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兮净手之后,抬头便看见蓉烟气得手发抖,无声息地笑了一下。 不过她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妾很快就要落入一个圈套中,蓉烟千辛万苦托人找的迷药已经找着,小妾身边的大丫鬟也被调换成了蓉烟的心腹。 几日后,那小妾就会被诬陷与下人厮混。 这一世,她不介意让这个小妾活得久一点,她实在是腾不出精力再放到蓉烟这对母女身上。 虽然她觉得又蠢又坏的女人和又毒又坏的女人一样讨厌。 一直到了二月底,李言兮才寻了个机会再出去,经过她的点拨,那小妾没有中计,反倒害得蓉烟关了一个月禁闭。 两个人斗得水深火热时,李言兮则望着院墙,想着怎么出去,空闲时就绣绣手中的香囊。 要是那院墙修得低一点,她就直接攀爬出去了。 好在今日京中文人雅士举办了个咏花宴,许多闺秀小姐都会出去参加,一是为了陶冶情操,二是为了能从中挑选夫婿。 会试即将开始,许多姑娘都希望自己能同未来的状元郎有些联系。 李言兮便以选夫为由取得了李承铉同意,许是想着秦知退婚这事终究是委屈到她了。 正值初春,刚下完一点小雨,街上石板路湿润,李言兮出府之后转了几个弯,过了两条街后,然后向南边走。 春桃跟在她身后,开口道:“小姐,咱们不是去西郊参加咏花宴吗?” 以为自家小姐终于能忘记秦知了,春桃自出门起情绪就十分高涨,却发现她家小姐向西走了两条街后,就在往南边走。 李言兮停住脚步,准备解释些什么,却忽然意识到那个给春桃糕点吃,在大理寺人山人海中等着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人的书生,也定会去咏花宴。 于是话到口边就变成了:“春桃,你得替我去趟咏花宴。” 其实去不去无所谓,这种事,李承铉并不会留心。 蓉烟她们正与那个小妾勾心斗角,更不会管这事的真真假假。 春桃赶紧点头,也不问李言兮往南边去做何事,“小姐放心。” 见她煞有其事的模样,李言兮浅浅地笑了,温声道:“那关于百花的诗你可还记得?人间四月芳菲尽的下句是?” 春桃眼眸清澈透亮,粲然一笑:“小姐,我都记得呢,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李言兮便真的放心了,这下那书生同春桃又有得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居易
第7章 雨 当李言兮来到南宁街时,天色愈发阴沉,似是即将下一场小雨。 她沿街走着,看看有没有卖雨伞的摊贩。 花了半两买了个三十二骨的石竹色纸伞,这才循着可以通往南门的岔口走了起来。 将南宁街走了一遍,李言兮在一个店肆前驻足。 新皇开明,自上位后取消了市时,无论何时京城的街巷都是热闹的。 一个穿着竹青色长裙的姑娘走进这家叫来福的首饰店,李言兮跟着走了进去。 这首饰店生意清冷,店内除了她和那位竹青色的姑娘,竟再没有其它客人。 在这样的正街,这样的情况倒也少见。 李言兮敛了神,在店内逛了起来,这的首饰大多是去年的旧款,样式也不够精致。 她随手拿了根簪子,跑到九曲柜台前,温温和和道:“这簪子多少钱?” 老板愁眉苦脸,叹了口气:“十文吧。” “十文?”李言兮略微诧异,虽然这簪子属铜鎏金的,但少说也得几两。 看店面如此潦倒,略一思索,她询问道:“掌柜的可是准备关门歇业,不卖首饰,换行了?” 那掌柜的长叹了一口气,“家里的船行不行喽,准备卖掉这个店铺,好支撑一下船行。” 李言兮正欲开口,那正在挑选首饰的穿竹青色长裙的姑娘蓦然出声:“那掌柜的可找好下家了?” 李言兮转身,这才看向她,这位姑娘生了一副好皮囊,娇媚天成,脸上抹的胭脂水粉衬得她更加漂亮娇艳。 那姑娘盈盈走向柜台,一瞥一笑倾城至极,“不知这店铺要多少银两方可买下?” 掌柜的看得有些呆,片刻方才笑着开口,脸上堆满褶子:“不多不多,两百两方可。” 这价格实属是划算了,李言兮正垂眼听着,却感觉那容色艳丽的女子淡淡扫了自己一眼。 于是她像对两人对话无多大兴趣一样,从容的掏出银两,付了簪子的钱。 李言兮这才觉得光是找到这店肆是远远不够的,她无法判断敌人的奸细是何时找到这里的,又是如何把这里当作一个根据地,她无法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进一步调查。 假若确定这地方有异常,她就能用计让朝堂发现这个据点。 可她目前无法确定,就像她也不能确定眼前妩媚娇艳的女人是不是细作一样。 她不能以身试险。 再者,如若想铲除这些扎根在京城的刺,光是靠她一人定是不够的。 可女子想入朝为官,还要等到来年开春,等到秦知去边关打了胜战回来,皇上高兴地大赦天下,并颁发了允许女子也入朝为官的政令。 可整整一年,她等不起。 只有九年,仅仅九年,大宋就要亡了。 让她什么也不做,就好比在她脖子上悬着一把剑,她却只能干看着。 李言兮转身走出了来福,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自己必须好好利用上辈子的讯息,最大程度上发挥自己的作用。 所以她需找到一个能够信得过的朝中大臣,她要想办法借助朝中力量。 绝对能够信得过的。 ——那自然是秦老将军了。 春日的天气总是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不知哪一瞬开始,李言兮感觉有一滴雨落在手心,雨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好在她手中拿了一把素色纸伞,撑开淡淡的石竹色,李言兮知道自己必须去见秦知的爷爷。 最近的时机怕是要等到秦老将军大寿,也就是两个月后。 街上许许多多的人打着纸伞,脚步匆忙,避的去就近的店肆避雨,回的回家。 李言兮的鞋履踩上石板地面,水花微微溅起,打湿了裙摆。 她陡然想起宋若极其讨厌下雨天,被雨稍稍淋了一下,都要哄好久才会开心。 她收敛思绪抬头,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男子身形骨架偏秀气,一袭墨色长袍,配着白玉腰带,脸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站在关了门的店肆面前,左右边皆是巷口,正抱肘斜靠在门上,满眸不耐。 是宋若。 李言兮停住脚步,隔着行人向她看过去,心中好笑。 欣赏够了她孩子气的模样,李言兮这才向她走过去。 宋若在原地候着,等着严六送伞过来,她讨厌下雨天。 更讨厌沾水。 这时,她见一把伞穿过雨帘,斜进屋顶,伞的主人将伞微微抬高,露出了一双清浅而又温和的眸子。 宋若心里一动,墨色的眼睛微眯了眯。 正要开口,就听得对方温声道:“这不是刘公子吗?怎地如此落魄。” 是挑衅。 若是这话放在别人身上,她只会觉得恼人,可是这话是这人说的,她只会觉得生出些许兴味。 她笑了笑,压着声音道:“小可出门时忘记带伞,谁知却遇上了落雨,不知姑娘的伞可否借我躲一躲?” 李言兮把伞抬高一点,向前一步进了屋檐下,好让她不沾一滴水就进到伞下。 宋若满眸诧异,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进了伞下,“我还真没想到姑娘会愿意与我共伞。” 李言兮抬头,与宋若对上视线,声音温温和和,“我自小就心善。” 宋若比她高半个脑袋,她得把手向上举高了些,才能让宋若的头不碰到脑袋。 她有些想不通,这人只比她大一岁,怎么会高出这么多。 在雨中走了几步后,她手中的伞被宋若自然而然地接过,只听得对方轻声道:“你确是心善。” 李言兮微顿,抬眸看向她,只见对方也微低着头,长长睫羽垂下,认真瞧着她。 她曾用一杯毒酒在宋若的生日宴上将她毒傻,还巧妙地将锅扣在了她忠心耿耿的丫鬟身上。 李言兮自知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她就像一团针,针上面裹着一层棉花,看着软弱无害,实则最是棘手。 当宋若说出这话时,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团针攸忽刺了自己一下。 血液里像有什么烧了起来,烧得人生疼。 视线交错半响,李言兮身体内躁动的血液才平息下来,被针刺的感觉也消失了。 大概是离得太近,那双温柔的浅瞳过于干净清透,宋若不可避免的回想到了那日,面前这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擦过了自己的耳朵尖,她猝然错开视线。 “你要去哪处?”李言兮声音归于平静,轻轻开口问道。 正这时,一个穿着布衣的小厮抱着一捆伞,出现在两人面前。 “公子,奴来晚……”宋若垂眼轻轻看了他一眼,那小厮立马会意,又道,“噢,对不住,认错人了。” 李言兮微妙的心情一拍而散,看着两人的交流,心里觉得好笑,心道戴着一个这样显眼的面具,这要如何认错? 不过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弯了一下唇,看着小厮悻悻跑远。 这人没傻前要有多凶,才会把下属吓成这样。 ……好像傻了之后也挺不乖的。 大概是雨势大了,宋若手上的伞往她那边斜了斜,压着声道:“我们去那。”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酒馆。 等两人来到酒馆时,宋若的肩膀已经洇湿了一大块。 李言兮忽然有些后悔让她打伞了。 宋若只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拂去多余的雨水。 因着上辈子宋若淋了雨就会闹脾气的性子,李言兮习惯性地拿出了手帕,给她擦肩膀。 嘴上还不忘哄道:“等会就干了,没事的……”准备说的乖字卡在嘴中。 她抬头,正对上一双笑意满满,满是促狭的黑眸。 李言兮:“……”强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先一步踏进了酒馆。 酒桌上,摆着两壶桃花酿,两人相对坐着。 时隔多日,她总算是再次喝到了桃花酿,只不过她没有贪杯,点到为止。 只喝了两杯后她就与宋若告辞,算算时间,她该去找春桃了。 片刻后,她来到了东郊的咏花宴上,这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想来是比赛结束了。 亭子角落里,书生正在落笔写字,写得十分认真,而春桃在一旁看着,看得也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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