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宜脸色一变,捏紧的指节微微泛白,又松开,反反复复。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她缓步上前,咬咬唇,直视着季汀的眼睛,温声道:“汀汀,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或许你不相信,其实——” “我不想听。”季汀厌烦地瞥了她眼,打断她的话:“路清宜,你如果不想让我再厌恶你多一点,这些话你留着对我爸说,他喜欢听。” 说罢,季汀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径直走向停车场。 季汀只喝了点特调的气泡水,没沾酒,所以选择自己开车回家。 车驶出车库,路清宜仍旧站在出口等待。 瘦弱的身影仿佛一阵风能吹倒似的。 季汀觉得烦闷,一脚踩油门越过她。 凌晨两点的道路几乎空无一人,车载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车开上高架桥,季汀忽然打了个哆嗦,明明暑气正旺的天儿,周遭却直泛冷空气。 季汀低头,调高空调温度,转过去一看,窗外已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飘过车窗砸在手臂,冰冰凉凉的,季汀暗骂天气预报不准,刚要摇上车窗,雨就停了。 路面依旧干燥,就仿佛,这场大雨从来没下过。 季汀觉得怪异,加快了速度。车开过了拐弯,再过两公里就到家了,她正要松懈下心神,耳边突然传来巨响,她整个身体如同被碾碎了般,从四肢到心脏剧烈疼痛着。 空气中,残余着汽油焚烧的气味。 季汀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纤瘦的人影正在车灯前站立着,高高在上地凝视着她。 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要害我……” 女人没有说话,缓缓揭开兜帽。 动作被一帧一帧放慢,季汀慢慢瞪大了眼睛。 她惊恐地发现,兜帽下的那张脸,竟然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那张脸面色狰狞,双目通红,死死瞪向季汀,眼神里满是兴奋与疯狂。 季汀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这个噩梦,太惊悚了。
第6章 早餐 季汀没睡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鹿洺市的清晨,空气新鲜,花香弥漫。 经过教学楼时,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季汀心生无趣,刚要转头离开,便看到远处有人朝自己走近。 女人二十七八上下,鹅蛋脸,披肩黑发,鼻梁很高,架着副眼镜。 和季汀对视上的瞬间,黑边框眼镜下的瞳孔震了震。 季汀也愣住了。 她是妈妈的亲妹妹,季汀的小姨——江喻。 当年江淑执意要嫁给季明章,与江家二老撕破了脸,断了亲缘关系,只和妹妹江喻有联系。后来,江喻和她女朋友去了国外定居,两人就再也没见上面。 和小姨已经十多年未见,再见到她,季汀脱口而出:“小姨。” 江喻猛地往后退一步:“你谁啊?可别乱认亲戚!我没你这么大的外甥女。” 江喻上下打量着季汀,思忖了会儿,“不过你长的确实有些像……” 季汀站着,任由江喻打量,淡淡说:“小姨,我妈妈是你的亲姐姐,江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十五年后过来的。” 季汀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全盘托出。 “十五年后?”江喻满脸狐疑,眼珠子都瞪大了。 “是真的。”季汀点头,却看到江喻突然笑了,拎住季汀的后颈衣领,唇角泛起冷笑:“小屁孩儿,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对我们家了解这么清楚,该不会,你是我老爹养在外头的私生女?” 季汀无奈,决心揭老底:“你耗着没结婚,是因为有个喜欢多年的女孩;你怕性取向被父母知道,所以只在暗地里和她处在一起;你在蓝溪市中心开辟了座蔷薇园,现在应该还在开工中……” “这你都知道!”江喻忽地捂住季汀的嘴,问:“你还知道什么?” “这在未来都是大家熟知的事。”季汀扒开她的手,又透露诸多细节,江喻紧皱着的眉才逐渐舒展开…… 呆愣地盯着季汀,江喻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真是季汀?” 季汀点头:“嗯。” “跟我来。”江喻拽住季汀的手臂往一处教学楼走。 等四周没多少人了,江喻才松开季汀,单手摘下眼镜:“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季汀说:“我也不太清楚,现在还在找回去的方法。” 江喻深呼吸,目光变得柔软:“姐姐去世后,季明章那臭男人——” 似乎觉得这种称呼在孩子面前不太好,江喻飞快改口道:“那家伙对你还好吗?” 季汀心里涌出一股暖意:“还好,就那样。对了小姨,你怎么会在鹿洺高中?” 江喻作为江氏二千金,现在应该在邻市做生意才对。 江喻神情复杂,犹豫了会儿,说:“刚和学校达成协议,我出投资,学校引进人才。” □□涉及面颇广,季汀的母亲持股的多半是儿童玩具、儿童图书等;而江喻,毕业后第一年便成立了艺人公司,旗下少女组合,男生组合风靡全国。 鹿洺高中最不缺的,就是才艺兼备的年轻男女。 “还有。”江喻停顿了下,耳朵升起淡淡的薄红。 季汀忽然有了猜想:“小姨,你喜欢的那个人,就在这个学校?” 江喻点头:“嗯,是这儿的音乐老师。” 两人唠了会儿嗑,季汀才把话题转到正题上来。 “你想回家?”江喻皱眉,“还不知道你能不能回自己的世界呢,而且就算回去,去我家、或者你外公外婆家呀,季明章对你又不上心。” 季汀垂眸:“外公外婆……他们不是不喜欢我吗。” 因为母亲的关系,季汀从来没和二老见过面,直到两位老人寿终正寝,才匆匆赶去送葬。 亲缘淡薄,实在谈不上感情深切。 “你傻啊!你是他们唯一的孙女儿,能不喜欢你吗?” 江喻叹息一声:“老人都爱面子,当初和姐姐断绝关系后就后悔了。后来姐姐过世,他们很伤心,想来打点丧事,拿些东西带回家有个念想,却被季明章赶走了。这些年,季明章一直觉得我爸妈看不起他,所以从来不让他们见你,连我想看你也都被他拦着,不让见。” 原来是这样…… 江喻让季汀先在校园逛逛,约好中午前接她,说是学校还有事情处理,随后豪气地塞给季汀一沓红色钞票:“喜欢什么就买!你小姨最不缺的就是钱!” 沉甸甸的。 季汀也不扭捏:“好,谢谢小姨。” 找了间空教室,季汀躺在合并的课桌上闭目养神。 微风吹来,室内浮动着花香。 窗半掩着,季汀双手抱臂,呼吸平稳,笔直的长腿微微交叠,躺在桌上一动不动。 路清宜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光景。 “江同学。” 没有回应。 路清宜步调放慢,缓缓挪步走了过去,视线滑到那张微抿的红唇上。 突然想起它的触感。 很热,又很软。 路清宜猛地抽回视线,面颊穿插着几分不自在的羞赧。 下意识的往旁边张望,确认没人后,她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微烫的脸。 不知道睡了多久,窗户被人轻轻叩了叩。 季汀被吵醒,带着一点起床气,见来人,眉蹙更深了。 “下课了,所以我来找你。”路清宜似乎站了很久,脸蛋晒得有些红。 季汀伸个懒腰,问:“现在几点?” “九点四十,刚下完早课。”路清宜边说,边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季汀,“这是早餐,早上我找不到你在哪儿,现在给你不算晚吧。” 季汀没接,反问道:“你这什么意思?” 路清宜微微一笑,面颊嵌着浅浅的酒窝:“不是说今天的饭我包了吗?” 季汀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给你。”路清宜撕开包装袋,递过去。 “嗯好。”季汀正好饿了,也不客气,接过来三下两下啃完面包。 路清宜拿过牛奶,把吸管插进去,熟稔地递过去,说:“这个好喝,草莓味儿很浓。” 季汀下意识伸手去接,忽然间愣了一下。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照顾的小孩子。 “怎么了,够不到吗?”路清宜疑惑,又往前递了递。 “我不喜欢草莓味的东西。”季汀头扭向别处,没再看她。 “这样啊。”路清宜慢吞吞地将手伸了回去,低头衔住吸管,思索着什么,过了会儿,她试探开口:“江同学,之前说的……想听你弹琴,现在可以吗?” 季汀轻轻挑眉,余光瞥了她一眼。 路清宜今日换了件长袖T恤,是米白色,记忆里,她似乎很喜欢纯色。 反正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陪路清宜玩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点点头,微笑说:“好啊。” 路清宜眼睛亮了亮。 练琴房干净整洁,琴盖不染一丝灰尘,主人保养的很好。 季汀抚摸着黑白键,无数个日夜,她都与钢琴相伴。 触摸上琴键的瞬间,肢体记忆促使季汀飞快弹了一小段旋律。 路清宜则搬了个椅子坐到旁边,安静听着。 琴声悠扬,如霁月,如微风。 忽然,琴音开始迅速变快,变得激荡,富有进攻性。 季汀缓缓闭上眼。 说起来,接触钢琴的契机,就是面前这个女人。 路清宜对季汀说的第一句话,就改变了季汀整个人生。 那时是清凉秋季,路清宜来到季家的第二个月。 小季汀放学后就往房间跑,怀里揣着塑料袋,是她从同学那儿打架赢来的小金鱼。 家里没有鱼缸,她就找来牛奶盒,笨拙地将盒子剪开,制成了简易的小房子,这是妈妈教她做的手工玩具房子。季汀做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华管家离她越来越近。 等回过头时,小金鱼已经被华管家从窗户扔了下去。 “那是我的金鱼!”季汀一下子急哭了。 季明章让华管家退下,坐到沙发上,季汀哭道:“爸爸,你怎么能随便扔我的东西?” 季明章厉声呵斥她:“还要我跟你说几遍才能记住?这些脏东西别老往家里带。天天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你看看你,还有半点季家女儿的样子吗?” 季汀没有听见季明章说的什么,目光落在倚在门口的女人身上。 “季汀,我说话你听到没?”季明章很快没了耐心。 季汀指着路清宜的脸,身体微微颤抖:“是你对不对,是你让爸爸扔掉我的小金鱼的!扔完妈妈的东西现在又来扔我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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