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正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忍不住露出一点微笑——没想到过了那么久,我依旧能从触及地面的阻力上得到安全感。 这之后,心里的杂念扫荡一空。 场边悬挂的鲤鱼旗帜微微朝后扬起,示意现在顺风的方向,于是我向后移动了些许,避免因为顺风时跑得更快而超过白线。 裁判示意可以开始起跳。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过分雀跃的心脏。 助跑,加速,起跳。 真的只有六秒吗? 可是胸腔好像已经经历过数次吸气又呼气。 起跳的瞬间毫无滞涩,像一次性将铅芯扎入笔尖,这次踏板一定很精准。 右腿下落摆动,左腿前伸,腰腹顺势二次发力。 钉鞋入沙,场边热烈的欢呼比沙涌来得更快。 这次的感觉太好了,所以一侧滚离开沙坑,我就立刻看向观众的方向。 没找到洁子。 我有点沮丧地想:昨天晚上,要是直接告诉她就好了。 “清水!”石原的个子很高,再加上提高的音量很是显眼,他对我比了个大拇指,我定了定神,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影山则是被他的肩膀压住,虽然影山的个子也很高,在石原面前还是只有被搭肩的份。 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突然转过头去,对身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大概是洁子特意拜托他的,因为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她在高一点的地方录像。 原来她来了,但是…… 什么啊,为什么要特意录像,又不是幼儿园的汇报演出,害我差点没有找到。 我摸了摸有点发热的耳朵,背过身去不让她拍到我的脸。 第三跳过后,裁判统计排位的间隙,我靠在将观众与选手分隔开的围栏上,而两位前辈又斗上嘴了。 他们的声音在我左右两边响起,像一双父母各自揪住了我一边耳朵。 虽然我并没被这样对待过,只是一种感觉。 渡边前辈不依不饶地对信冈前辈说:“和非专业人士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对吧小清见?” “嘘。”我竖起一根手指,语带威胁,“专业人士的话请安静一些。” 渡边前辈似乎不想在信冈前辈面前服软,他用手挡着小声对我说:“不过这场比赛也就只有这样了,你明白吧?” 我的视线还停留在场上——即使在场其他的选手的表现根本没有什么看头。 并非我自视甚高,而是事实如此。 “……我明白。” 我听见了蜜蜂振动翅膀一样的声音,信冈前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啊啊,被发现了!” 当然会被发现吧…… “先回去了,加油吧小清见。”渡边前辈慌乱地回着信息,拍拍我说:“期待在大赛碰上——当然你随时来也可以。” 他说期待。期待未来的、未知的某个时刻,实在暗含了太多侥幸的意味。 我对他挥了挥手。 他说的没有错,接下来的三跳也不出他所料,乌野的水平的确太一般了。 运动过后好热,有汗水流入我的眼睛。 “恭喜你。” “哎?就只有这样?” “你会赢才是应该的吧?”他瞥我一眼,下巴抵在水瓶盖上。 没错,毕竟我比第二名整整多跳了五十公分,简直像在欺凌只是在体育课上跳过的选手。 可惜,就算发挥得很好,目前的成绩离宫城县记录还远着呢。 但是他只是这样说,落差未免有点太大了吧。 “哎,就不能夸我几句吗?之前还说了……” 说什么,我相信你。 影山反应过来,试图阻止我将那句话重复一次。 我致力于让他略感烦恼的事业,所以必须要重复一次。 “你说相信我。” “啊啊,我是说了!” “为什么会突然说那个?” “一位前辈以前常说的。”影山别扭地转开视线,“……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实在太不像他的风格了,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幸好,只是临时偷师来的。 “啊噢。”我勾起嘴角揶揄道,“这样的话还是真心话吗?” “爱听不听……” 我得把握着力道,觉得不能再调侃下去了,否则他就会生气。 “也恭喜你。” 影山小声“啧”了一下,他因为输给了信冈前辈十分不爽,显然认为自己还能跑得更快。 其实他已经很好了,即使到最后上身也十分稳定。 “别沮丧啦。”我揽上他的肩膀,“信冈前辈可是以1500米为主项,在IH夺得过奖牌的选手啊。” “那又怎么样?” 影山小声嘀咕道。的确,前辈取得过多好的成绩,都不代表影山不能赢过他。 与他相比,我大概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吧。 “也是。”我悠悠地说:“不过前辈明年就毕业了。”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影山恍然大悟,抬起眼瞪着我。看来他真的才想起今年是三年级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握紧拳头暗咒一声,“可恶。” “你要是报名记录会的话,大概还会和他遇上。” 我认真地替他出主意,寻找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噢,只是如果前辈要升学的话,大概秋天之后就不参加记录会了。” “是吗?” “是的,我不会参加。” 信冈前辈平静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我和影山俱是一惊,猛地朝身后看去。 比我们所坐的地面略高一些平台上,信冈前辈站在那里。 “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只是想提醒你颁奖快开始了。” 没等我对他说抱歉,信冈前辈完全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笑回应:“你说的完全没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似乎是露难以言喻的苦笑。 我想要拒绝他的情感流露,扯了扯影山运动服的袖口,“前辈,我们先去领奖台那边了。” 信冈前辈对我们点点头。 我分明已经很累了,但今天的事还没全部完成。 颁奖的时候,只有和我关系略好一些的同学在,还有洁子也在。 这是怎么一回事? 洁子站在组织颁奖的三年级执行委员中。可是她明明和我说过,没有参加执行委员会。 我只觉得站到背都有些僵了,将双手背在身后,有点紧张地搅动这两根食指,忽然摸到了号码布硬挺的翘角。 她会对我说什么? 我又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洁子被同级生推出来,缓步走到我面前。 我垂下眼睛看向洁子,摒住心中的期待问道:“姐怎么会来?” “因为我想来,所以拜托其他人让我接替了。” “噢……” 人一紧张果然就容易变得笨拙,我差点伸手去接她举着的奖牌。 “我会帮你挂。” “我知道……”我的脸肯定红了,弯下腰让洁子可以轻松将奖牌挂在我脖子上。 她小声说,“做得好,清见。” 我在洁子退开之前拉住她,俯下身抱了一下她的肩膀。 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我的两只手只能堪堪交握住,现在已经能够抱到自己的手臂了。 几年来我们之间变化的体型,令我心里涌过一阵迟来的懊悔。 “我是不是一直都很任性?” 结果还是没能忍住鼻酸。 有一股力道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洁子说:“怎么会。”
第20章 录像 拍完合照,我将还没挂正的奖牌取下来挂在了洁子脖子上。 “谢谢你。”我说,“没有姐的话,应该就不会加入田径部了。” “是吗?”洁子笑了一下,“那么,加入了真是太好了。” 过去如同高速列车一般呼啸而过,将一切烦扰扯断远去。 落日的余晖染红天边的时候,运动会第二天接近尾声。 可喜可贺,今天终于要结束了。狂奔、跳跃、挥洒汗水的生活我还不太习惯,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大脑异常活跃。 我仰着头,后脑勺压着胳膊发呆的时候,有两张倒着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哟,清水!你没去看比赛啊?” “是啦……前辈?” 西谷前辈的神情有点纠结,用一直背着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谢谢前辈……既然看见了就替我保密吧?” “啊啊,当然可以!” 田中前辈则是在另一边大力拍着我的肩膀,十分理解地说:“要是洁子学姐对我那样做的话,我肯定也会……的——嗯!” 他似乎已经对那样的场景有所感应,西谷前辈也默契地加入其中,赞同道:“就是这样啊!” 两位前辈看起来感动到了极点,连眼眶都开始湿润了。 ……不要真的哭出来啊,拜托了前辈。 “那么,希望是春高出线全国的那场比赛吧?” 两位前辈对我做出电视上答题比赛正确时会收到的动作——也就是比出指向答题者的动作,然后主持人会说“回答正确!”。 提起春高,那个令他们在IH落败的青叶城西高中,这次春高也会是乌野的劲敌。 说起来,洁子在内的三年级都没有退出社团,不知道那位青叶城西三年级的前辈有没有继续打春高呢? 这时,影山的身影出现在看台入口,举着一只相机跑过来。 对了,我也想看洁子录的影片。 影山托着相机,为难地盯着我,我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上亮起图标。 然后呢? “然后呢?”影山问。 我怎么会知道! 虽然这是我家的东西,因为某些特别的情况,说明书我就只看到这里而已。 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去年暑假的时候,爸妈短暂回家小住了一阵,带回了这个相机作为给洁子的礼物。 妈妈迎着洁子期待的眼神,将礼盒放在桌上,柔和地说:“洁子很喜欢拍录像吧?这是最新款的相机。” 洁子转头看向我,那一刻,我无所不能的姐姐脸上,露出了我少见的、无所适从的表情。 我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微笑一下,从她手里接过礼盒。 “啊呀,清见。”妈妈支着下巴坐在桌前,“那是姐姐的礼物。” 我随手翻几下相机里附带的说明书,根据上面说的直接按下了开机键,表现得对相机很有兴趣,头也不抬地说:“可是我很喜欢,姐会借给我的吧?” 洁子轻轻笑了一下,“……嗯,清见喜欢的话。” 洁子她并不是喜欢拍录像。 她用旧款相机所拍摄的每一段影象,都是用来纠正跑姿,或是替我录制比赛的,里面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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