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内,绿川光抬起头,如松柏般挺拔的脊背没有丝毫晃动,他注视着那双一惯泛着温和的海蓝色的眸子,平静道:“谢谢您。” 那孩子不太像是在感谢,反倒是像在致以歉意,那是一种对他刚刚的话的无声的反驳。 清水清收回将将迈出的脚步,转身站定,俯视着停留在楼梯下方的下属,明明只是几层阶梯,那几步之遥却猝然仿若隔出一道苍茫的夹缝。 他知道那不是夹缝,是生长环境和认知教育的不同带来的排斥,是他与对方在立场上天然的对立性,只窥视一下便可知下方是万丈深渊。 他曾见过有人想要越过那道沟壑,也曾亲眼目睹他们为此陷落绝境,还好他从未有过这种念头。 “小心脚下。”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喟叹,绿川光一愣,他看向逐步迈上阶梯的清瘦的背影,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一步步走进楼梯的拐角处,最终逐渐消失在一片阴影中。 绿川光终于回过神,一步迈过两三层阶梯,快步跟上了上去,但是当他到达安全屋所在的那个楼层时,已经不见他追寻的那个人的踪影了,唯有走廊窗外映射进来的那束阳光中漂浮不定的灰尘证明不久前曾有人来过。 糟了,他好像说错话了。 * 清水清刚刚被打开房门时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脸,赶忙去把窗户挨个打开给房子透透气。 他的确许久没有回来过了,虽然难掩疲倦,但依旧燃起勤劳之心来,准备将房间里里外外都好好打扫一番。 他把布满灰尘的床单卷起来撤下,正在将其塞进洗衣机里时,突然听到玄关处有敲门声响起。 清水清猜到来人是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跑去打开门,果不其然地是他刚刚分别的下属。 绿川光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扬了扬手上的清扫工具,迟疑道:“我想着您很久没回来住了,应该在大扫除……或许我能搭把手?”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虽然对方只是投以平静地注视,也并未多说什么,但是他就是隐约明白自己大概是惹了对方不快了。回到安全屋以后,思来想去还是跑去敲响了对面公寓的房门,与其无谓地猜测,还不如直接面对清酒。 以清酒的直率,如果自己刚刚真的说错了话,与其无谓猜测,干脆利落地去找对方当面说开道歉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出乎意料地是,本以为会被冷漠以待,门内的银发青年却迅速展开了一个笑容,惊喜道:“那真是帮大忙了!” 清水清差不多明白是自己刚刚的反应吓到那孩子了,毕竟自训练营与这孩子相遇以来,他大多是以一种温和坦然的形象出现,少有冷淡。 两个人默契地开始打理起屋子。 清水清一直认为绿川光是一个极为有信念感的年轻人,卸下训练营初见时的冷漠后透露出的温柔并不代表那会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冷静克制和敏感柔软并不冲突,而这些恰巧都是清水清眼中的绿川光所带有的标签。 清水清从不怀疑如果有合适的机会,那位看似温和的下属会在背后给他一记冷枪,或许扣动扳机时会有一瞬的犹豫,但是终会选择贯彻正义。 其实绿川光的一言一行都没有任何出错,但是他的成长过程中已经见过太多的摇摆,或许还要加上早就清晰对方的身份立场的原因,所以他总是能从一些状似平常的对话行为中感受到某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而这又会迫使他想起一些不愿提起的陈年旧事和故人。 他们只是站在了各自的立场坚定着各自的信念,比起忘却自我的虚假和伪装,清水清反而欣赏这种真实与坚定。 把房子收拾好时天色已经半黑了,绿川光趁热打铁,趁机提出一同吃个晚饭,清水清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欣然答应。 清水清去冲了个澡,很快便头顶着毛巾从浴室里出来,换了身宽松的衣服跑到对面的另一间安全屋。 “打扰了。”他说着换上玄关处早就摆好的拖鞋,目标明确地来到厨房门口,他的下属正熟练地处理食材,动作行云流水颇具美感,看得出来厨艺的确高超。 绿川光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对方头上盖着的毛巾下还隐约在滴水的头发,提醒道:“洗手间的柜子里有吹风机。” 清水清不太在意,摆了摆手,随口道:“很快就会干了。” 不等对方劝告的话说出口,他便立即岔开话题道:“安室呢?” 绿川光正握着菜刀处理食材的手一顿,含糊道:“是去做任务了吧。” 清水清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追问道:“任务?今天不是周末吗?”列任务清单的时候,他可是有特意把两个下属的休息日都空出来了。 “他去做谁的任务?” 绿川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个吧……” “行了,不用说了,是朗姆的任务对吧。”除了朗姆也没人敢随意使唤他的下属却又让绿川不敢直说姓名了,毕竟他和朗姆的争斗在组织里已经称得上是人尽皆知了。 “我觉得这个事情,安室他是可以解释的——” “绿川!” 绿川光呼吸一滞,迅速放下手中的菜,转身肃立道:“您说。” “安室回情报组了那你怎么办?” “您说的对,但是安室他他他……啊??” 清水清的表情十分严肃,看着自己那个依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的下属,忍不住痛心疾首道:“你不看住安室,万一他又跳槽了,你就没有搭档了啊!” “那可是搭档啊,多少代号成员至今都没遇到合得来的搭档,你竟然还不好好把握住机会!” 绿川光茫然地立在原地,看着上司一把扯下头上盖着的毛巾,一边走向客厅的沙发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气势汹汹道: “朗姆,我警告你——” 通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半晌依旧没听到后续,绿川光好奇地从厨房探出头看了看,却发现对方竟然正在玄关处换鞋,他犹豫着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清水?” 银发青年的半个身躯都笼罩在阴影中,未干透的发梢甚至还有水珠在时不时地滴落,又快速洇湿进宽松柔软的白色短袖里。 对方微微侧头时可以窥见面色上的阴霾,见他出来也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绿川,麻烦你准备三人份的晚餐,我们很快就回来。” “好……好的。” 他隐约能猜到那个“我们”中的另一人指的是谁,莫名有些不安,在安全屋内踱步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好友打了通电话。 空荡荡的房子里,绿川光缓缓攥紧了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通话自动挂断的手机。
第40章 四十瓶酒 组织成员们习惯聚集的酒吧中,众人围绕,窃窃私语声密集地响起,隔绝出的一片空地中,两个年轻男人正针锋对峙,气氛一度紧张。 “就这么看着他们闹?”科恩坐在吧台附近,他的位置相当不错,正好可以将全局收于眼下,身为狙击手,这里向来是他最心仪的位置。 “不然呢?”基安蒂拄着下巴,瞥了一眼搭档,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跟着新人一起闹?” “别开玩笑了。”科恩连忙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不过……这画面还真是眼熟。” “废话,琴酒当年隔三差五就这么来一场。”女人瞥了一眼被围观的那两人,语气中带着嘲弄:“哪个组把这么蠢的新人给放出来了?” “刚听见有人提起,好像是情报组的吧。” 听到这话,基安蒂顿时来了兴趣,招招手示意调酒师再给她调一杯常喝的酒,兴致勃勃地准备把这场闹剧看完。 平常有人这么闹当然早就会被嫌吵的代号成员镇压,遇上脾气暴躁一点的干脆两颗子弹送过去图个清净,但是今天不同,闹事的两方中有一个是清酒的直系下属。 当年琴酒初出训练营时的嚣张气焰还历历在目,哪个知道内情的人能忘的了那段灰暗的日子,无论琴酒做出什么事清酒都赞同,无论矛盾是谁挑起来的清酒都要来讨伐讨伐,本人也不露面,只是会突然打过来一通跟死亡预告一样的电话——那对师徒打不过又惹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琴酒不是他下属是他的亲儿子。 清酒和朗姆的针锋相对近两年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彼此都恨不得对方能趁早去死,前些时间清酒更是直接在内网发布任务击杀朗姆,现在双方的下属打起来了,后续发展可就十分玩味了。 况且,她很好奇清酒对下属的无底线的纵容和维护到底是仅限于琴酒还是范围涵盖所有直系下属。 不止是基安蒂,那些或明或暗地在留意那边状况的代号成员大多也是抱着这个念头在观望,如果不是对那两人背后的上级会为这场闹剧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感兴趣,两个新人打个架还不至于让他们驻足。 在场的一些底层人员反而是因为知道地太少在单纯地看热闹,组织内的更新换代速度太快,一些人甚至没有听说过清酒的这个代号,而清酒的隐退和琴酒的快速晋升也注定会让很多不再被提起的事迹湮灭在人们的记忆中。 但是一些加入组织有些年头的老牌成员永远忘不掉那个人。 或许彼时他们还没有取得代号,但是那个被冷酷、傲慢、自我、疯狂等一众形容词围绕的神秘的行动组负责人,那个我行我素却又深得boss宠信的清酒,仿佛立于神坛,压得所有成员喘不上气来。 “清酒不会直接杀过来吧?” “拜托,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基安蒂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就为了个连代号都没有的下属,大晚上跑过来,哪个人会这么闲。”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流转间突然捕捉到了一抹幽灵般的银白色,哪怕稍纵即逝就掩入人群,但是身为狙击手的自觉性让她无法怀疑自己的视觉能力。 科恩看着邻座的搭档突然将酒杯重重地按在吧台上蓦地站起身,他愣了一下,抬头狐疑道:“喂,你搞什么鬼?” “哈?!”基安蒂难以置信道:“清酒真这么闲……” 突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重新落座端起酒杯。 “清酒,好像还没因为这种小事为琴酒出过面吧。”基安蒂大笑起来:“我以为那里面打架的是清酒最不在意的那个,没想到这就来了。” 科恩默默吐槽:“……你到底在幸灾乐祸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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