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烧个戴帽子陶猪呢?欲做解释,还需将“家”字拆开看:宝盖之下一个豕,是为“家”,豕者,黑猪也,小陶猪戴着顶宝石帽,正是“家”字的具体化形。 她要把礼物送给柴睢,不仅感谢柴睢耗费精力,在石门创办石门学堂,更感谢柴睢,让梁园之地,从她的落脚容身处,变成遮风挡雨的家。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美好的,李夫子已经能想象出,吃罢晚饭回屋后,柴睢看见礼物时,会露出怎样意外而惊喜的表情。 事实却证明,祖先创出“乐极生悲”个四字词,不是无根无据。 走到福绵街某处时,有个形容黑瘦的少年,从后撞了李夫子一下,街上人来人往,碰撞两下无可厚非,可当李夫子察觉不妥,反应过来时,被她抱在胳膊下的礼物,已没了踪迹。 “我的陶猪!”眼见那黑瘦少年背影,在人群中尚未彻底消失,李夫子暴喝一声,拔腿狂追之。 人群因此骚乱瞬间,并随着两位当事人,先后跑进迷宫般弯曲的,穿插在福绵大街周围的小路里,街上习以为常的人群,习以为常地恢复平静。 羊肠小道缠绕交错,难辨方向与进出口,非是熟悉之人,进来就会被绕晕,李清赏不知自己追多久,直到追到个没人的死胡同。 没成想,她误闯了贼窝,大望历以来,汴都罕见有黑恶势力成团结伙,这多少让人有些错愕。 面对忽然出现的三五成年男子,李清赏后知后觉开始害怕,害怕到咕咚咕咚咽口水,她感觉嗓子疼得有刀子从喉咙划过。 追小毛贼时,她跑得胸膛快要炸开,在于对方对视片刻后,她声音嘶哑道:“盒子勉强值几个钱,我也不要了,里面小陶猪是我自己手工所做,不值钱,还给我。” 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瞧着模样普通,并非印象里固有的獐头鼠脑坏人样,甚至长得圆头圆脑,很有几分老实相,可他一遍遍打量李清赏时,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让人作呕。 见追来的女子有几分姿色,原本准备出来揍人的他,把手里铁棒撂给手下,赤手空拳往前逼近两步:“还给你可以,不过不能让小娘子白跑来找我这一趟,盒子我不喜欢,一并还你,你说盒里陶猪也不值钱,那你有甚么值钱的?” 李清赏心想,她有个球的值钱东西啊,直接从学堂下差,半道拐去陶器铺取东西,身上最值钱的莫过于这条命。 李清赏吓得开始后退,发现不知何时退路也已被堵,她心里咯噔一下,剧烈喘息中想起柴睢安排的暗卫,登时来了底气,中气十足地虚张声势:“放肆!” 步步紧逼的男子,冷不丁被当头棒喝般的呵斥,吓得一愣。 他再把李清赏从头打量到脚,并未发现有何惹不得之处,咯咯笑起来,越走越近:“放肆?光天化日,你想让我怎么个放肆法呢?” 周围响起起哄的大笑,不怀好意的男子越走越近,李清赏害怕得不得了,声音颤抖起来,周旋道:“今次身上实在没带值钱物,不过我住在梁园,离这里也不远,若是阁下够胆子,便随我回家取钱,老话说遇见便是缘分,我请诸位吃杯酒,算是认识认识。” 这伙贼,明显非是三两个月时间,可形成这般情况,既能盘踞于此,还不被公门打击,说明这里面,是有点甚么的。 “你住梁园,还要请我们吃酒?”男子仿佛听见甚么天大的笑话,来到李清赏面前站定,油腻表情更加令人作呕,“那我是不是住在皇城,可以请你吃琼浆玉液呢?” “没骗你,几步路的事,不信你可以先派个人去打听。”李清赏边说边往后退,试图寻找脱身机会。 男子笑得露出满口黑黄牙齿,两手提了提腰带,浑当李清赏是在信口胡扯:“石门尽贫苦,你梁园的人,在此做甚?今日是你自己闯来,不能算我们欺负人,来者是客,也不必你请我们吃酒,我们还要请你吃人间的琼浆玉酿,如何,挨个来,还是一起?” 说着,他伸手来捏李清赏下巴,下一瞬,就在周围所有人,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大哥调戏女人时,男子迎面有风打过,紧接着,惨叫声响彻胡同。 “啊!!!” 男子忽踉跄后退,抱手大叫,众人心神煞凛,只见李清赏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个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身着布衣,脚蹬草鞋,并非肌肉虬结的大块头,绑腿下的两个小腿节却甚是粗壮,无人这陌生男子是如何出现在那里,又是如何让他们大哥惨叫着后退,他只是挡在那女子身前,不冷不热说了句:“不想死,就滚。” 一人对十余众而面不改色,此人正是太上梁王四暗卫长中,最为隐秘的秋实卫长。 这厢,贼头被掰折两根手指,登时怒火中烧,观左右皆吓得愣怔,他抱着受伤的手一声暴喝:“都还愣着干嘛!” “他伤了大哥,打死他!!” “打死他!” 众喽啰适才反应过来,打杀声在胡同里杂乱响起,十几人举着各种趁手武器一哄而上,正在此时,胡同外的脚步声急促赶来,是李清赏的援军。 十几人打斗在一起,小小胡同乱成锅粥,混乱中,李清赏被扯了一把,推到墙角,紧接着,她看见不知从何处掉落在地的陶猪,被秋实卫长随手抓起来,用力砸在了贼首的脑袋上。 完了。 又半个时辰后,来了许多公门差役,把倒了满地的贼流捆走,秋实不知何时又不见了踪影,郑芮芳带人警戒周围,李清赏一声不吭,蹲在地上拾七零八碎的陶器片。 “别捡了,”柴睢提提衣角,蹲下来拦她,“莫叫划破手,回头再买一个就是。” 虽知这是场意外,李清赏还是好难过,尤其柴睢一来,方才被吓到的恐惧,后知后觉爬上心头,抖着手瘪起嘴委屈:“它碎了,你赔我。” 柴睢一愣,反应过来,拉她站起身检查:“好好,赔给你,可有哪里伤着?” “皮肉没伤到,心伤着了,”见过许多底层冲突的李夫子,并不会真被方才情况,吓到花容失色,甚至,她习惯性压抑身体里残余的恐惧,“你赔我陶猪,特别特别贵重,和广明轩里,新上柜的玉搔头一样贵重。” 她想买广明轩应季新上柜的玉搔头,钱不够,日前,故意找借口和柴睢打赌赌钱,被发现,柴睢那王八就开始天天把钱包捂得严,并撂下话,绝对不会给她掏钱买。 只因李清赏不肯把和皇帝柴篌见面时,与柴篌的谈话内容告诉太上,李清赏认为,由此可见,得到手就不珍惜的德行,适用对象不分男女。 柴睢乍闻此言,飞速捂住腰间钱袋,反应有如被狗咬的吕祖:“我方才是帮了你哎!” 李清赏眼睛一眨,晶莹饱满的泪珠子无声涌出眼眶:“是啊,方才场面那样乱,吓得我几乎要忘记去见皇帝时,同他说了些甚么。” 柴睢傻眼了,自从去岁被发现设下好大场计谋,才得以把李夫子留在身边,太上如同被人抓住了七寸命门,毫无反抗之力。 “买,买,买,”片刻,太上皇王咬着后槽牙的说话声,在凌乱的胡同里响起,仍旧那般语慢声低,“区区一支广明轩玉搔头而已,孤买给你压惊。” “呀,真的吗?”某人破涕为笑,扑到太上身上欢呼,害怕的情绪消散得无影无踪,“你真是太好了!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 太上皇王完败。 · 柴睢总是好奇,那日,卧病中的皇帝,于西宫见李清赏时,两人究竟说了些甚么。 李清赏得了心心念念的玉搔头,依旧不肯实话告诉她,因为若是真逐字逐句说起来,她和皇帝,其实也没说甚么。 自四年初秋,皇帝诘难梁园失败,同年刘俪吾废后,刘庭凑以病辞内阁,六部廷举出和光重掌内阁诸务,皇帝篌便病倒不起,蛰居在西宫养病。 那日,不知柴篌发哪门子疯,通过内阁向梁园转达,要求单独见见李清赏。 内阁商议后,来梁园请太上示意,柴睢本以为,李清赏会害怕独自去西宫,亦或压根不想去,孰料人家李夫子,听了之后,雄赳赳气昂昂就去了。 理由乃是,外间传说,皇帝把朝政大局教给朝臣。而自己迁居西宫,是因为他对废后相思成疾。 李夫子胆子小,怕疼,更怕死,唯独凑热闹时天不怕地不怕。 “朕走到这一步,是时运不济,是天时地利不与机,是悠悠苍天薄于朕,是柴讷之联合封宝等人骗了朕,”柴篌并不像外面传闻那样,相思侵骨病入膏肓,反而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能思虑周到地推脱责任: “别以为,和光东山再起,再次联合六部,把朕软禁在此,朝廷大权就会重新回到柴讷之手中,只要朕在,九边军伍仍旧只认朕的虎符,柴讷之算个屁。” 隔着半个殿宇,李清赏不说话,站在那里静默看着柴篌发魔怔,任他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回去劝劝太上罢,劝她早日放弃诸军的支持。”柴篌把玩着一串朱砂珠子,自信道,“如若不然,她将会是逼迫九军谋反的罪人,即便她暂时重新得势,然,敢把朕软禁于此,昭昭青史必不会放过她。” 说罢稍顿,又继续道:“听说,你帮圣太上保管着纽印,你说话,梁园和朝廷那帮墙头草,不敢不听,李夫子是少见的聪明人,定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帮朕去劝劝太上罢,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若是放在一年多前,李清赏压根听不懂皇帝是在发甚么疯,一年多后的现在,柴睢早已给她讲明白,朝堂和官场里那些破事,明白柴篌其实是在虚张声势。 她平静地回应柴篌:“能说出这些话来,说明你还是不懂究竟何为周军,只要你想不明白这点,你就永远比不过柴睢。” 连李清赏这般个公门之外的人都明白,万方诸军信奉和追随的,不是柴睢,不是虎符,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而是大周国,柴睢代表不了大周国,虎符亦代表不了,大周国不属于哪位在殿天子,属于万万周民。 柴篌不信,说此言实属荒谬。 自那日李清赏离开西宫后,未多久,听说柴篌又开始吃不下饭,这天,西宫传出消息,说是皇帝再次大病。 太医署为皇帝治病,被不肯配合的皇帝闹得鸡飞狗跳,彼时已是陶猪被摔碎的次日,柴睢抱胳膊,靠在厨房门框上,好奇问里面人:“别说是你把他气病的,你们究竟说了甚么?” 厨房里,灶台前,李清赏正在学做饭。 只见她一手拿着锅盖,挡着乱迸溅的热油,一手冲门口挥锅铲:“谁信皇帝又卧病啊,外面都说,他因废后之事害相思,病得不思茶饭,引得多少不懂事的姑娘追崇他深情,我可是见过他了,红光满面身体健康,除去说话疯疯癫癫,不知所云,其他没看出来哪里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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