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孤不语,江渺追问道:“你说吧,是谁?” 半晌,凌孤才说:“死了。” 江渺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庆幸,其实就凭她现在的武力值,就连杀只鸡都费事,何谈为别人报仇,这样一来,既全了她的脸面,又省了一场纷争,正是两全其美。 “算他死的早,不然我一定给你出气!”江渺骂了一句,又道:“今晚你想吃什么?” “随便。” “那吃排骨好不好?” “好。” 江渺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同意,立刻欢天喜地出去准备去了,屋里只剩下凌孤一人。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 死了,是真的死了。 在她身上留下伤疤的人,要么被别人杀了,要么被她杀了,确切地说,大部分人都是自相残杀,而被她杀掉的,只有师父一人。 她是那届五毒赛的胜者,而她要出师,就必须杀了师父,这样才能断绝一切感情,无情,是出师的第一步。 这种无比残酷的筛选机制,已经承袭了数十年,这期间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一开始,他们都是从各处来的孤儿,大家身世都凄惨,从小生活在一起,一同修行一同起坐,在前几年里,有的结交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有的感受到了人生第一分温暖,他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虽然师父很严厉,练不好还要挨饿,但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那么残酷的未来。 突然有一天,师父宣布比赛开始了。 当得知要开始生死逃杀时,很多人都害怕了,心软了,不忍心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这些心软的人,全部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 而最终留下来的,全是不择手段的亡命徒,其中,也包括凌孤。 那时候,她就连睡觉都是睁着眼,决斗随时有可能发生,一旦放松警惕,她就会命丧黄泉,所有人都像是暗伏的猎手,而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这场逃杀,只持续了一个半月,但给她的经验,却是过去十年都不及的。 所有同门,包括师父全部死光,她才脱离了那场噩梦。 她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这样的事又持续了五年,后面的五年,她是作为门主参与下一届五毒赛,因为没有人能够打败她,所以她才做了五年的门主。 后来,她被暗算,经脉爆体,投进江中,随着水流来到了这里。 这里很好,没有逃杀,没有暗算,能吃得饱,能睡得着,积累多年的疲惫翻了上来,太累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闭上眼睛,窗外飘来的烟火气,让她有了微醺的睡意。这一觉,她没有再梦到以前的事。 江渺边做菜边哼歌,又是烧柴又是翻炒,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天她都习惯了凌谷的固执,不抱对方能接受排骨的希望了,谁知今天随口一问,对方竟然答应下来,这在她眼中可是巨大的进步——不挑食,是长好身体的前提,只要把钙补起来,那双腿就能早日康复了! 说起腿,制作轮椅的事也该排上日程了。 这些天,凌谷一直都待在床上,虽然没有明说想出去,但据她的观察,对方经常会盯着外面的光线看,也会被窗外的鸟鸣声吸引,之所以不说,大概是怕麻烦她吧。 江渺觉得,自己是有义务去回应凌谷的期望的。 眼看也快到十五大集了,不如到时候她就下山去,采买些东西也好。 到了那天,江渺起了个大早,下山赶集。 出门的时候她把早饭给凌谷准备到床边,见对方还睡着,就没打扰,心想反正也快,赶中午的时候,她应该就能回来了,本想留个条子,但是凌谷又看不见,所以只能算了。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凌孤就醒了过来,发现屋子里没人,她就闭目养了一会神,等了一会也没见江渺回来,她便喊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烦躁地敲了几下床板,支起身子往床下爬去。 爬到门口,她放声喊了几句,还是没人答应。 凌孤握在门槛上的手渐渐收紧,脸色发青,极为难看。 什么照顾,什么安稳,全都是假的。 如同所有接近她的人一样,那个女人跑了,抛弃了她。
第6章 被抛弃了,被抛弃了。 这个词盘旋在凌孤的脑子里,若是换在以前,她是绝不会用这种以别人为主体的词汇的,向来只有她抛弃别人,没有别人抛弃她。 但如今,她正处在人生的低谷。 双腿折断,双目失明,无法行走,也不能辨路,这些她不愿意承认的事,是摆在面前的现实,前几天有着江渺的照顾,所以并不明显,现在江渺不在,她的弱小和无助立刻就凸显了出来。 离开了江渺,她连活下去都很难。 这件事,她知道,江渺不会不知道,可江渺还是做了,这足以证明,对方是个绝世大骗子,这个骗子演得太好,甚至还对她发表了“不管谁欺负了你,我都帮忙欺负回去”的慷慨陈词,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将对方纳入了可以信任的范围。 甚至,她觉得对方是可以依靠的。 当然,在这一刻之前,她并不非常清楚,等到现实摆到了面前,她才明白这一点,但已经太迟了,江渺走了,这个唯一的依靠离开了她。 这被她视作背叛。 如果江渺没有救她,或者救了她没说那些话,她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因为给了她希望又骤然扑熄,才让这场生杀予夺来得这么惨烈,她好不容易放弃了求死,江渺却把她推到了死路,这真是极其残忍的事。 她跪在门槛前,空洞的美目中渐渐生出仇恨的火焰,这种被玩弄的痛苦,成功让她忘记了自己本就是个要求死的人,相反,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想活。 她要活着,然后报仇。 仇恨的推动力是巨大的,她慢慢爬到床边,扒着柜子起身,手指碰到盘子的边缘,才发现江渺竟然还给她留了饭。 要是前几天,她根本不把留饭当回事,这就是江渺应当应分的,要是换成普通人,大概也会有所触动,反思其中会不会是有误会,可凌孤是个从小就没感受过善意的人,所有的善意在她这里都会被扭曲,变成更大的恶意。 她觉得,这是江渺在用施舍讽刺她。 怒火更盛,扬手要打,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以前她的生活不规律,没有按时吃饭的习惯,这些天被江渺精养着,竟然还养出了富贵的毛病,到时间了不吃早饭,腹中就饿得邪火乱冒,又想到这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餐了,就更是又气又恨。 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像是吞咽着自己的仇恨,被羞辱的痛苦,和被满足的幸福交错在一起,百味杂陈。 吃到一半,她终是承受不住,一把把碗掷到地上,摔个粉碎。尤嫌不足,又把杯碟器皿也都扫飞出去,直到再没什么可摔的为止。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牵扯到了伤口,而满地的碎瓷,也让她与外面隔绝开来。 她气得锤了一拳床板,发现除了生气,好像什么都做不到了。 她直愣愣坐在床上,绞尽脑汁想办法,但又有什么办法——她是想找江渺报仇,但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这些天,她把对方当工具,不可能主动询问,而对方不告诉她,也佐证了今天的背叛。 这种憋屈的感觉简直快要逼疯她。 而外面连续不断的欢快鸟鸣也像是在嘲讽她的无能,她忍无可忍,朝着那个方向射出一块瓷片,才惊飞了鸟儿。 然后,她夺过被子蒙了头,不再动弹。 另一边,江渺紧赶慢赶,总算在正午之前赶到了集市。 本来她以为正午以前就能打个来回,谁知山路难行,时间硬是比她预料的多花一倍,看着毒辣的日头,她有些发了怵,东西好买,顶着烈日赶路却极不明智,而且此时累得心里发慌,最好是吃了饭再回。 可这样一来,却是要让凌谷多饿一阵了。 她在心里跟对方道了个歉,随便找了家面摊吃饭,赶集的人都是赶早,很少有中午来的,因此客人稀稀拉拉,她拣了个僻静的角落,不一会,面就上来了,普通的阳春面,除了葱花没有其他配料,她此时饿极了,倒也不挑,就了点桌上罐子里的干辣椒下饭。 正吃着,又进来两个客人。 这两人俱是女子,身形绰约香气袭人,江渺余光瞟了一眼,发现她们都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世道不平,这也不是怪事,她收回目光,继续吃自己那晚没滋味的面,心中盘算着,等会得买些酒肉回去,还有葱蒜,正好她要买辆小车,也不怕东西多。 等吃完了面,她又要了一碗面汤。 面汤滚烫,无法入口,她只能等着。 这时,女子中的一个突然道:“你说,那姓凌的真死了?” 另一个道:“那还有假,经脉俱裂,又跳了崖,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没有半点活路。” “想想真是奇了,她跟那位大人不是亲如姐妹吗,竟也有互相残杀的时候,只可惜她棋差一着,还是败在人家手里。” “呵,反正不管是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死了哪个都值得放鞭炮庆祝,咱们这些做小卒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我只盼着在我死之前,能多见几回这狗咬狗的快事!” “那倒也是,她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尝尝报应的滋味,就凭她做的那些事,就是拉出来鞭尸也不为过,可惜沉了江,倒污了那一江的江水。” “行了,别说那死人的晦气话了,快吃饭吧,等会还要赶路。” “知道,差事要紧。” 说罢,两人都撩起面纱吃饭,江渺偷眼看去,只见她们都生得很漂亮,但是面相不好,莫名带着些浮浪之气,冲淡了些她们的美貌,甚至显得有些俗气,这样的长相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在这个世界,美色是不会被埋没的,上有合欢宗下有怡红楼,有点姿色的都会想办法变现,而这么漂亮的,普通人根本就接触不到。 而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特征又与凌谷高度吻合。 江渺喝着变冷的面汤,盘算着要不要做点什么。 看样子,这两人效力的组织,与导致凌谷重伤的祸首有很大的关联,她不知道凌谷知不知道真相,但总归多知道一些情报,对她是没有坏处的。 但她又没有修为,难道去跟踪? 她略一沉吟,便走到柜台前结账。 正在此时,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这些人吵吵嚷嚷,嘴里称兄道弟,为首的那个生得孔武有力,满脸横肉,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门边的那两位女子,便把条凳拽过来一坐,笑道:“两位娘子吃的什么?” 那两个女子并不答话,他又道:“怎么不说话,嫌哥哥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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