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这就见外了。”海忆诗也朝她笑,又把灵石推了回去,轻声道,“真不需要这个,不许给。” 梵幽以为她是客气,正要继续人族那套初见礼仪,却被了沉扯住衣袖,这才乖乖收起灵石袋。 丹阙和了沉也各自做了简单介绍,随后安静等待起来。 这期间,她们看到每个进门办事的挽澜宗弟子都会对海忆诗恭敬打招呼,唤她一声“大师姐”,无一例外。 海忆诗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一句就回一句,指尖在桌上时不时轻叩,看起来心情很好。 不到一刻钟,又见一名挽澜宗弟子进门,亦先喊了声“大师姐”,随后才道:“车已在外头了!” “走。”海忆诗起身。 丹阙紧随其后,梵幽搀扶着扮演盲人的了沉,步调稍缓。 拉车的马生得有些奇特,毛发雪白,但身前与四肢都生着薄薄的蓝色鳞片,跑起来时,脚下似有水雾环绕。 “这是我宗从祖上传下来的驭浪马,性情温顺,生来能破浪踏水而行。”等她们都坐上车,海忆诗介绍道,“各位要是坐不惯宗内的传送阵,也可拜托它们代步,五块灵石就够跑很久了。” “既然能破浪踏水,可以载人入江么?”丹阙好奇问。 “当然。”海忆诗点头,语气中透着骄傲,“驭浪马最擅长的就是泅水。” 丹阙顿时有了乘坐驭浪马下到江底的念头。 “我们到贵宗之后,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位神秘的雇佣者了?”等马车驶出街市,来到无人的路上,梵幽忍不住问。 “各位要是想见,自然是可以见的。”海忆诗答,“不过那位道友身体情况不太好,已被安置在百草殿附近住下了,跟各位下榻的客房颇有距离。” “那我们还是不打扰了。”梵幽果断道,说完还看了一眼丹阙。 丹阙却在望着车外景致出神。 她想过轩憬会离山去调查灾年,没曾想这人竟会花上整整十日赶到挽澜郡,当真应了她出发前随口向了沉请教的那番话。 ——“因果这种东西,是不是不管刻意与否,都会自行来到面前?” ——“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她实在难以想象,之前还被心魔所困,体内剑意甚至实体化穿透出来的轩憬,这十日究竟是怎么压制下来的。 既没有佛修相助,也没有靠她的血毒化解。 或许这就是帝君的毅力吧。 感慨归感慨,她并没有因此同情轩憬,只是出于医修的求知欲,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好奇。 半刻钟后,马车驶入一方屏障,一栋栋高楼出现在她们视线中,临水而建,屋檐下挂着一串又一串红灯笼,楼与楼之间以廊桥相连。 “这里便是几位入住的归静楼。”海忆诗先一步下车,为她们引路,“要寻管事弟子,就去靠山的方向找内务殿。” 她将丹阙一行人带到房间里,给了三把灵匙和一叠门内传讯符才告辞,临走前不忘叮嘱:“如果要外出,一定记得给我传讯。” “这地方确实比雪涛客栈宽敞多了,还能省下不少灵石。”环顾周围,梵幽颇为满意,“就是不晓得吃食是弟子送来,还是我们自个儿去找。” “那位大师姐待我们倒是客气。”丹阙随意找了把软椅坐下,“不晓得未来帝君究竟透了多严重的情报,才让挽澜宗这般紧张。” - 挽澜宗百草殿外,回春楼。 正打坐的轩憬忽地打了个喷嚏,心中似有某种感应,起身走到窗边,愧疚地望向归静楼。 海忆诗板着脸说要带她回宗时,她便知丹阙一行人只怕也躲不掉了。 即便她说得隐晦,可还是低估了挽澜宗对化蛇封印的重视,早知如此,她真不如直接找侍卫堂雇人。 哪怕误打误撞进了挽澜宗,甚至成了“贵客”,若把丹阙牵连进来,就不能算好事。 所幸丹阙对观潮节一案所知并不多,挽澜宗问不出东西,也就不会为难她。 虽这般宽慰自己,她仍然十分不安,在房中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出门寻管事弟子。 她只要远远地望一面,确认丹阙平安无事就好。 谁知她还没走几步,就见海忆诗坐着马车到来。 “您姐姐与她的两位友人都安置好了。”海忆诗探头叫住她,“要去看看么?” 轩憬犹豫几息,没有接话,而是问:“她们……可有提到我?” 海忆诗回忆一阵,只想起一句与她相关的:“说不打扰你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少年眸光一黯。 “那我也不打扰她们休息了。”回过神,轩憬拱手向她行了一礼,“劳烦大师姐辛苦。” 如她所料,丹阙定然生她的气了,她若再过去,万一不小心被丹阙看见,又要坏她心情。 轩憬黯然回房,并不知归静楼那边已经大肆收拾起来。 或许因为她们有三人,分到的房间格外大。 丹阙管内务殿要来被褥和蒲团,又挑了些看着顺眼的摆件,一回房就和梵幽扎起袖子布置起来。 了沉本想帮忙,但她一碰扫帚就被梵幽阻止,只得去准备打坐用的檀香。 “我之前不是答应她留在山里体验生活嘛,后来她说想跟我一起下山游历,我寻思咱们还算合拍,就应下了。”梵幽边布置隔绝屏障,边小声对丹阙说,“但我又不习惯跟完全陌生的人旅行,所以出发之前就先想办法增进一下了解。” 丹阙“嗯”了声,认真听。 “然后我就发现,那家伙好像什么都不会。”梵幽笑道,“不会做饭,不会洗碗,不会用扫把和抹布,也不会铺床,但作画和调香又有一手,真像个人族大户世家的大小姐!” 丹阙也跟着笑,想起了沉给自己塞钱袋时的那番话,觉得此人出家前应当就是一位大小姐了。 “不过她对灵力的驾驭能力特别强,会用的法术也特别多,随便拿出来几个,都是我从未见过的!而且……” 说到这,梵幽忽然沉默了几息,才用更小的声音喃喃,“她真的好有钱啊……”
第30章 款待 丹阙十分清楚, 除了峨影山众妖,钱财是最令梵幽在意的事物。 她上辈子还在山中修行时,尚不明白梵幽为何要执着于身外之物,等到下山嫁入灵鸢城, 在俗世走过一遭, 才明白这种身外之物便是立足于人界的底气。 也正因此, 她才劝了沉自己去和梵幽讲明白, 这是最尊重梵幽的选择。 “所以,你是打算用她的钱了?”丹阙问。 梵幽不好意思地“嗯”了声:“要换成别人,我肯定不用,那可是三座大钱山呢!我的全部身家都不及它们零头!万一对方故意诈我, 我可就倾家荡产了!” 她看向了沉,“但那家伙能看到命数, 要求我花钱散财, 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必须收下。” “我原以为你们会吵很久才能勉强磨合。”丹阙笑道,“没想到你们相处起来,竟还算融洽。” “嗐,谁让她长了张说话不好听的嘴呢!”梵幽摊手, “不过她算‘忠言逆耳’那一类, 虽然当时听完气得要炸,但事后想想,确实挺对的。更何况……” 她顿了顿,“一般只有提及命数的时候, 她说话才会带刺, 平常还是能好好交流的。” 虽然无法切身体验了沉的视角,但丹阙只要设想一下自己走在路上, 能清楚看到所有妖、所有人头上都飘着命数,哪怕出手干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既定结局,便觉得无力。 她甚至暗自猜测过,了沉之所以要与她们同行,除却顺从和梵幽的因果,会不会是为了见证最有希望发生更改的命数。 毕竟,她与轩憬都是重生者,身负亿万里挑一的命数,且拥有关于未来的记忆。 二妖边收拾房间,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了沉备完香便自顾自打坐诵经。 转眼半日过去。 黄昏时分,梵幽百般无聊,干脆和两位友人打赌,就赌饭点有没有弟子给她们送吃食。 “如果有,今晚出宗逛街。”她一本正经道,“如果没有,那就在挽澜宗散步。” 丹阙一听,便知她这“赌注”是有点根据的。 若有弟子送饭,说明她们当真是挽澜宗座上宾,行动虽被监视,但并不受限;反之,则说明她们观潮节前只怕都得在宗内关禁闭了。 “不如再加上一个送餐者身份吧。”于是她接话,“普通弟子,或那位大师姐。” “也行。”梵幽点头,“要是来了大师姐,那就是挽澜宗特别看得起我们,觉得普通弟子对付不了我们。” 了沉捻着佛珠,见她们兴致勃勃开赌,薄唇微抿,但最终什么也没透露,只是跟着道:“贫僧认为应当再加一条:粗茶淡饭,或珍馐佳酿。” “妙!”梵幽鼓掌。 她们并未等太久,就听见房门被敲响。 “我来给你们送饭啦!”是海忆诗的声音。 了沉闭眼道了声“阿弥陀佛”,丹阙和梵幽交换过目光,起身开门。 海忆诗先对丹阙点头示意,再提着食盒进门,笑道:“我也不知你们口味,只好让内务殿多备些特色菜了。” 那食盒内部自有乾坤,从外边看明明只有两个巴掌大,结果海忆诗端一个菜出来,屉盘上就多一个菜。 如此这般总共拿了八样菜,三荤四素加一碗羹,她才掀开最上面的屉盘,从底下又拿出一套精致的酒具及饮品,酒瓶的瓶身还冒着森森冷气,是冰镇的。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放下碗筷,海忆诗歉意道。 哪怕早就做过心理准备,梵幽依然倒吸一口凉气:“贵宗可真够大方!不过这些佳肴是餐餐都有,还是仅此一次啊?” “要看几位吃得习不习惯了。”海忆诗笑道,“吃得惯就餐餐都有。” “哇,这也太舒服了吧!”梵幽故作夸张道。 丹阙也发现了微妙之处,但还是笑着向海忆诗道了谢,再问:“我们主要是来挽澜宗游玩的,白日里已经歇够了,不知今晚可否出门转转?” “三位皆是女子,这位佛修又不太方便,夜里最好就不要去街市了。”海忆诗答,“不过宗内的公共区域可以随便逛,出门前记得给我传讯,我来做导游。” 她拍了拍桌,“此桌设有小传送阵,吃完之后开一下桌底的机关,餐具就能送到内务殿去。” 又告知了关于更换菜品和饮品的操作,海忆诗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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