面的北堂去叙说旧事。 “阿姊这些年受苦了。” 窦婴眉眼弯弯,打趣道:“你觉得我是沧桑了,还是被磋磨老了?” 崔筠忙说:“阿姊依旧光彩照人。” 她的表姐窦婴年少时,其美貌便已经冠绝汴州,及笄后更是美得倾城。 当初李贼占领了汴州,听说了窦婴的绝色,就闯入窦家提出了纳她为妾的要求。 窦家也是官宦世家,当朝的窦宰相便是窦婴的族祖父,以她的条件,嫁给皇亲国戚都不输门第,儿子比窦婴还大几岁的武夫李贼怎么有脸让窦婴为妾? 但为了保全窦家上下,为了保护来窦家避难的姑母、表妹,十六岁的窦婴便主动站了出来。 在她的庇护下,年十三,脸蛋刚长开的崔筠才避免成为被李贼赏赐给部下的玩物。 她的付出与恩情崔筠没齿难忘,更不会有任何轻贱她的念头。 窦婴豁达地笑说:“我并未吃苦,所以不必怜悯我。” 尽管窦婴的遭遇在世人看来是不幸的,但她本人却并未将过往的苦难放在心上。这三年来容颜未改,心性也依旧是这么豁达洒脱。 在她面前,崔筠自惭形秽。 窦婴爱怜地摸了摸崔筠的脑袋,说:“当初我委身于李贼,本就抱着舍身取义诛灭李贼的心思,不全是为了你们而委曲求全,所以不必介怀。” 经窦婴娓娓道来,崔筠才知道窦婴当年想办法取得李贼的信任后,以维系李贼跟牙门将陈仙的关系为由,跟陈仙的妻子窦氏结为姐妹。 窦婴深知枕边风的威力,便常给窦氏洗脑,多年经营,终于令陈仙有了归降朝廷的心思。 陈仙收买了李贼身边的医官,借着看病的机会给李贼下毒。 今年四月初二,李贼毒发,其子封锁了消息,窦婴将密信放在点心里给窦氏送去,陈仙便领着牙兵杀了李贼的妻儿,自领节度使之职。 不过仅三个月,李贼的亲信吴诚便打着为李贼报仇的幌子杀了陈仙。 就算吴诚不清楚窦婴在李贼被杀一事上起了什么作用,但看到李贼的妻儿都被杀光,她却被陈仙放了一马,也能猜到她是跟陈仙是同伙。 “我当时不在陈宅,贼军未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张大郎又赶在贼兵到来之前将我救走,我因此躲过一劫,可惜镜颜……” 窦婴黯然。镜颜是她身边的婢女,当初她被李贼纳为妾时,镜颜也跟在她的身边。吴诚报复她时,镜颜担心她无法脱身,就换上她的衣服吸引前来杀她的贼军注意,为张棹歌争取将她救走的时间。 “难怪阿姊这次过来身边并无镜颜相伴。”崔筠不由得为镜颜感到惋惜,“那之后呢?” “之后张大郎随陈仙的心腹牙将去东都洛阳投奔贾使,他将我送回汴州,我听闻他要到汝州任镇将,便托他帮忙打听你的下落。” 听到表姐言辞中对张棹歌的亲近,崔筠醋意横生。 窦婴敏锐地发现了七娘的小表情,想起什么,便宽解她说:“你可是知晓张大郎出身淮宁军的事了?其实你误会他了,他并非正规的淮宁军出身。” 崔筠讶异,淮宁军还分正规不正规? “张大郎是关中人,关中闹饥荒,三月的时候他跟着乡里逃荒到蔡州,然后遇到李贼招募兵马。他投戎没多久就碰上陈仙诛杀李贼自立之事,之后被选为陈仙的亲兵,再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所以当年李贼领着淮宁军破城、劫掠之时,他并未在其中。” 崔筠闻言,心中对张棹歌的那点芥蒂也没了。 “不提他也不提我的事了。”窦婴关心地问:“七娘这些年怎么样了?” 崔筠说:“当初阿姊被带走,我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你传递书信回来,而阿娘受惊吓后,缠绵病榻许久,但药石罔效,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只好带着阿娘的遗体回汝州。我在鲁山县找了许久才找到阿耶的墓,将他与阿娘合葬。之后我被大伯父给接到了邓州……” 她也曾托大伯父崔元峰派人打听窦婴的消息,但蔡州是反贼的地盘,窦婴又在李贼的后院,想要联系上她并不容易。 后来先是李贼被杀,陈仙取而代之,吴诚又杀陈仙……到处兵荒马乱,消息也有滞后性,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我时刻想给你传信报平安,但我不能。”窦婴叹息,她当初作为一名侍妾,地位无法和正妻相比,行动也会受限,所以并没有给她的家里人传递任何消息。 正因如此,才让李贼渐渐放下戒心。 哪怕陈仙杀了李贼,她也并未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然,这个中的辛酸便不必提了,免得让崔筠更加难过。 恰巧崔筠也不想让好好的重逢变成诉苦大会,只挑一些高兴的事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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