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拿着笔,手臂压着书,也不知道听得是什么,时不时才写下一两句话,十分简略。 不过这样的人,却浑身散着股甜腻的奶香味。 这是谢知意前段时间给她买的香水,本来江钟暮还不乐意,结果喷完之后,被姐姐抱着夸了几句,她就开始乐颠颠早中晚都用。 等讲台上的老师说到其他,教室边传出噼里啪啦的翻书声,江钟暮也一样,手指一勾便将课本翻页,同时藏在嘴里的薄荷糖也被换了个位置,顶着脸颊,鼓出一个圆嘟嘟的弧度。 旁边的谢知意哑然失笑,亏这人装得一本正经,结果在偷吃糖。 江钟暮这才察觉,一下子扭过头,浅琥珀色的眼眸亮了下,又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谢知意平常都是在学校门口等她。 小豹子忍不住笑起来,锐利眉眼柔和,脸颊边的酒窝深陷,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家伙,转头就变成了傻狗样。 “过来处理点事,顺道过来看看你,”谢知意虽想板起脸斥她两句,让她好好听课,可话到嘴边却换了字句,连语调都柔和,眼尾带笑。 江钟暮强压着嘴角,抬眼讲台上瞥了眼,又偷偷摸摸地伸出狗爪子,轻松拽住对方的手,然后包裹在滚烫掌心里。 说来有趣,明明是谢知意担心江钟暮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结果反倒是她体温冰凉,江钟暮则像个小火炉似的捂着她。 江钟暮显然没少做这样的事情,熟练地从指尖握到掌心、手腕,继而再往上重复,直到将她这只手手捂暖和,再换另一只手。 谢知意任由她捂着,无意抬眼瞥向上头,上面的人还在讲课,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倒是江钟暮旁边的舍友很激动,故作镇定,又几次看过来,脸上带着无法压抑的兴奋。 谢知意方才已在赵悦可那儿见过这表情,为了不重蹈覆辙,她直接将目光移开,看向江钟暮。 这人会装,和刚刚偷吃糖的样子一样,佯装专注的目光盯着前面,脊背如小青竹般挺直,桌面底下却一直牵着年长者的手。 等两只手都捂暖了,覆着厚茧的手熟练挤入指间,与之十指紧扣,再放到自己大腿上,拉扯着羽绒服盖住。 谢知意觉得好笑,可能是上大学时候没体验过这种暗戳戳的事,所以也不曾阻拦,配合着江钟暮装模作样。 只是这家伙怎么可能忍得住,三两下就开始心猿意马。 粗糙指腹一下又一下磨蹭着对方的指尖,像是在把玩着什么玉器,没有章法的、或轻或重的力度,将细腻的皮肤搓出一片红。 谢知意不管她,被这家伙胡闹惯了,容忍度与日俱增。 窗外又下起小雪,细长的枯枝被积雪压弯,几乎将要折断,学生零零散散地坐在宽大教室里,她两穿着同样色的羽绒服,一个浅蓝一个白色,过分臃肿的衣服,即便贴在一块也不会有人在意。 藏在桌面下的手又紧握在一起,书页被风翻动,却没有再被翻回来,旁边的舍友不知道在说什么,一面笑一面往这边看。 年长者时隔多年,又坐在熟悉的教室里,被她的小朋友牵着哄着,偷偷做着以前觉得极其幼稚的事情。 谢知意一阵恍惚,正想着什么,又被掌心传来刺疼吸引。 她迷茫看向江钟暮,对方朝她眨了眨眼,又松开手。 谢知意这才能将手扯回,低头一看,有些劣质的透明包装袋装着绿色圆球,是她很熟悉的薄荷糖,在那个炎热的夏天,被某人用舌尖抵到她口里,来来回回打着转。 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来,这种感觉很奇怪,突如其来的,就好像那个夏天突然回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江钟暮没瞧见,还在装模作样看着上面,只用眼角余光那么一扫,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吃,点了点她的手示意。 谢知意没说话,只是将包装袋小心撕开,然后含住了这个劣质的、满是薄荷香精味道的糖果。 旁边的小豹子这才满意,又一次牵着她的手。 正当江钟暮以为会继续这样下去时,谢知意却靠了过来,靠在她的肩膀上,披散长卷发随之落下,如藤蔓摇晃。 江钟暮一怔,却被这人紧紧反握住手。 再然后,她们听见旁边的人忍不住惊呼了下,可无人去管。 两人就这样坐在教室,牵着手、头靠着肩,含着同一种薄荷糖。 那被积雪压满的枯枝,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地折断,啪一下落入雪中,打出一细长的凹坑。 下课的铃声骤然响起,学生们吐着白雾、急忙往食堂跑 谢知意和江钟暮牵着手,慢悠悠地离开,要回到她们的小家里。
第68章 再晃眼, 已是寒假,因江钟暮要考证的缘故,提前和阿婆说了声, 便带着行李, 搬到两个人的小家里。 初级证书好考,再加上冰天雪地的缘故, 江钟暮这段时间都没玉雕,往屋子里一窝,便是打扫卫生、早中晚饭全承包,将家庭主妇这职业做得完美。 不过偶尔也会偷了个懒, 比如今天, 两人就约了出门吃火锅。 江钟暮扭头瞧了瞧天色, 虽然谢知意让她待在家里,等着自己下班开车过来接她,但江钟暮这段时间在家里闷久了, 就想出门走走。 窗外的天色瞧不出什么,灰蒙蒙的一片, 几乎将天地的分界线模糊,让人忍不住地心情烦闷。 站在鞋柜前的人深吸了口气,抬手将羊羔绒的外套扣紧, 再将黑色的围巾绕在脖子,然后穿上高帮马丁靴, 将整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倒是不怎么怕冷,但有一种冷叫别人觉得你冷, 要是让姐姐瞧见了, 肯定要冷着脸带她回来加衣服。 不是她乱想,是谢知意真的那么做过。 不仅如此, 谢知意这人还会打游击战,有时江钟暮出门买菜,懒得套上那么多装备,便披了个外套就出门,自以为姐姐在上班不会知道,结果被谢知意揪着耳朵,让她去看家里的监控。 总之两人在一起这段时间里,江钟暮都快分不清霸道和焉坏的人是谁了,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最后还要套上个毛线帽,将毛茸茸的头发压得贴在眼前,再随手拿把伞,这才终于出了门。 厚实的马丁靴在雪地里踩出深陷脚印,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冷得像是要变成冰碴子一样,江钟暮每呼一口气都会化做白雾。 说实话,江钟暮刚开始见到雪还觉得新奇,时不时搬个板凳去窗边看下雪,现在看久了只想冬天快点过去,别让她再穿的像个粽子了,即便是姐姐亲自购置的也不行,实在累人、还碍手碍脚的。 谢知意的工作室离浔大也不远,当时考虑到两份工作都要兼顾,选址格外的近。 江钟暮走了十多分钟就到门口,没发生什么被阻拦的事,毕竟谢知意前几日就带着她过来,逛景点似的逛了一圈,故而里头的人都认识她。 她径直走到最里头,办公室的门紧闭。 ——扣、扣扣 “进来,”里头传来回应,却不是谢知意声音。 江钟暮眉头一皱,直接推门入内。 抬眼看去,明亮落地窗前,两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内外,见有人进来,皆齐刷刷看过来。 小豹子心心念念的姐姐坐在里头,因开了暖气的缘故,她将外套摆到一边,自己只穿了件墨色衬衫,眉眼间的肃色随着江钟暮的出现而散去。 不等谢知意先开口,外面那位就先阴阳怪气的说道:“江小师傅过来找对象了?” 那人打扮得精致,即便在大雪天,也穿着艳丽妩媚的衣裙,一双狐狸眼里写满戏谑,正是许久未见的钟宛白。 再看桌面摆着的那几套首饰,江钟暮便猜出这人是过来拿成品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逗留在这儿不肯走。 江钟暮不理她,只看向谢知意。 姐姐便温声道:“你先在旁边坐一下,钟小姐还有点事情要问我。” 不知道一堆戒指项链有什么好解释的,当时出设计图的时候就细细说过一遍,现在又有什么问题了? “好,”江钟暮乖训地点了点头,便往旁边沙发一坐,十分熟练地开始脱外套。 另一边的钟宛白不由磨了下后槽牙。 虽说要放弃,可谁又能那么洒脱不在意,特别是她这种从小家世优越,相貌也不错的人,向来在情场无往不利,结果在江钟暮这块石头上跌了个大跟头。 那日她看着两人官宣的动态,好一阵气恼,差点晚上没能吃下饭。 今天听说母亲要来拿成品,她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主动提出自己去拿,然后…… 在这儿吹毛求疵半天,拖着谢知意的时间,再然后就等来了江钟暮。 她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又皮笑肉不笑道:“小江师傅这段时间忙吗?” 江钟暮不怎么理她,主要还在忙着解围巾,刚刚嫌这块布被风吹得到处乱飞,她一气就直接栓了两个死结,现在好了,低着头解半天,听见声音就闷闷回一句:“还行。” “是吗?我把最近又买了块毛料,切出巴掌大的冰种阳绿,正想找个师傅看看……”她拖长语调,势在必得地看着江钟暮。 众所周知,玉雕师抗拒不了好石料,虽然好料子不能决定手艺,可流传于世的好作品,哪件的底料差? 再说再好的手艺也得好料来表现,你在一个豆种料子上刻百鸟朝凤,和一个冰种料子上刻同样题材,两块石头能表现出来的东西,给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玉雕师比普通人更稀罕好料,甚至有为雕一块好料,众人争抢、为之放弃工费,只要能提名的故事。 可对面的江钟暮只是摆了摆手,又道:“天气冷,不想动。” 拒绝的极其随意,甚至不像个玉雕师。 “那可是冰种阳绿,”钟宛白甚至怀疑是不是对方没听清,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 江钟暮扯着那死结,感觉要将自己勒死一样用力,眉头紧紧皱紧,不耐地回了句:“知道了,让你爸去问问我干爹,天气冷我不想雕。” 好娇惯的脾气,要是落到老祖宗耳朵里,指不定要去她梦里质问一番,哪有人把好东西往外推。 钟宛白嘴角一抽,也是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拒绝,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瞧见江钟暮扯着围巾站起来,走到谢知意跟前。 “姐姐帮我解开,”可怜兮兮的语气,头发因为刚刚戴帽子的缘故,一堆贴在脑门上,浅琥珀色眼眸又气又恼,竟然被一块围巾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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