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桌上不知为何放了一串道珠,赤金檀材质,闻起来淡淡的香,青黎摸到后拿在手里把玩,手指拨过头珠,又转回,是谓道家周天循环之意。 如今是景贞二十七年,作为未来女帝的执刀人,陈安初出茅庐,就已经在朝中搅弄风云。 他出身草莽,以买官上位,自然为同僚所鄙夷,而他也从没想过向其他朝臣示好,反倒借着从前做过狱丞之便,在京中汇结了一群地痞,让他们探查朝臣秘闻,从而向上告发以谋陈功。 燕国朝堂太平多年,冗官冗员众多,大部分都迂腐求稳,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无赖,自然都想在其根基未深时置之死地。 甚至在公主府内,都有许多人为其心思狠辣、手段残忍所不齿。 秦宸章也曾因陈安的任用问题与青黎商量,毕竟为君者,谁不想近贤臣远小人?可这世上的“贤”臣又有几个愿意认一位公主为君? 青黎极少在这种政事上左右她的想法,闻言也只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一句用人唯才,不拘一格。 此后十日,京中果然有一人告到大理寺,称襄王府霸占了他家百亩良田,还打死了自己一对儿女,致其家破人亡,无门寄身。 皇亲国戚中这样的案子,大理寺不知道积压了多少个,案轻者最后只能变成架上一片黄纸,案重者也不过捉一仆从代主受过。 刚开始,此案也确实只以奴仆犯事与王府无关下了定论,没想到一夜过后,那仆从竟在狱中反咬襄王十几条罪状,打头一条便是襄王不满皇帝无道,已在府内藏盔甲斧钺,意图造反。 带血的口供文书第二日清早便放到了皇帝的案头,皇帝震怒,当即命令众人彻查襄王府。 襄王府被翻了个底朝天,盔甲未找到,可口供上其余十几条罪状的人证物证整整齐齐。 四皇子白服入殿,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得几近昏厥。 此事闹了月余,日头进到十一月,冬至祭天在即,皇帝与宗室、礼部诸人随便定了后宫因患腿疾而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代为主持。 这几年秦宸章养性子养出一点火候,在外没什么表现,私下面对青黎时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骂起那些宗室里的老头子们来银牙都快被咬碎了。 秦宸章厌烦秦氏宗族,但不妨碍她看重公主府与宗室之间的关系,她日常结交那些年轻勋贵,每年节前节后,公主府都给京中诸位王侯送银子,这两年光一个矿产生意更是让众人赚了盆满钵满,可如今用到的时候却屁都不放一个,还反过来拿宗法规矩压她。 就连襄王也只是在这场风波中蜕了层皮,除却惹了些皇帝忌惮外,无罪脱身。 秦宸章心里憋了口气,郁闷透顶地过了个年,年后不久就找人把五皇子杀了。
第138章 古代宫廷38 五皇子是被侍女在床上勒死的。 景贞帝的身体本就每况愈下, 皇子之死令他又惊又怒,好几日都寝食难宁,精神也越发不济。 等二月初四, 五皇子下葬,他在众目睽睽下一阶踏错摔倒在地上, 左右内侍匆忙将其扶起,就发现皇帝半个身子已经无法动弹, 说不出话了。 当夜, 骊京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被召进宫里,秦氏王侯、后宫诸妃及皇子公主候在殿外, 又有禁军将军庞务、羽林卫首将奉前程领命率部护驾。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清晨众人散去,骊京上空的阴霾却没有因此消除。 这几年, 景贞帝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勉强能上朝, 坏的时候就只能撑一口气,朝臣中不少人都已经做好准备, 说不定哪一天起床, 就能听见来自皇宫的丧钟。 可偏偏太子未定。 后继之人定不下来, 前朝后宫不免人心浮躁,眼看就要起乱象, 大臣们坐不住, 不得不硬着头皮, 再次催促皇帝确定东宫人选。 请封的奏折一道接一道, 久不出世的几位老臣也拖着耄耋之躯跪在殿外,请求皇帝快立太子。 景贞帝如今偏瘫在床, 虽暂时没有生命之忧,可也丧失了几乎全部的自理能力。但饱受疾病之苦的日子并没有让他失去对生命的渴望, 反而对未知的死亡越来越恐惧。 外面那些人的声音越大,他心里越害怕,唯恐松口后这些人为了奉承未来皇帝,从而对自己的病情懈怠,所以死活不愿意立太子。 到后面,他索性不听奏,不见大臣,更甚者,为了防止别人窥见自己真实的身体情况,他干脆闭门不出,连后宫嫔妃也不理会,勉强能得觐见的唯有国师、昭义公主几人。 国师本就是道医出身,一手医术在众御医里也称得上翘楚,再披一身道袍,头戴金冠,仙风道骨的模样令皇帝将他视为能延长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体刚能下床便沉迷于求神问鬼不可自拔。 为此,宫里还设起了醮坛,国师率领众弟子日夜为皇帝诵经祈福,炼制金丹,整个皇宫都被香火缭绕,几月不辍。 皇帝半颗心踏入观门,却又割不断凡尘,担心自己久不出政令,时间长了会失去权力,所以时不时还要对外下谕旨。 至于圣旨内容,大多都凭心而为,有时是高兴于某地献上祥瑞,所以对其官员升迁,有时则是愤怒于某人耿直劝谏,所以要对其贬谪。 官职调令中最明显的,是公主府门下之人如井喷般蔓延至整个朝堂,时人称其为鸿文党。 鸿文党崛起得极快,几乎是以迅雷之势形成规模,他们中大多都出自昭义公主的鸿文阁。 鸿文阁于景贞二十三年建立,起初便因编撰修书吸纳了大量的寒士文人,后来公主得势,有墨敕斜封之力,就有更多的人为了能在朝堂上求得一官半职,纷纷选择投身于此。 五年来,公主府以见缝插针的密度在朝堂运作官员,上至二品大员,下到一些州县,只要求到她门下的,她都不遗余力。 卖官鬻爵本是歧路,可偏偏那些人还都不是些昏聩无能之辈,有如大理寺陈安那种的,虽天性凶残、任性使威,却也机敏果敢、不畏豪强,敢于痛下杀手;也有如礼部纪文舫那种的,出身教坊司平乐府,一身铜臭,却极善钻营,京中门路有十,他可通七八。 如此不辨私德,唯才是用,反倒让很多奇才、偏才冒出头来,再加上公主在前皇恩浩荡,众人有她保驾护航,倒真让鸿文党在燕国官场迅速扎下根来。 就连朝中杜相,都与公主府所交甚笃。 当年秦宸章为皇帝求医一事奔赴相府,后又经废太子、北征、封禅、问天台等事,朝中各方势力因皇帝心性的变化逐渐反转,伴随打着公主府烙印的朝臣在明堂出现,杜相的政敌也一个个退出历史舞台。 从前皇帝盛年时,这位杜大人与皇帝也可称得上君臣相合,但现在皇帝昏庸,东宫未定,此消彼长之下,杜相便已经有权倾朝野的趋势。 朝中如今几大派系,杜党、鸿文、皇室、纯臣、清流……党派林立,可现在杜相与公主府交好,那这朝上便再无其他人能与公主有一合之力。 而这样的富贵繁花,自然也伴随着争斗和鲜血。 皇帝宠信方士,宫门前不断有御史言臣以死上谏,力陈妖道之非,力斥奸逆之妄。 其中昭义公主又被冠以罪之魁首,公主早年脱冠入道,京城这些国师方士之流多数出其门下,如今她为了讨帝王欢心,更是日日居于宫中,身穿道服与皇帝一起修道。 如此专朝乱焰之人,实为国之大祸! 谏言之人被一纸谕令下了诏狱,朝上哀声终于消散,民间却渐渐传出流言,说皇帝被那些道士们欺骗,早就不问政事,甚至整个皇宫都被国师和公主把持了,朝中出的政令也都是出自昭义公主门下。 还有人猜测,皇帝一直不露面,或许是已经被人药死了,毕竟自古以来,嗑丹药而亡的帝王实在不是少数。 乱象纷呈中,有人进言:皇帝疾笃,奸臣难制,当以清君侧。 年轻的襄王疯狂心动,清君侧,是该清君侧! 他想起去年那场风波,那时他明明没有谋逆之心,却遭人诬赖,被迫陷入无妄之灾——这还不是因为京中有奸臣当道吗? 而臣子闻君父疾笃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1】 他还是皇帝唯二的皇子,东宫立长立贤,他合该是太子,是燕国未来的皇帝,作为皇帝,他清除奸逆不是理所当然吗? 他甚至认为自己并不是造反,只是如今父皇被小人蛊惑,正身处险境,而他才是正义之师! 兴致高昂的襄王很快就收拢到了人——羽林卫守将奉前程和骊京令彭胜,一个感念皇帝确实将死,为求从龙之功,一个则是已经得罪了公主府,大祸将至,所以不得不另谋出路。 如此到景贞二十八年九月十三,骊京入秋已久,空气极寒。 凌晨时,天色漆黑,京都沉浸在一片浓深的夜色中,疾驰而过的马蹄上缠了布帛,沉闷的“笃”声甚至不及夜枭刺耳。 国师府的大门被率先冲撞而开,睡眼惺忪的道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刀砍掉脑袋。 襄王举起长刀,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妖道横行,危害天下,当杀之!” 国师府瞬间血流成河,襄王带着千骑羽林卫转而奔向京内几处机关要地,杀了值守的官吏后令自己的同党入内控制,又兵分几路,冲进那些攀附国师、公主的官吏府邸。 京中已多年不见战乱,富贵乡中长大的骊京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身首异处。 而被呼声惊醒的无辜百姓们更是连灯都不敢点,只能透过门缝,眼看着金戈铁马,鲜血四溅,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动静。 襄王杀红了眼,深秋的夜风呼啸,依旧压不住身体里沸腾的血液。 直到亲兵来报,说奉前程已经打开宫门。 襄王大喜,忙调转马头,率众人往皇宫冲去。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似乎没在随从中看见自己的那位亲信幕僚——但不重要了,皇城已经打开,此事成了七成。 天还未亮,“诛妖道,清君侧”的呼声响彻宫廷内外。 彼时景贞帝正在被人伺候着穿道袍,修道之人要在卯时做玄门功课,皇帝自诩在求仙问道一事上虔诚,又觉少,所以常常在寅时末就会开始诵经——比从前上朝还要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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