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宫里的人呢?”她咬着下唇,神色有几分慌张,生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嗯?”祁空笑了一下,“还想着她们呢。放心,前朝现在正愁银钱,说是要放一批宫人出宫。那几个小姑娘都领了银子,出宫寻个好去处了。” 宋晚这才放下心来。她安静地垂着眸子,那模样祁空见了心中有几分怜惜,指尖拨了拨她的眼睫:“不问我带你去哪儿?” 岂料宋晚只是稍微往后躲了躲,后也由她去了。 “哪儿都好,”她缓缓眨了下眼,“反正也无处可去了。” 祁空好半晌才察觉她的失落,自己于人类的情感一事向来不敏锐,可却从宋晚的反应知晓自己定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揉着宋晚的指节,柔声道:“是我的不是。” 宋晚却没想到她认错态度如此诚恳,可是观她神色,若问一句“是哪儿的不是”,恐怕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也没想为难祁空,不过是自己又多想了吧。不论她究竟是神妖精怪,将自己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来,让她从此认她作信仰也无妨。 更何况……更何况将她们连在一处的情绪,好像是话本里说的“心悦”。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悄悄抬眼看将自己揽在怀里的人。丹凤眼略微上挑的弧度是宫廷里最负盛名的画师也描不出的,细密的眼睫垂落下阴影,眸中盈着点点星光。唇瓣微抿,她曾…… 宋晚蓦地收回了视线。 春和景明,车窗外暖意渐浓。宋晚有时午后小憩被鸟雀的啼鸣闹醒,半眯着眼睛犯困,问祁空她们到哪儿了。 “可是马车颠簸得厉害?”祁空理了理她身下的垫子。 “唔,还好,”宋晚揉了揉眼睛,将瞌睡带出的泪意抹去了,“就是有些乏了。” 祁空掐指一算:“再忍忍,不过两日便能到了。” 她也不知祁空带她去哪儿,不过何处她都是愿意的。最后马车在一处山间院落前停下,她扶着祁空的手走出来,目光触及这方不大的院落时一亮。 “我们便住在这里么?”门没落锁,事实上方圆好几十里都杳无人烟,最近的城镇须得马车跑上许久才到,也不用担心匪寇,“你买的院子?” “嗯……算是吧,”祁空含混应了,这处当然是她照着图纸用念力生造的,不过结果都差不多,“喜欢么?” 当然是喜欢的。宋晚在皇宫里待着郁闷,也不爱与旁人相交,隐于幽静的山中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出行不便,日常吃食用品购买都得进城去,还是有些麻烦。她面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担忧,可她进屋看了橱柜,这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想要什么都告诉我,”祁空从身后揽住她,亲了亲她的侧脸,“我带你进城去买,或我直接变出来也行。” 宋晚简直要化在她怀里,小声说道:“说变就变,你是神仙吗……” “是呀,”祁空嗅她发间的彼岸花的香气——这等魂魄本身带有的印记,宋晚本人多半是不知晓的,“你一个人的,你说是就是。” 宋晚被她闹得痒,最后佯怒才从她怀里逃出来。祁空幽怨的眼神还黏在她身上,宋晚甚至没察觉自己软了声音:“该用饭了——我好饿。”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宋晚病还没好全,只能拣些清淡的菜式。至于桌上的饭是——多半也是祁空变出来的。她分明瞧着小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想来也是这人照着民间常用的通通复制了一番,会用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瞧见祁空吃饭前,先从桌上的小盒里舀了一勺细灰,嗅着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烟火气。想着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许多年,她便也开口问了:“这是什么?” “香灰,”祁空坦荡答道,“我吃不惯人道的东西,你多担待。” “喔,”宋晚若有所思,咽下一箸春笋,“加了这个便能吃了吗?” “倒也不是,不加也能吃,”祁空想了想,解释道,“但加了能尝到味道。” 原是如此,宋晚想,难怪尚在行宫时,她吃那碗酸梅汤前犹疑了片刻。 “那……你可有想吃的菜?”她假装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实际上桃花眼眨了好几下,“左右平日无事,我做些好了。” 祁空轻笑一声:“好啊,我想想,回头告诉你。” 宋晚想了想,提出要求:“我想吃什么,你也得学。” 祁空放下箸,确认宋晚是认真的,方无可奈何般地道:“好吧。” 谁能想到花神下凡后是这副性子? 想她天道前半辈子呼风唤雨执掌生杀……如今为着花神一句话,就算想要什么都能变出来,也得乖乖学着做羹汤。 山间四季总比尘世喧嚣过得慢些。虽说人道总说“大隐隐于市”么,可小隐于野,沉湎桃源世外,亦别有一番乐趣。况且,人类一生匆匆几十年,于神明而言不过弹指,可于世人倒也漫长。天道乐得浮生偷闲,只将杂事抛却了才好。 尽管她偶尔也不得不抽身,可那是极少数时候发生的事,最长也不过分别一个月的时间。 宋晚拉着她在院子里外种了好些花。或许是为着花神天生的植物亲和体质吧,祁空瞧着有些确实种得……不太像是能活的样子,可最后都奇迹般地存活下来,春日花发满枝,热闹得很。 只是有一件事她很不爽。一次她外出归来,还在院门外时,从门缝里窥见宋晚哼着曲子浇花,满院的花树草木看着矜持,实际上都嚷嚷着“花神啊啊啊”“大人碰我了大人祂一定是爱我”“呜呜呜我要好好修炼以后一直陪在花神大人身边”,吵得她深深叹了口气。 宋晚听到动静,放下木勺拉开门:“你回来啦。” 彼时祁空满身风尘,可疲倦却在撞进爱人含笑的浅茶色眼睛时一扫而空。 她将宋晚揽进怀中,抬手揉了她的发顶:“嗯。” 宋晚悄悄踮脚,这一世她其实没比祁空矮多少,却总爱被身高腿长的某人揉进怀里。祁空微微低头,顺势与她接了个绵长的吻。 “唔,”宋晚没什么攻击力地抗议,“头发被揉乱了!” “没关系,”祁空悄悄与她咬耳朵,“不如拆了,免得一会儿更乱。” 她抱轻飘飘的某人进了屋,取下那支温润透明的步摇搁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合上帘帐。 宋晚半眯着眼睛,眸中泛起水雾,上挑的眼梢染着红,伸手扯散她腰间双耳结。 槐花香散,满室旖旎。春日漫漫,余生悠然。 96 ☪ 幸福岛 ◎九尾狐嘤了一声。◎ 风月楼舞姬苏卿宁一病不起,一时间为整个江塘津津乐道。 文人墨客们吟诗作赋,也有苏卿宁曾经的恩客唏嘘一番。可唏嘘又如何?美人香消玉损,那也是得不到的美人。反倒是赌坊开盘,下注苏卿宁还能否复出,胡应然一气之下投了许多银两进去,亏了好一笔。 彼时苏卿宁只是只普通的小狐狸,这事儿还是灵儿每日絮絮叨叨跟她讲的。她能听懂的和不能听懂的各占一半吧,灵智好歹是还剩一点,大抵知晓没几个人真正为自己感到难过。 也是,她想,她好像自己一只狐狸的难过就已经很多了。 她的难过有多少呢?她想,如果难过是水,大抵能把整个江塘都淹了。 可这些难过都不是现在才生出来的呀,好像是之前就已经有了。 什么时候呢? 她绞尽脑汁才模糊想出一个人影来,好吧,大抵是从祁空离开开始。 可她好像并不因她人而感到难过,娘亲说将自己的价值寄托在旁人身上是自轻的、不正确的做法。 ——或许是因为那人曾给了她一点希望吧。 一点……从淡漠无趣的生活中脱离出来的希望。 时至今日她还是觉得那段日子欣喜得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或许本就只是她的臆想呢? 那间屋子里究竟有没有住过人,那支温润如玉的簪子究竟去了哪里……这些都还是悬而未决之事,可她眼下没有精力再去查证,许是等到下辈子也理不清的问题。 时日就这样无趣地溜走了。 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准确地说,保留灵智的时间越来越少。听说她爹娘恰巧在路上被什么棘手事给绊住了,一直没能前来。其实来了也没什么用吧,她有气无力地晃了晃尾巴,还不如别让他们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呢。 可有一日,她听见胡应然与胡大夫悄悄商量,说楼里来了位神秘的客人,听描述好像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是也罢,不是也罢。这么久过去,苏卿宁算是没什么念想了。就算是有,也淡得差不多没了。 他们大抵以为自己没有醒着,这才在她面前讨论这事。两人嘀咕一阵,还是让灵儿将那位自称能治好苏卿宁的客人带进来了。 苏卿宁心里想着不在意,事实上还是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维持着神智。她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衣裙摩擦着皮质短靴,木门吱呀一声响。 可惜,那之后她便失去了灵智。 是以她不知晓自己只有兽性时挣扎得厉害,爪牙皆锋利得很,在祁空手上抓出好几道血痕——当然,这都是后话。她醒来时,祁空已经将伤口处理得妥帖,连她尾巴上雪白绒毛沾染的淡金色血迹也一并用法术清洁了。 她睁开雾蒙蒙的狐狸眼,瞥见枕边搭着的修长的手,疑惑地思量了片刻这双手属于谁。思量未果,脖颈周围的毛好像被一只手缓缓揉着,很舒服,舒服得她眯起眼呼噜了一声。 这倒引起手的主人怀疑了,她好似很不解,奇道:“不是狐狸么?怎么跟猫似的。” 苏卿宁才不想理她,自己可是货真价实的狐狸!畜生道里独一只的九尾白狐!跟猫有什么关系……好吧,至少打小娘亲就告诉自己,狐狸舒服了是不会发出呼噜声的。 发出呼噜声的……她大抵是狐狸族里头一只。 她气恼地背过身去,前爪撑起身子就想跑,却被双手捉进怀里。 四爪兀地悬空,她变脸飞快,嘤了一声。 她于是蓦地转头,呲牙咧嘴的想要威胁这人将自己放下,可却在视线触及到她的脸时愣住了。 四目相对,祁空莫名其妙看她对自己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动不动像是被下了定身术:“傻了?” 苏卿宁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梦里是不会被人拎起来的!她长这么大,已经很少会被人这样悬空拎起来了!她不满地哼哼道:“狐狸不是这样抱的……” 话音出口,她又愣了一下。 倒是祁空,闻言悠悠放下她,但一手还捏着她的皮毛防止她逃跑,诚恳发问:“那应当怎么抱?” 苏卿宁还没从方才自己竟然口吐人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开始庆幸自己现在是只狐狸,如果是人形一定涨红了整张脸。皮毛比祁空想象的还要顺滑,她扭了身子轻易从某人的魔爪中逃掉了,蛄蛹几下钻进被子里,声音透过被子闷闷地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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