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忆莫名想问一句,如果她真的死了呢?微渐元君会后悔还是置之不理。 可惜她没有立场来问这句话,也不敢问,结果必然伤人,她只是想要装一下糊涂。 “天演墟这阵子也在找那个女修,因为无华道人竟把毕生修为都放在玉佩里传给了她。棠下真人也真是滑稽,竟没想到这一层,放她走了。可惜,若你这些天遇到她,便能助我一臂之力。” 微渐元君忽然慢步走近,常忆面不改色。她说:“这些天独自在外,辛苦你了。” 这不像微渐元君能说出的话,常忆干巴巴答道:“没有。” 微渐元君无端笑了一声。她再次嘱咐:“你取她性命,带灵根回来便是。无华道人真是阴魂不散,活着的时候冥顽不灵,死了还能给我添堵。” 常忆这才接受了刚才微渐元君说的话。她要她杀朔月,而天演墟的人也要追杀朔月。虽说是带朔月回来,但和杀也没区别了。 常忆领了命出宫殿,昏昏然不知所在何地。微渐元君站在殿门口遥遥目送她,好像要将视线附着在常忆背后,永远看着她。 常忆木木地走了一段路,才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 眼下朔月要她杀棠下真人,微渐元君要她杀朔月。无华道人用朔月的灵根做底封印了魔王,意图何在?难道是觉得旁人怀疑不到朔月身上? 既然如此,是谁给微渐元君传的信?难道她们这些日子果真有人在背后监视着? 常忆拖着步子,走得极为缓慢而颓然。 她已经完全做不到置之事外。常忆做不到。从朔月叫她名字的那一刻起,常忆已经不再是微渐元君一个人的剑,而是朔月口中呼唤的常忆。 她再不能不假思索地遵从微渐元君的命令,她需要思考的太多。比如她真正想要什么,比如她牵挂之人的安危生死。 这些常忆在意的东西,都和微渐元君所期望的背而驰。 常忆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的牌匾,觉得寒冷而陌生。微渐元君的身影已经不见。她几乎可以想到自己留在丹鹤坞日后的萧条景象,哪怕衣食无忧,哪怕德高望重,也不过一个冰冷的刽子手。 无情无义的人终究寂寞,不仅杀死了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山谷里的岁月如何值得向往,也许她不光有暖冬,她还可以期盼来年的春天,会有蝴蝶飞在迎春花上,还会有烟火灶里烧出来的糕饼。 常忆握紧剑。 * 常忆没有立刻前去寻找朔月,她在宗门内留心观察了一番,才推断出是谁给微渐元君报的信。 宗门里有几个她未曾见过的新面孔,但道行看起来又不低,恐怕是天演墟的人投到丹鹤坞来了。 当今世上大多人都主张抵御魔族,维系仙门和凡间百姓的关系。和魔族修好不是稳固的决断,一旦魔族阳奉阴违,仙门和人族的关系也会崩裂。 仙门说是靠灵气为食,如今灵气稀薄,多数修士甚至不能辟谷,既然如此就脱离不了人的根,离不开草民的土。 然而总有人会选择信任魔族,他们认为微渐元君和魔王已结秦晋之好,又有魔子作为继承人。如今魔子尚且年幼,只要悉心教导,往后继承大统定能世界大同。 天演墟中便有一人这样想,微渐元君昔日与之结交。或者说,当年微渐元君见无华道人拜入天演墟后,特意制造了一场偶遇,顺理成章策反了一个人,用以监视无华道人。 常忆清楚微渐元君和无华道人的那些往事,不是有传言,也不是微渐元君写了什么自传。而是因为微渐元君时常暗骂无华道人,即便人家死了快三年也一时不忘。 常忆只要把仙门当年发生的大事略微一勾连,就懂了个大概。 微渐元君许多年前也是个无名小卒,但比较与众不同的是,她是个半魔。魔和人生下的孩子天生具有神力,微渐元君比一般人要有天资,却也不受凡人待见。 后来她选择以人的种族修仙,却依旧和魔王保有联系。 魔族当时和人族势不两立,作为半人半魔的微渐元君,尚且孤立无援,她便异想天开,宣扬仙魔交好的思想,因为这样对她极为有利,也能让她的身份得以立足仙门。 那时候众人嘲她为了一己之利才主张和平,也有人笑她自以为是、不自量力。只有无华道人一拍即合,前来投奔。 具体无华道人是怎么对微渐元君失望至极,转而投向天演墟的怀抱,常忆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那之后,在微渐元君还没有和魔王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时候,魔王曾经受仙门围剿受了重伤。微渐元君就是在这时候设计欺骗回春谷主,救下魔王,以至于回春谷主往后再不肯轻易救人。 自此一过许多年,当年风华正茂的仙长们,其中无一人飞升,唯一有实力的也为情所累。无华道人曾经能与众人争桂冠,而今尸骨已寒。 微渐元君在天演墟的人脉如今投奔到丹鹤坞手下,但对上天演墟的人依旧寡不敌众。常忆若真能拿到朔月的灵根,就会让魔子苏醒,不求魔王也解开封印,起码能号令魔界的兵马。 这样大的任务,偏偏交给常忆,常忆却知道微渐元君的用意。 她并非真的对常忆深信不疑,她也不完全信天演墟的情报,所以要常忆去探虚实,试探她的诚心与忠心。 如果常忆全力以赴做到了,证明她起码还为丹鹤坞效力。如果没有做到,微渐元君也有余力自己去寻。 这日,常忆正欲禀报微渐元君,她暂且助宗门抵抗过天演墟的来攻,再去寻朔月。怎料她一进殿中,就看见一人正立于微渐元君面前低语。 “元君,我此言非假,我有证据证明她们这段日子一直在一起。”
第21章 我心有所恋 常忆心头一惊,正欲转身藏匿,不料已被微渐元君发觉。 “常忆,过来。” 常忆硬着头皮走过去,只见那与微渐元君对话之人是个身形高大的弟子,模样看起来生,也许不是丹鹤坞的旧人。 见常忆打量了此人一眼,微渐元君冲那人点一点头:“你下去吧,领了门服后便安置下来。” 常忆猜想,兴许是她狐疑过分,才误以为这人说的是她和朔月。微渐元君与她面对面半晌没有说话,气氛冷得让人胆颤。 微渐元君终于开口:“你会为我杀棠下真人,对吗?” 常忆垂下眼去,点了头。 “你也会为我杀了朔月,对吗?”微渐元君刻意走近一步,凝视常忆。常忆只觉得周身被视线爬满,不能躲开。 她又点一点头,没有片刻迟疑。 微渐元君移开目光,忽然冷笑道:“你分明和朔月一路相伴,却骗我你是孤身一人。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放弃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丹鹤坞?” 兴许是微渐元君也觉得对常忆说人情有些太滑稽了,她干脆命令:“你今日就取下她的灵根来见我,否则我也可以让你死在这里。” 常忆心中凄然。她纵然无情,也是微渐元君让她无情。然而常忆心中有情,若是微渐元君拿过往二十多年的情谊来好生相劝,常忆定会心软。 她是她的师尊,是她把常忆从血泊里带了出来。虽然她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却也向死而生。常忆觉得自己没有谅解的权利,她如今只好失望。 “师尊,别无他法吗?” 微渐元君面容越发凌厉,几乎带着怒意:“她不过与你走了多少天,你为了她的性命,就不顾丹鹤坞的存亡了?” 微渐元君夺过常忆身上别的剑,将剑鞘取下,扔在在地上,信手一挥,那些珠宝就碎成了灰,满地的碎片看起来像泥土里的星星。 “你很让我失望。”微渐元君说。 你也是。常忆在心中默默对答。 “若你还顾及一点师徒之情,将她杀了,带到我面前。” 常忆没有任何回答,她已经不再对微渐元君抱有期待。记忆里,在丹鹤坞的岁月没有一日晴好,她的幼时在麻木的血腥里度过,没有尝过一点糕点的甜味。 微渐元君要常忆抛却的东西,也是她最向往的。 常忆忽然就明白了,是情字横亘在师尊与常忆之间,让她举步维艰。她对微渐元君其实也有情,但微渐元君却要主动斩断师生情谊。她对朔月有情,但朔月能知晓吗? 常忆还没来得及告诉朔月她的情意,如今就要挥刀相向。不,她不能做到,她做不到的。有了牵绊,常忆就再也不能手起刀落、毫无眷念。 她茫茫然抬头看向微渐元君,终于悟了当年微渐元君告诫她的话。 原来她一旦有了牵挂,就会触犯微渐元君的利益,从而万劫不复,终会死无葬身之地。救她的是师尊,最终了结她的也是。 “恕我不从。”常忆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微渐元君手中拿着为常忆做的剑,她若要成仙绝不可杀无孽之人,而常忆为她杀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已满手血腥满身罪孽,微渐元君杀了她不会受到任何天谴。 她举起剑,常忆没有闭眼,也没有乞求。 没有等到料想中的一剑,忽然有人来急报,传音打破了空气的凝滞。 “微渐元君,天演墟挟着朔月来了,说要和我们换一人。” 常忆猛地抬头和微渐元君对视,微渐元君惊喜溢于言表,庆幸自己方才手下留情。她将剑一并带走,让常忆跟在她身边。 一路从丹鹤坞大殿前去大门,常忆心里觉得这场闹剧真是滑稽。她十分不解天演墟要换她来做什么,兴许是知道她剑法不错,也想要常忆为他们杀人。 但微渐元君能得到东风之便,何乐不为。 一日北风紧,到了傍晚,转眼天色就成了灰蒙蒙一片,云层黑压压一片,寒鸦凄鸣。 天演墟来了许多人,全副武装站在灵舟之上,丹鹤坞真的很冷,连不惧寒意的修士都穿得厚实。灵舟就漂浮于大门前,没有一个人下来。 微渐元君带着常忆走到山门前时,天色已经快黑尽,灵舟上点了灯,却不增暖意,反而更显得外头凄冷。 棠下真人一直站在舟头,见人已经到了,主动下放灵舟,从里头带出一个人来。灯光照耀下,惨白的脸显得没那么渗人。 常忆已经猜中那个人就是朔月。她多少次与朔月面对面,唯独这一次不能走向她。 微渐元君先问:“此人果真是朔月?” 棠下真人笑道:“无华道人的徒儿,有一块玉佩在身,你一见玉佩自然知晓。” 微渐元君揣测,天演墟的人不知道灵根可以启动魔王的封印,才敢拿朔月来交换常忆。毕竟常忆的灵根十分珍稀,可以用以炼造灵剑。 她略微思索片刻,眼下无华道人已死,无人再能解除封印。唯有拿到朔月的灵根,才能解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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