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杯碎裂, 飞得到处都是。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 留下一片通红。 “拿药来。”许志渊安排着。 他神色不变,命令阿姨打扫杯子碎片。 安排好这些,他终于抬起头。 视线落在许泠音身上, 和那双冷漠的眼睛对视。 痛恨,厌恶。 是那双漂亮眼睛里最浓烈的情绪。 如此熟悉的眼神。 许志渊再次开口:“等你情绪稳定了再聊。” 偌大的院子里, 阿姨打扫地上的瓷杯碎片,管家拿着药膏匆匆走来。 送到两位沉默的主人身边。 纵使有人,也无法营造出热闹的景象。 瓷器碎裂的声音已经随风而逝。 留下的,只是园中物品小心翼翼的轻叹,和许泠音愤怒的呼吸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平静, 只有许泠音,情绪有起伏。 长久的沉默让她没了耐心。 她闭上眼睛, 肩膀缓慢地耸起来,长长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眼神仍旧冰凉,但情绪比刚才稳定很多。 摔茶杯的事大概率不会再发生。 她拿下肩膀上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夹。 再拿出一支笔。 “签了吧。”她的声音沾染过寒冬的雪。 许志渊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除了霸道,也冷到骨子里。 要他签什么东西,不肯上前一步。 管家快步走过去,接过文件夹和笔,送到许志渊面前。 蓝色的文件夹很常见,许志渊也常给里面的东西签字。 唯独没接过女儿给的文件夹。 几年的分离,竟让他没有猜透里面的内容。 捏住蓝色的封面,他要翻开,余光瞥到许泠音还站着,让管家给她拉好椅子。 “坐着好说话。” 许泠音似乎彻底缓好了情绪,抬步走近,随意坐在对面。 目光落在文件夹上。 “好不容易见一面,签字的事可以放一放。”他放开文件夹,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喝点什么?” 唰—— 文件夹转眼被拖走。 哗啦翻开来,许泠音利落地推回来。 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不可置信的文字。 一瞬间,许志渊晃了神。 捞起文件夹,放近了一点,细细瞧着加黑加粗的标题: [断绝亲子关系证明书] [申请人:许泠音] 从来稳健的手,今天颤了颤。 文件夹差点掉落。 里面的文字犹如刀子,扎向苍老的心。 不知看了多久,他放下文件夹,突然笑出声:“阿音,这种东西法律上不会承认,你何必写?” “你和我承认就够了。”许泠音说。 “阿音,这种荒唐的东西,有谁会承认?这些年创业创坏了脑子?”他冷静的语调下,暗流涌动。 许泠音冷笑:“你更荒唐的事都做过了,有什么不敢承认?和你比,我是小巫见大巫。” “阿音!”许志渊加重语气,“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过来,只有你不可以?我是对你过于仁慈,才让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清亮的笑声从红唇里吐出来,转而变得放浪形骸,穿透整个园子。 惊动了树梢的飞鸟。 树叶从枝头飘落,吹到桌上,压低许泠音的笑。 她深深地看过来,缓缓道:“强迫我给许家生继承人,你仁慈?逼胡冰洁给我下药,带我去做试管,你仁慈?试图打压我所有朋友,来劝我生孩子,你仁慈?” 这不仁慈? 许志渊觉得女儿已经失去理智了。 生在许家,长在许家,为许家生个继承人怎么了? 她不喜欢男人,他从不逼她和男人好,只是让她去做试管,怎么了? 许志渊长长地叹息:“阿音,二十几年,我就对你有这一个要求,过分吗?你妈妈辛辛苦苦创的业,不需要人继承?你为什么永远这么自私?” 拿起文件夹,许志渊丢回桌子上。 带起的劲风吹动许泠音的长发,打在脸上。 不重,却疼得难受。 就像对面那个男人狠狠抽来的耳光。 努力压住心里的暴戾,许泠音学习安益清的样子,努力放平语气。 但她失败了,语气还是很嘲讽:“除你以外,所有人都自私。” 曾在第一次提出要继承人,她就说过,会去领养孩子,培养成继承人。 她曾把寻找继承人的事放在心上,念完书,就会去各个福利院送温暖。 她那么郑重地想要解决继承人的事,可是啊,不自私的许志渊,否决了她的想法。 碾碎她的用心,让胡冰洁下了迷药,拖去医院。 恶心的经历犹如跗骨之蛆,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扰乱她的生活。 让她永远没办法安稳度日。 现在,所有的荒唐又要落到安益清头上。 她决不能再忍。 “从今天开始,继承人的事,与我无关。”许泠音冷声强调,“你也不用在安益清身上费神,她不会当你的刀,劝我做不喜欢的事。” 许志渊注视她:“她真的不会做吗?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别人都受不了你的脾气,就她能忍受?权势的诱惑她也许经得起,那别的呢?阿音,几年了,你真是毫无长进。” 毫无长进吗? 至少,在看人这方面,她长进了很多。 她不会再把毒蛇当做依赖的对象。 瞟一眼许志渊,许泠音知道,今天仍然无法交流。 她背好包,转身往外走。 “阿音,难得回来一次,给自己放几天假,去给妈妈扫墓。”许志渊道。 许泠音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我自己会去。” 话音落下,从春色之中钻出几个黑衣保镖。 “小姐,请回吧。” * “不是,你们不是约好去拍照吗?突然吵架了?” 喻司柔上了车,连忙询问驾驶室的安益清。 她正忙着工作呢,突然听安益清说,许泠音不见了。 工作耽搁了没事,许泠音可耽搁不得。 她果断丢下工作,和安益清去找许泠音。 但她不清楚状况,也无从找起。 就希望安益清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 安益清道:“莫芷说,接了她爸爸的电话,她就走了。她是回家了吗?” 许伯父? 喻司柔一时没回答她的话。 他出的手,那就不简单了。 恐怕去了也无济于事。 “喻小姐?” 安益清还在等她的回答。 喻司柔拿出手机,轻声说:“我先问问伯父,阿音是不是在家。” 拨了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 她得到了肯定答案。 温柔的神色略微沉下来,喻司柔看眼旁边的人:“安小姐,阿音在家里呢,你别担心了,回去吧。” “不对。”安益清摇头,“如果她没事,为什么不回公司,她难道想不到我会找她?” “可能在忙什么吧。”喻司柔解释着。 安益清在路边停下来,解开安全带,请喻司柔告知许泠音的地址。 喻司柔不肯说。 让喻司柔开车回去,安益清独自下车,打电话给莫芷。 问她地址。 “安小姐,就算你问到了地址,也没有意义。”喻司柔追上她。 至少可以确定许泠音是否安全。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放下手机,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问道:“无论有什么问题,都要等我见到她才能探讨。” 此时此刻,见到许泠音就是意义。 “喻小姐,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安益清礼貌地说着,一边往前走,一边给莫芷打电话。 她的背影是那么坚定,仿佛所有困难都不怕。 喻司柔低声道:“阿音,别怪我自作主张。” 早就不想看许泠音这么痛苦,如果安益清能帮忙,她也会支持安益清的决定。 开车追上安益清,喻司柔载着她,一同前往泽阳园。 泽阳园里的别墅都很大。 走进去,就像置身花园之中。 花木扶疏,燕语莺啼,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就是这样美好的地方,扼杀了许泠音最美好的东西。 信任。 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成了她最不愿踏入之处。 站在垂丝海棠下,许泠音盯着花,目不转睛。 这是妈妈最爱的花,她曾依偎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听许志渊讲睡前故事。 许志渊的声音很温暖,混着花朵碰撞的乐曲,成功催眠了她。 无数个春日的夜晚,她都是这么睡着的。 后来,妈妈病逝了,她也日渐长大。 记忆里温暖的父亲,变成恶魔,逼她做最厌恶的事。 她奋不顾身地跑,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团阴影。 哪怕是长到了这般年纪,也还是被困在这个地方,出不去。 可她必须出去。 外面有个人在等她。 狐狸眼里划过犀利的目光,许泠音伸手折了一枝海棠。 这枝海棠花很多,她拿在手里把玩。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门口走,顺便摘树枝上的花。 一枝花很快就分了尸,花瓣是花瓣,花茎是花茎。 随手丢掉树枝,许泠音用力捻着粉色的花瓣。 汁液染红了她的指缝。 她肆意笑起来。 身后的保镖看了,面面相觑。 这么长时间没见,小姐还是这么变态。 感慨归感慨,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 眼看再绕几圈就要到大门口了,保镖们提醒道:“小姐,先生请您回去。” 许泠音停下脚步,左手一扬,把榨干汁水的花瓣撒得到处都是。 干巴巴落到地上。 几个保镖见怪不怪,继续道:“小姐,请。” “花瓣还没撒完,你赶着去投胎?”许泠音呵斥道。 几个保镖便不再催,默默站在她身后。 许泠音面对他们,扬起左手。 空中飞过密密麻麻的东西,几个保镖眼睛急忙捂住眼睛。 发出哀嚎。 同时响起的,还有几乎没有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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