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瑜此时也不装甚么兄友妹恭,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无凭无据, 也不必弄清楚这些了。” 谢文琼望着进屋来的刀斧手, 道:“凭据?若非往日便起杀心,今日怎会如此痛下杀手?” 岳昔钧拄杖护在谢文琼身前, 左手拉着谢文琼的手作为借力,右手中的铁拐微微斜指, 做好了准备。 谢文瑜道:“是耶非耶, 去和阎王爷算罢——动手!” 刀斧劈空之声如裂帛,谢文琼犹笑道:“好!没想到我竟然是死在兄长手下,能同若轻死在一处, 倒也……” 她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清叱从外间传来:“住手!” 谢文瑶跳将进来, 高举手中令牌道:“金吾卫大将军令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那些刀斧手果然犹豫,谢文瑜喝道:“本宫的话,尔敢不尊?!” 谢文瑶厉声道:“太子假冒虎符调兵,害尔等弟兄被打为逆党, 死的死,囚的囚, 尔还要为他卖命么?!” “一派胡言!”谢文瑜声色俱厉地道,“动手!” 领头的刀斧手道:“太子爷,对不住了。” 几人抢上前去,一把将谢文瑜按住,捆了起来。谢文瑜满脸不可置信,终于明白过来:“你们——” 谢文瑶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皇兄啊,陛下和娘娘就是太疼你了,甚么都纵着你,瞧瞧,你现在连被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都不知晓。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治得了天下呢?” 谢文瑶道:“不过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你趁着驸马楼船之乱,趁势假冒大皇兄之令,调兵反叛,致使大皇兄和三皇兄问斩,我还真不能得到他们母妃的信任,笼络兵部和金吾卫的势力。” 谢文瑶晃了晃令牌,道:“不然,你以为金吾卫都是傻的,就凭你一句话便肯乖乖埋伏,刺杀皇亲么?” 谢文瑜恨声道:“你既然知晓父皇母后疼我,今日绑我,你也未能有好结果!” 谢文瑶叹了口气,道:“皇兄啊,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断定你是伤害皇姊、害死皇兄们的罪魁祸首么?正是因为陛下和娘娘的溺爱,他们给你擦屁股,但终究是事后而为,总有破绽。这一查么,不但查到了破绽,所有涉事之人都讳莫如深,你说,我怎么能不认定是你?” 谢文瑶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如此天真蠢笨,我既然敢绑你,自然是不怕陛下和娘娘怪罪的。” 谢文瑜有些惊慌地道:“你要做甚么?!难道要弑父弑君么?!” 谢文瑶道:“自然不是。父皇敢杀大皇兄和三皇兄,是因要保下你,你是他和与他情深意重的皇后所出,我们旁的儿女,不过是为了朝中制衡而生。可是父皇老了,他忘了我们是怎么出生的,他只记得他的江山要稳稳当当交到你的手里——多么感人的父爱啊。但他低估了大皇兄和三皇兄母妃的能耐,以为她们在深宫中鲜少见客,便失去了前朝的助力。” 谢文瑶看着谢文瑜的脸笑了一下,道:“皇兄,我说这么多,你是不是还不知晓我是甚么意思?” 谢文瑶站起身来,向旁侧走去。她刚才蹲在谢文瑜身前,遮挡住他的视线,如今一走开,谢文瑜才惊恐地发现屋里不知何时置了一口大水缸,屋门大开,遥遥望见院门处人影攒动。 谢文瑜面色惨白地望向谢文瑶,却见谢文瑶正仰头看着头顶,赞道:“皇兄这个藻井,真不错。” 她低下头道:“对了,皇兄应该知晓,想要让戏台之上的人声音传递得远,该怎么造戏楼罢?” 谢文瑶指了指藻井,又指了指大缸,道:“就靠这两物。我还请了些父老乡亲来听戏,皇兄,你说,多久能将你的光辉事迹传遍京城呢?” 谢文瑜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多说一字。谢文琼和岳昔钧坐在一旁,冷眼而观,见谢文瑶拍手差人看押住谢文瑜,二人便起身告辞。 金吾卫护送她们来到了公主府,公主府久不住人,丫鬟仆从皆调回宫去,只留一个门子看门。因而花草池鱼疏于打理,恣肆生长。 岳昔钧和谢文琼动手擦了浮尘,二人瘫坐椅中,相视无奈一笑。 谢文琼道:“这宅子也是父皇母后所赐,他们待我不薄。” 岳昔钧道:“太子三番两次加害于你,量小不能容人,不是天下之主的好人选,殿下此番并未做错,是造福于天下。” 谢文琼嗳道:“谁知道呢。” 岳昔钧道:“端宁殿下身为女子,自会为天下女子谋出路,殿下助她,自然也是为女子谋福。” 谢文琼不叹气了,改为轻笑道:“我并非是要你的宽慰。” “我晓得,”岳昔钧道,“我所说这些,殿下都明白,只是心中觉对陛下和娘娘有愧罢了。但变革哪里有不痛的呢?” 谢文琼道:“希望谢文瑶遵守承诺,善待父皇与母后罢。” 此后,上书请废太子的折子如雪花般堆积在皇宫案牍之上,朝中官员各个另寻明主,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恰此时,一处山体受雨水而滑坡,露出一座前朝大墓。此墓乃是前朝盈世祖之墓,主棺冲出,有人开棺却发现其中骨骸乃是两位女子,盈世祖实乃女子之说,终被坐实。 谢文瑶趁此机会散布传言,广传女子坐王位依旧能清平之言,亦借岳昔钧经历,证明女子从军亦能建功立业,编制相关话本,联合朝中贵女,笼络上下,呼声渐高。 不出三月,皇帝下诏传位于端宁公主谢文瑶,其生母荣贵妃擢为太后,同闻傲霜平起平坐。 尘埃落定,岳昔钧和谢文琼收拾了细软,入宫辞别。 宫中一切景致如常,可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晓得甚么是物是人非。
第115章 拜别双亲前尘别过 这三个月的休养, 岳昔钧的伤势明显好转,虽然仍旧离不开拐杖,却走得比往日更加利索了些。 她和谢文琼被宫娥领着, 往太上皇寝宫去。有了通报, 太后闻傲霜也在此相候。几人见礼, 落座。 太上皇和太后似乎憔悴了些,面上透出些遮掩不住的疲惫。脱离了前朝政事,无所事事便充斥终日。谢文琼知晓,太上皇本可以晚几年再做这个太上皇, 但他一生全心全意是要将江山社稷交给谢文瑜, 但废太子的民意浩大,无力回天, 故而太上皇也无有甚么干劲了。 四人坐在清冷殿中,相对无言。 终是太上皇先道:“瓒儿和琼儿可还是怨我们?” 谢文琼和岳昔钧异口同声地道:“不敢。” 太后道:“是我们做错了。不该纵由你皇兄胡来。” 谢文琼微微自嘲一笑, 也不辩驳。 太上皇道:“你们都是朕与皇后的亲骨肉, 琼儿在我们膝下长大,我们又怎会真想害你们。” 谢文琼道:“父皇,我虽不是你和母后亲生, 但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非也, ”太上皇道,“琼儿你确实是朕同皇后亲生,你偏听偏信,怎就不信我们呢?” 谢文琼道:“若是亲生,我如何会有朔荇刺青?” 太上皇太息道:“一切不过阴差阳错。二十年前, 我们确实收养了赵飞双和高学真的孩子,但是那孩子身体不好, 在回宫的路上便死了。” 太上皇道:“当时,赵飞双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便发信给了许多人。这当中有她江湖上的朋友,也有她在朔荇的亲戚。这当中有一位名唤的乌格的,他乃是赵飞双之弟,收到信后潜入大丰,却终究是来晚了。他追上我等,要我等交出他的外甥女,朕只说不曾抱过孩子——实则那孩子先天不良,救不活了。那时,你也刚出世不久,同梓童在宫中。那乌格以为是我们害了他外甥女,便潜入宫中,夺了你去,用针刺下并蒂荇的刺青,扬言要我等日日活在煎熬之中。” 太上皇流泪道:“琼儿,这便是真相。” 谢文琼望向太后,太后不置可否。谢文琼失望至极,不发一言,推了椅子,纳头便拜。 岳昔钧也随她拜倒,二人齐齐磕了三个响头。 谢文琼道:“父母恩情,丰朝情志,文琼永世不忘,只是恐难承欢膝下。儿出宫之后,亦会常与爹娘书信往来,若遇新奇之物,自当寄来请爹娘观赏。” 谢文琼道:“缘法无常,就此别过。” 岳昔钧亦道:“臣拜别太上皇与太后。” 太后动情地道:“瓒儿到了今日,也不肯改口么?” 岳昔钧一顿,平静地道:“儿拜别爹娘。” 谢文琼和岳昔钧携手起身,太后与太上皇早已泪流满面。谢、岳二人又是一揖,双双出了殿门。 秋风有金石之声,满地金黄打扫,落叶了无痕。 二人沿着宫廊行至偏院,偏院关着谢文瑜。被废了太子之位后,谢文瑜府邸被抄,囚居宫中。此时,他正坐在未曾洒扫的枯叶堆之中,兀自抛着碎叶,呵呵傻笑。 谢文琼在院门处站了一会儿,岳昔钧问她:“要进去么?” 谢文琼摇摇头道:“不必了。” 于是二人又往南走去。岳昔钧问道:“怀玉,你不信太上皇今日之言?” 谢文琼道:“若他所言为真,何必等到今日?” “我记得,”谢文琼看向岳昔钧,道,“‘乌格’是当今天汗的名讳罢。” 岳昔钧点头道:“不错。怀玉是说,太上皇恐怕你转投天汗麾下,故而有此一语?” 谢文琼道:“想必是如此了。” 岳昔钧道:“这般说来,我倒想起一桩旧事。” “说来听听?”谢文琼道。 岳昔钧道:“我曾见过广惠公主,那时,她意欲出逃。她同我说,她听得朔荇接亲之人讲话,言语间的意思是——广惠公主并非朔荇属意的和亲人选。” 谢文琼思忖道:“难不成,他们是想要我去和亲?” 岳昔钧道:“若是赵大侠当真是天汗之姊,怀玉为天汗外甥女,天汗想借此机会接你回去,便也说得通了。” 谢文琼道:“究竟如何,如今也并不要紧了。” 说话间,便来至了皇帝书房。谢文瑶开门相迎,她不过豆蔻年华,却有雷霆手段,当政这几日,身上威严愈发显现。沈淑慎也在宫中,身着官服,手捧奏折,想来方才正在议事。 落了座,谢文瑶道:“皇姊当真不留下助我?” 谢文琼道:“我胸无大志,又才疏学浅,恐怕难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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